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风找到了蝴蝶谷主的房间。
明珠悬帐,他已经没有心情欣赏这里布置的如何精致,离珞泛青的面色已转为苍白,苍白的可怕,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是蝴蝶——已经死去的蝴蝶。
蝴蝶谷主刚刚敛气收掌。
“她怎么样了?”易风开门见山。
四名近身护法侍女闻声而动。不知何处突然出现了很多蝴蝶扑向易风。
蝴蝶颜色极为艳丽,若被咬到只怕立时没命。易风却瞧也不瞧,衣袖一拂,那些来势纷纷的蝴蝶便翩然落地,仿佛本身便是没有生命的纸。
四名侍女似乎也没指望此招能凑效,手中长袖挥至,衣袖本是极柔软的东西,及到跟前竟带着劲风,易风伸手一抓便将四女手中长袖抓住,随手一带,四女竟被带起,带起的瞬间袖中又不知射出了多少暗器银针,这四女应变之快倒让易风赞叹,可是若这些对手都需要他花上三招之上去摆平,那他恐怕连做那个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他不能伤这些人。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没有把那个蝴蝶谷主当敌人,而她又足够护着属下。
他轻轻一闪,躲开暗器,道,“我并无敌意。”
蝴蝶谷主道:“你们退下吧!”没有明显的意味,四女依次退出。
“她怎么样了?”易风再次问道。
“如意散毒几乎已经遍布全身,解药已经没有多少作用,蝴蝶吸除了一部分,但是余毒不能清。”蝴蝶谷主的话里有隐隐担忧。
“什么意思?”
“因为蝴蝶吸除毒素的同时血也会吸走一部分血液,她已经失血不少,但命至少保住了,只是以后,须用真气压制毒素,而且,可能活的会短些。”
易风走近,以指代剑划烂了左腕,俯身将血注入离珞微张的口中。
蝴蝶谷主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震惊的有些不可思议,“你?”
易风道,“我的血,很珍贵。当然,每个人的血都很珍贵。但是我吃过雪圣之果。所以普通的毒对我不起作用,而我的血是味很好的药。”
“雪圣之果!”蝴蝶谷主看着易风,只觉得不可思议,没在西域久住的人很少听过这传说之果,那是极寒的雪山之巅,吸收天地之间的至清之气所生长的果实,几百年才能成熟,成熟之前是剧毒,成熟之后就是圣药。
这是小时候睡不着时师父拿来哄她入睡的故事,说有一个美丽的公主为救他的王子孤身前往雪山寻找雪圣之果。最后她用善良与智慧战胜一切,获得雪圣之果救了她的王子,他们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她,或者包括她的师父都不过以为那是哄孩子入睡的故事,故事里的东西自然也是虚构的。可面前的男人竟说他吃了雪圣之果。
雪圣之果,传说之果,可以起死回生,解百毒,师父没有讲习武之人吃了它会怎么样,但也可想而知。这比他以血救离珞更让她吃惊。
离珞渐渐醒了,当她明白他在做什么时,她闭上了嘴巴。她拒绝这种过份的善良。
易风收手,也差不多了,自已也是个人,失血过多一样会死。
“你再睡会。”易风轻触离珞睡穴。
离珞再次失去意识。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易风道。
“谈什么?”
“你真想杀欧阳廷?”要知道很多女人面对男人的花言巧语很容易再次迷失,他不确定蝴蝶谷主是不是这种女人。
“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他和冷壁秋。”蝴蝶谷主寒声道。
“不要让离珞去杀死他们,这对她不公平。”易风道。
“他们对我公平吗,这世间有公平可言吗?”蝴蝶谷主失笑。
“你让她去杀她父亲,结果可能是她自杀。”易风道。
“她告诉你的这些?”蝴蝶谷主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你女儿,你对你的侍女都不错,怎么如此对她?”
“因为她是冷壁秋的女儿。”蝴蝶谷主漠然道。
易风无语,十几年了,他不指望一句话便能让她改变。
“你怎么吃到的雪圣之果?”
“秦老,他手中有任何圣药都不足为奇吧!”易风道。
“药圣还活着?”蝴蝶谷主冷笑,道:“他不是放言江湖人人都可将冷壁秋诛杀吗?怎么不自己动手?”
