萧峙看着在场之人,因为突生的变故,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平静,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萧裕走过来,看父亲安然,低头行了个礼,欧阳无非也遥遥向他揖手,萧峙微叹一息,带着萧裕离开。
祖儿刚给在场受伤较重的几个看了伤,孙家人抱着孙铭的尸体哀泣不止,欧阳无非面色很难看,他没有想到,归云生竟然成功杀死孙铭,伤了诸人,还全身而退,徐一恒道:“你已经尽力,不需自责,归云生本就是很可怕的对手!”
欧阳无非觉得这句话很耳熟,想起是易风说过,顿时心沉如巨石。
青龙堡有人赶了过来,欧阳无非派了人协助孙家收拾残局,便携了欧阳无尘等人离开。
祖儿决定再留一会儿,待伤者都安顿好再走,欧阳无非点头道好。
祖儿目送欧阳无非等人远去,转身把手里的一面小镜子丢入水池中,看着名剑山庄依旧忙乱的情景,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依旧是个露冷风清的夜晚,四野无人,她娇小的身躯行走其间,风吹起衣袂,她笑笑,易风!才不见不久,她便很想他。
初次见时他已知道他是哥哥,他长得不算帅,就像她不算美,但细看去,他们是有些像的,像兄妹,祖儿才总算开始喜欢自己不美的容貌。
她到了和师父与大师父约好的石洞,正见大师父解了洞口的禁制阵法,祖儿向大师父行礼,灰衣人冷壁秋看到祖儿,似乎有些无措,但夜色幽暗,他终是没说什么,归云生赞了祖儿行事稳妥,便离去了,祖儿和师父引燃火折一起走进冷壁秋暂时落脚的石洞,却看到离珞躺在一方草席之上。
他们走进来,昏睡的离珞醒了过来,她只记得归云生走进来解了她和冷壁秋的穴道,她在穴道解开时昏了过去,并不知道她昏后,冷壁秋离开了一些时间,她看了一眼二人,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祖儿见她笑的诡异,皱眉不已,一面举着火折四处照,一面问道:“这么大的血腥气,谁受伤了?噫,这么多血迹,难道是她?”祖儿看看离珞,虽然也是一身的血迹,但并没有伤口。
离珞道:“是易风的血。”
祖儿闻言懵了,如一个焦雷打在头顶,想起欧阳无尘说易风受伤了,想起莫幽月闭门不见,想起欧阳无非与徐一恒的不正常,她不敢再想,什么样的伤会流这么多血,流这么多血又意味着什么,作为医者,她太清楚了!
“他在哪里?”祖儿拼命握紧自己的手,却仍是抑不住的颤抖。
“有两个人,一个黑衣服,一个白衣服,把他带走了。”离珞痴痴道。
冷壁秋道:“带他走的人武功已然登峰造极,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必然可以救活他。”
离珞道:“可你不是说药圣在,怕也救不活。”
这句话像是又一个焦雷打在祖儿头顶。
冷壁秋看了一眼离珞,无可奈何。
许久,祖儿抱着头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冷壁秋急忙接住她,心疼不已。
离珞拾火折子,冷壁秋的心疼尽收眼底,她不由得惨笑,“你们都好奇怪,分明不讨厌孩子,却都离弃我。”
“不是!”冷壁秋道。
“不是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因为你娘开始想要杀我,我只能走。”冷壁秋颓然。
离珞闭嘴,不用绕了,谜底她都知道,她的不幸只是因为想要她的母亲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因为恨她才怀了她,生了她,然后弃如敝屣。
离珞努力站起,艰难走出。
冷壁秋道:“你要去哪?”
离珞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了,但是你还记得在那个茶馆吗?”第一次遇见,在那个茶馆他把挺身相护的她留给武林盟的人,自己逃走。
冷壁秋掩面无语,是祖儿把消息给他的,他震惊之余只有后怕,他竟然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我对不起你……我会想尽办法驱除你身上的余毒。”冷壁秋道。
离珞回头,“不必了,如果你有内疚,我愿我受尽一切苦楚,只为增加你们的内疚,让你们身受我曾受的煎熬,我绝不原谅!”
言毕,她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只剩冷壁秋浊泪湿眼,无限心疼与孤寂。
离珞漫无目的地一直向前走,,她不相信易风会死,可是他又怎么能活下来,夜色苍茫,她不知道自己确切是十几岁了,因为母亲从未说过,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生日,因为母亲从不提及。
可是只觉得已经过了几个轮回,每个重要的人出现及离开对她而言便是一生一死,一生一世,一生真漫长啊!
