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莫幽月是在那个水潭旁边,易风看过一些江湖游记,里面经常有某个侠客在偶然间看到一位女子在水中沐浴,然后为之倾倒,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故事中的‘女主’,因此除了觉得荒谬……仍然是荒谬!
那天阳光很好,向阳而坐,衣服便很快就晒干了。
“我得回去了,后会有期。”莫幽月扎起已晒干的头发。
“后会有期。”易风轻轻揖手,目送她离开。
“你……”莫幽月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怎么?”
“你能不能送我回青龙堡,我不认识回去的路。”她有些许的尴尬,就让他嘲笑她有本事出来,没本事回去吧。
易风想了想,笑道:“好!”
那笑容很温暖,很简单,莫幽月不由得把他与欧阳无非相比,没有欧阳无非英俊,儒雅。
但是看起来,很……容易让人相信!
对易风而言,这是个好看又有趣的姑娘,但是,也就一面而已,他不愿多去想什么,他无法在这一刻预知到这个女子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此后生死都将如影随形。
已近黄昏,大朵大朵的云堆在天边,被夕阳染的五彩缤纷。
莫幽月沐着霞光,喃喃道:“真美。”
“是很美。”易风微笑,风景很美,看风景的人也很美。
空气忽然改变了,些微的不同,易风一惊,并无林鸟惊起,那么说明,在飞鸟夜栖之前,他们已在,那么,一直在他身边的她,他们未必肯放过。既然避无可避,只好静等不速之来者了。危险在一步步逼近,他没有打扰她。
“走吧。”看到易风严肃的表情,她还以为他不耐烦了。
易风道:“要等一会了。”
莫幽月虽不明白,却从易风的表情里看出事态并不轻松。
“如果他们肯放过你,你就走吧,朝着夕阳的方向一直往前会看见一个小村庄,如果看见一个水车,就朝水流的方向走,有岔路走右边那条,就直接通向风去堡,明白没有?”
莫幽月异乎寻常的平静,“不明白。”
易风无语,她真不明白?
莫幽月道:“真不明白,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晕方向,你看现在,太阳应该是在西南吧,可在我看来,它好像是在东边。”
易风无语,那你还敢出来乱跑?算了,“你站在我身后,小心点。”
莫幽月轻轻嗯了声,老实躲到他身后。
易风静静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杀气。
莫幽月却盯着他的背影,完全没有危机感,嗯……比她高了一个头,不过,她才十六岁,还是可以长高的,嘿嘿……
“对了,你多大了?”莫幽月小声问道。
易风微叹,意外于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有心情问这个,想了想,答道:“不确切,应该是二十二岁了吧。”
莫幽月道:“怎么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我父亲说走江湖要逢人只说三分话!”
易风已经不能再分心回答了,因为风中有利器,呼啸而至,夜鸟惊飞。
残阳将没,映红了易风手中的剑,剑出,剑气腾空,耀的眼痛。
好重的杀气,莫幽月暗自惊心,相识不过几个时辰,她是不是太相信他了?
只听金戈交响,所有飞来的暗器俱被易风的剑绞碎,落了一地零片。
风中又有呼啸,速度之快令划破空气之声变成尖啸,一人一剑飞至,白刃交错,剑光逼眼,剑势已尽,那少年一翻,落在三丈开外,胸前的衣物已破碎不堪,少年低头,惊心。
莫幽月瞧得仔细,知道易风没有下杀手,否则,破烂的岂会仅是衣物?
又有二人现身,莫幽月一看,有些发怔……这三人,不是江南名剑江霸天的夫人和两个儿子吗?江霸天一年前拜访青龙堡时恰巧她在青龙堡做客。她和欧阳无非在后堂看见了他们。当时江霸天希望加入正义盟,但由于昔年江霸天作过几起恶事,现今虽已改过,但受害者仍有后人留存于世,并不断地追查与追杀他,是以欧阳廷没有同意。
传言说是风雨坞的杀手杀了江霸天,难道就是眼前的男人?
“你们俩去杀他身后的女人。”江霸天的夫人笑了,一旦有了顾虑,他便不再坚不可摧,她便有了更多的胜算。
“给我拼命,无论如何今天要让他死在这里。”江夫人冷笑。
“你为了报仇连你儿子们的命也要陪进来吗?”易风微凛,冷冷道。
两个稚嫩的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龄,听了母亲的话正热血上涌,何况自古有两种仇恨无法化解——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不能杀了你,活着也是耻辱。”江夫人一字字恨道。
莫幽月看着易风肃然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惊心,或者……他会因为不想让两个少年伤及她而下杀手!