冷壁秋是药圣秦用的师弟,药圣一门悬壶济世,不分善恶,是病人便医,一直中立于江湖。
然而,冷壁秋入江湖不久便用毒杀死了几个求医的恶人,坏了药王派的门规,秦用召其不归,便放言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冷壁秋避入青龙堡,遇见了当时已是欧阳廷小妾的萧慕雪,一见钟情,二见倾心,欧阳廷便大手一挥,把萧慕雪送给了冷壁秋。
萧慕雪自此恨极二人,更可悲的是她发现她居然怀了冷壁秋的孩子,为了能学得冷壁秋的医术与武功,她忍了五年,当终于在武功与医术上都已超过他时,她准备动手杀他。
可是,冷壁秋突然不见了,难道他发现了她的企图,她惊心。
没多久,听说他加入了魔鹰门,然后她带着那个五岁的孩子远走西域二年,借此消声匿迹。
“听说你在青龙堡说你喜欢一个叫离珞的女子,就是她?”
易风道:“她现在是叫离珞。”
“可你喜欢莫幽月。”
“你并不关心她,难道还担心她所遇非人?”易风失笑。
“我关不关心是我的事,我宁愿杀死她都不能再容许她被男人欺骗。”
易风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回答,沉默片刻道:“我答应过别人,会终生照顾她。”
“那好,我不逼她。”蝴蝶谷主断然道。
“欧阳廷当初为什么把你送给了冷壁秋?”易风道,他才不信欧阳廷会做没有利益交换的事情。
“哈哈哈……”蝴蝶谷主失控般地笑了,这是她致命的痛处,她无法不失控。
那愤恨、怨毒之色让她原本美丽的脸有些扭曲、苍白到发青。易风镇定地看着她,不做任何表情,因为任何表情都可能触怒到她。
最后,她终于平静下来,怨恨被咬碎成一句:“为了一本书。是不是太廉价了?”
“欧阳廷用你换得了冷壁秋所持的药王派的一本书?”
“没错。”
“你知道那是什么书吗?”
“不知道。”
“冷壁秋没有跟你提过?”
蝴蝶谷主本想摇头,但看着易风很凝重的神情,终究是细细想了一想,半晌后,道:“冷壁秋提过一次,说是一本什么功法,但他资质不够,看不懂,修习不成,给了欧阳廷,说欧阳廷也未必就能修的了。”
易风冷笑,“他想错了,如果我没猜错,欧阳廷不仅看懂了,恐怕还修得大成!”
蝴蝶谷主不由问道:“那是一本什么功法?”
易风摇头,他不知道书的名字,但是药圣秦用对他说过,那是一本可以通天的功法秘籍。
通天?他很难想象,但想起秦老,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易风的表情很难看,虽早有猜测,但猜测得到证实却是另一回事。
易风转而问道:“时间可以消弥很多东西,比如爱,或恨,是什么让你的恨如此浓烈而持久?”
蝴蝶宫主回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温暖而落寞的气质让人几乎要不由自主地相信。
很久没有对人讲起那些不堪的过去,不,是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
原来,说出来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说不来并不难,难的是没有人相信。
不,难的也不是没有人相信,而是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美人赠英雄的故事很多,却没有人会问美人究竟爱不爱那个英雄,没有人管那美人乐不乐意,也许那美人只爱邻家一起长大的屠夫哥哥。
可她依然很难对着一个晚辈说些什么。
易风收起目光自怀中掏出一件物事。
萧慕雪看着那物事,有些恍然,许久,目光渐渐痴了,眼泪打湿了时光,仿佛还是青葱岁月里那个俏皮可受的小姑娘,一颦一笑都是飞扬的青春。站在那位永远微笑看着她的人面前,她信誓旦旦地说要去闯天下,转身而去,再没有回望,没有看到师父尚在送行中便已恐行者迟迟归的神情。
她拈起那枚师父永远簪在发间的白玉簪,泫然欲泣。
“陆女侠过世了。”易风道。
萧慕雪再也无法控制,眼泪如珠般不停滑落。
她再没有回去过,她觉得没脸再回去了。就算那几年带着离珞住在雪山她也没敢回去。
“你怎么会……”萧慕雪问道。
易风道:“燕九违认识陆女侠,我三年来一直跟燕九违在一起,听她说起过有个叫萧慕雪的徒儿,只是二十年一别再也没有回去过。一年前陆女侠病逝前,托我若有机会遇到,便将玉簪转交给你。”
萧慕雪低泣不止。
易风又道,“请不要跟离珞提起我认识燕九违这件事。”
“为什么?”
“不能解释,算我求你。”易风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