她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感,可只要看见易风,她便觉得像看见大叔那般温暖。可是,命运再次残忍地玩弄了她,就像大叔突然的离去,骤生骤死,她无法接受。
大叔是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他,她早死了。
雁七娘及六雁哥哥,都是关心她的,现在起想,金微子待她算是不错,可除了大叔,她不曾让别人走进心里来。
没有目的的游荡,也许下意识她就想去找剑少,总之,当走到青龙堡的时候,她才知道到了青龙堡。
然后她看见了刚从名剑山庄归来的欧阳无非与徐一恒等人。
她走了过去,仿佛幽魂暴晒在日光下,青龙堡气势恢宏的门檐下遥遥成对的灯笼摇曳,使她的身形似乎也飘乎不定。
欧阳无非等人看见了她,走了过来。
离珞抬起头,道:“我找欧阳无非。”
欧阳无非示意众人先进去,只剩二人的影子,被灯光拉的很长。
离珞眼睛里有不吉的灰色,荒凉如死,欧阳无非心中一震,“易风呢?”
离珞看着他,不谩骂,也没有仇恨,“不知道。他说救不活了,然后被别人带走了。”
“谁带走了?”欧阳无非的心有些乱。
“不知道。”离珞仍旧木然。
欧阳无非认真的看了她一会,确认没有谎言,才意识到易风或许真的死了,否则离珞不会这样,可是他真的死了吗?
他怎么能死?欧阳无非咳了起来,不停地咳,直到咳的颤抖方罢。
易风,你怎么能死?
“不要告诉幽月。”欧阳无非直起腰说道。
离珞冷冷瞧着他,道:“那就把我和剑少关在一起。”
“可易风想要你好好活着。”欧阳无非道。
“除非你放了剑少。”离珞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欧阳无非没有再说什么。
再次走入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心情并不同,那次,她无怨无悔无情无恨。
而这次,她恨。
父亲,母亲,欧阳廷,正义盟,全在她冰冷幽暗的记忆里,她眼睁睁看着易风与剑少先后沉没其中。
无爱无恨便是求死之志。
有恨便不甘,不甘才能活着。
可是她的力量太薄弱,无力的感觉几乎想让她崩溃。
她又看见了剑少,比上次更瘦更苍白,青黑的胡茬在犹有伤疤的脸上丛生,冷而锐利的目光在看到离珞时稍有迷惘。
欧阳无非又咳了起来,眼神凌乱。
剑少疑惑,这不是欧阳无非的风格。
欧阳无非没有多说,钟言将离珞手上的铁链扣在了困住剑少的铁笼的栏栅上。
剑少一惊,终于出声,“你干什么?”
钟言后退,离珞靠坐在铁笼上,长长喘息,闭目不语。
欧阳无非不想多言,转身而出。
“欧阳无非,站住,你答应不为难她!”剑少吼道。
铁门关闭时坚硬的声响打断了他,余音回荡几瞬便消失不再闻。
“不是他要关我,是我请他把我关在这里。”离珞开口。
“为什么?”剑少不解。
“因为这个世上,跟我有关的人,只剩你,而你,在这里。”离珞转过身,看着他,上次有火把,她可以看清他,而这次只有细不可见的气孔透出朦胧的光,她努力睁了睁眼,依旧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剑少。
剑少却是早已适应了这里的幽暗,听到这样的回答,仿佛终年不化的冰在阳光下融化成淙淙的清泉,滋润心里的土地,长出青青的草,说不尽的青翠可喜。
剑少捧起她的脸,在铁栏的间隙里亲吻她冰冷的唇。
离珞任他捧起自已的脸,以为想要把对方看清楚,却不料待看清那温暖的目光时,他却吻住了她,全身瞬间僵硬,不知所措。
剑少感觉到她无措,于是吻的更加细密温热。离珞空白的思维持续空白,硬硬的胡茬扎得她微痛,却又温暖而真实,男子特有的气息刺激着她的神经,心跳渐渐加快,她有些怕——带着铁链的双手却不自制的伸进去抱住了剑少的腰。
剑少停住,一愣,认识她以来,不论他怎么对她好,她都冷漠的挡了回来,但是现在,她竟然主动抱了他,他欣喜不已,哪怕,她只是为了一点点的温度!
离珞睁开眼睛,剑少温柔而宠溺的目光让她再次退却,剑少却不给她退的时间,再次吻住她,心底还是喜欢的吧,在这样绝望的时刻,在这样绝望的环境里爱与吻都因生死间的大恐怖而让人沉迷,她渐渐懂得回吻他,彼此心意渐知,愈痴缠,愈缠绵不休,仿佛浓烈恨海中绑在一起的两株爱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