两少年却已不再犹疑,杀气腾腾的冲向莫幽月,易风回身将莫幽月揽入左怀,右手的剑迎上了同时刺过来的两把剑,不,还有江夫人自他身后打来的暗器,江夫人笑了,他的剑既然迎上了两少年的剑,怎有办法来挡暗器?笑容还未舒展却僵住了,只见易风的剑笼罩了两个少年,流光闪烁,又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回身一扫,同时击落了自身后攻来的暗器。
莫幽月在这个过程里说了一句话,企图阻止可能出现的死亡,“江夫人,我是莫家的人!”
只是金属交错的声音阻挡了她的话,还有就是——来不及了。
因为江夫人的两个爱子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莫幽月愣了很长时间,甚至没有发现易风松开她时手轻轻抖了一下。
这样的情形,别说是莫家的人,就是武林盟主在此,谁又能拦住江夫人?江夫人发疯似的冲向易风,目眦欲裂。江夫人的招术已经毫无章法,可是拼命之人的狠劲终究也伤了易风,眼见再不下杀手自己便可能要死在此处,易风的剑陡然一厉,刺入江夫人的死穴。
莫幽月看不见易风的表情,却在他收剑之后觉得他全身微微颤栗——痛苦的颤栗。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刺了过来,易风一把推开莫幽月,她倒在地上,却不由得震惊:倒在血泊中的一个少年已站了起来,剑正刺在易风身体里,但是屏息一刺,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剑未拨出又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莫幽月站起来,想走近他,却对那把剑束手无策。
只见易风左手往后一背,两指夹紧剑身往外一拨,丢在地上,伤口的血开始外溢,饶是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仍然转身看着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好样的!”
“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杀我父母,害我弟弟,穷我一生之力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少年恨道。
“是吗?我给你们这个机会,等你们有能力杀我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易风冷道。
血泊中的另一少年突然呻吟了一声。这少年才明白易风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受了几乎致命的一剑,但也只是几乎。少年不再言语,从血泊中一点一点拖起弟弟。
他们走的很慢,慢的莫幽月看着易风不断流着血的伤口,只能不动声色。
直到他们完全离开易风的视线,易风终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哎,你别死呀!”
易风捂住流血的伤口,费力说道:“没事,不会死的。”
“我会武功,我能避开他们的攻击,却让你全挡了下来,我以为你是坏人,对不起。”莫幽月一边解开他的衣服给他上药一边万分内疚的说道。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愿露出镂月剑法,她怕别人会说沧月岛莫家的人和杀手在一起,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她怕连累父亲。
只有在最后,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事关生死的事情,才说出她是莫家的人希望能阻止。
可是,他凭什么要挡那把剑?
那少年无声无息的一剑本是要刺她的,也许那少年以为杀死易风在乎的人比杀他更让他痛苦,也许是因为他的力气只能让他够到最近的莫幽月……
是!那剑确实是去刺她的,她正侧对易风,看的一清二楚,易风没有一丝犹疑,一把推开了她,用身体挡了下来。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已经滴到易风的皮肤上,心里很难过,很疼,这是个什么人啊,相识不过几个时辰,居然要为她挡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他们是来找我的,跟你没关系。”易风睁开眼,喃喃道。
“我们不怎么熟,不是吗?”
“刺我一剑,我不会死,可那剑刺中你,你就死了。”
莫幽月想起那剑刺来的方位,这才后怕。
“你记住,这跟你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要谢,那就帮忙止个血上回药吧。”易风从怀里掏出药瓶,微微眯眼,血流得多了些,眩晕便扑天盖地而来。
看着昏过去的他,莫幽月终于哭出来。
莫幽月背起已昏迷的易风奔向青龙堡,一边急走一边声嘶力竭的喊:“欧阳无非,快来救救他!”
天色已暗,四野苍茫,终于看见小村,看见那个巨大的水车,还好,没有走错。
小村里有鸡鸣狗吠,莫幽月只觉得这世界似乎特别遥远,一切都很美好,他却快要死了。
有人挡住去路,她抬起头,透过泪水,她模糊的看到一个白衣人影。
“欧阳无非,请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