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珞看似颤抖的剑依然接了对方十招,最后饥饿导致的头晕眼花终于让她手软下来,那个她没有看清楚的人挟着掌风向她胸口击去。
纵然是饥昏了,她也下意识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个“小兄弟”,也知道胸口被击中感觉实在不好,微了缩肩,手握拳挡了过去。
然后便是手被一个冷硬之物抓着一拧,清脆的关节脱位声响起,巨大的痛感冲到头顶,冷汗涌出,离珞死死咬住下唇,却也没有完全抑制痛苦的尖叫声。
她依然庆幸,因为,那个人听到那声尖叫似乎终于满意了,一脚踹到她腿上,被踢出十几米远,她伏在雪地里,不再动弹,不是昏迷,因为手关节脱位的疼痛让原本因为饥饿几乎要麻木的神经终于再次清晰。
她小心注意着那人的动静,生怕他再下死手。
“表哥!”于雪宁在雪地里亲切地喊道。
那个人看离珞不再动弹,便转身朝于雪宁走了过去,“又是个不长眼的淫贼!表妹你没事吧?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出来了,多危险!”
于雪宁听到淫贼二字表情略滞,转了话锋,笑道:“表哥,表姐来了吗?”
“只记着她呢,母亲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书信,你也不来?”
“父亲快要过寿了……”
二人骑马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离珞从地上爬了起来,伸出左手握位右手脱位处,一拉一错,痛得抖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满口都是咬破嘴唇的血,她狠狠朝雪地里啐了一口,开始漫长的爬行,是爬行,因为她饿得实在站不住,纵然趴着也是天眩地转,可挪一点总是好的。
她一点点爬着,神志不断恍恍惚惚,她不断捏着刚接好错位的手臂,以痛感清醒神志,可次数多了,痛也渐渐麻木。
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她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息,这时候,有东西流进她不断翕合的嘴里,很辣很冽,冲入胃里热的翻江倒海,是酒!
从天而降的酒?离珞做梦都不会想如此白痴的问题,她知道有人来了,不管来意如何,就算酒里有毒,她也会咽下去,饿在生死边缘,顾不得更多。
可长久没吃过东西的胃薄弱至极,她偏过脸,狠狠的咳起来,身体蜷缩成虾状,最后从嘴里喷出的全是血沫。
一个极不耐烦的叹息声响声起,然后一双手臂把她抱了起来,身体离开地面,晕眩更重,她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体的痛苦几乎全部没有了,不再饿的天眩地转,手和腿也不再觉得疼,更难以至信的是,不冷!
更确切的说,是很温暖!
不等她开始思考,一张脸便贴近了她的眼,因为太近,那五官看起来大的诡异,但她强行忍住吓一跳想要尖叫的冲动。
那张脸移开,一个无比懒散的笑容浮现,仿佛春日暖阳,出口的话却风格迥异:“我救了你,你的命就归我了。”
离珞皱眉,未语,目光一斜,已经看出这置身之地大概是一个破庙,她躺上一堆破棉絮中间,身上盖着她之前的狐裘,旁边燃着一堆小小的火,火上吊着一个破汤罐,看着那个汤罐,离珞的目光就再也移动不了了。
旁边那个人好笑不已,“真服了你,昏了竟然也能喝汤,还喝了一大罐,更不可思议的是,都一天了,还没有尿一次,要知道那么一大罐啊!”
再怎么反应慢,离珞也知道那个救她的是个男人,而一个男人那么大喇喇对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算她不如别的女子娇俏可人,可到底也是女子啊……
她忽然明白了,就像原雪上那个男人叫她小兄弟,拧断她手臂的人叫她淫贼,面前这个人肯定也把她当男人了!
明白了,也就谈定了,从安全角度来讲,被当做男人真没什么不好。
她缓缓坐起,没有晕眩,面前的人终于看清了,这个人有些瘦,但绝不是瘦弱的瘦,古铜色的皮肤下每一部分或屈或展都显示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量,不说话的时候唇角便会泛起邻家哥哥般亲切与熟络的笑容,以至于看不清他眯起的眼睛里到底是冷漠悲伤还是温暖开心。
他穿得很薄,似乎全然不觉破庙外风雪凄厉。
“还未请教阁下……”离珞抱拳,一边想着以前大叔怎么和中原人打交道,一边学着做出来。
可话犹未了,对面的男人已经抱刀笑道:“我叫绝刀,以后便是你的主人了。”
离珞皱眉,起身,屈膝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头,道:“救命之恩很大,但真不能做你的……人。”
绝刀依旧笑道:“那也行啊,你给我一千两银子,就两清了。”
离珞暗自松了口气,却问道:“一千两银子是多少?”
绝刀一愣,大笑不止,末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道:“一千两银子就是一千两,看到了吗,这银锭只有十两,你要想还清我的救命之恩就得给我一百个银锭子,明白了吗?”
离珞愣了一愣,问道:“不知道这东西要从何而来?”
绝刀失笑,却很快收了笑容,盯着离珞,一个人长这么大不知道银子?不是白痴的厉害就是穷的厉害,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不用他操心,所以不懂花钱,如果是最后一种,他绝刀岂不是碰上了一只肥羊?虽然离珞身上的有狐裘,可那也是最下等的货,有钱人在这种天寒地冻的雪原谁不穿最名贵最暖和的?他正思量着,离珞已经掏出身上的一件物事捧在手心问道:“这个……”,她想说她当然知道银子,可是她真的不知道银子怎么来,而绝刀似乎以为她没见过银子,呃,虽然她这一辈子也只见过一次银子,当然,这肯定不包括师父手杖上镀的银。
绝刀看着离珞手心的一串铜钱脸色就变了,因为那数量十个指头就数清了,简直是一目了然,那数量与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太遥远了啊!
绝刀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叹息道,“要不还是把命给我吧,我一天算你一两银子,三年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善良了,真是见不得这种又穷又倔的人,像极了那时的自己。
离珞将铜钱放回衣袋里,站起来,没有去拍膝上的灰尘,从袖口里拨出一柄短匕,神情漠然。
绝刀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难不成她还想杀了她的救命恩人?若真的如此,真是凉了他好不容易才软了一会儿的心啊!
绝刀微微摇头,叹世道炎凉,怜离珞何其蠢,知道老子叫绝刀还想动手,你当风雨坞的杀手都是吃素的啊!
那柄匕首出手没有挟风雷而至,因为它离目标实在太近了,近到来不及发出刺破空气的声音。
绝刀一向带着慵懒笑容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这一生大概都没有多少机会把这样真实的情绪毫不掩饰的反应在脸上,那柄匕首刺的是离珞自己,还是心口!身为杀手,他很知道人身上哪些地方是死穴动不得,哪些是插一下死不了人的,离珞的手刺出的时候很镇定,那么就代表她自己绝不是随便刺的,她就是要刺心口,深一分,都会死。
她的手仍然很镇定,若是胡乱颤抖,刀随皮肉颤动再进一分,就真的要死了,而她还不想死,“我不能把命给你,我要留着它做别的事,你若执意要,我就还给你。”
绝刀冷冷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够狠,你这样的人今天若不为我所用,日后要是与我为敌可怎么办?”
离珞道:“我这一生决不与你兵刃相见。”
绝刀又笑了,说道:“那一千两银子呢?”
“我现在没有。”
“日后若有了,第一时间还我!”绝刀说道。
“好。”这个好字,离珞说的没有底气。
绝刀带着那种亲切的笑容看着离珞把匕首拨了出来,眼里有一分赞赏,没有怜悯,因为敢拿命赌自由的人处境再悲惨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他忽然想起压在头顶的那个人和那个早已不知所踪三年的朋友,一个人活在这世间若是没有朋友该多孤单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是不是该和眼前这少年先交个朋友?
他略一出神,离珞已背过身去,解下肩上的衣服低头处理伤口。
只有一间破庙,她不可能要求他的救命恩人先到外面一下,而且她不知道她的救命恩人要是知道她是女子后又会导致什么事情发生?换句话说,就算他救了她的命,她依然在时时提防着他。
绝刀微一皱眉,看着离珞露在空气里的一只手臂和半个肩膀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他是男人,而且是有过许多女人的男人,若是这样还以为离珞是个男人他就是真的傻了。
但他只是转过身看着外面的风雪咧嘴一笑,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