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无非不知时日的在混沌的意识中躺着,渐渐地,他开始有了一些混乱的意识,好像他还是十三岁那年,跟着钟师父去拜访沧月岛主,岛上的风特别清爽,他被沧月岛的弟子带着看看岛上的风景,然后,身前的地上突然掉下来一颗果核。
他抬头,以为是树上小鸟吐的,却不料身旁的沧月岛弟子笑道:“小姐,快下来,小心岛主发现了。”
他微异,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哎呀,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师叔用我爹来压我了?”老榕树巨大的树冠里露出一张俏脸来,那时她还不满十岁吧。
她看着陌生的他,有些意外,继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就当没有看到我吧!”一句话说完,重新钻里了树冠里。
他看着她,觉得十分有趣,便也笑了起来。
晚间的宴席上再见她,已经是个亭亭玉立,规规整整与他见礼的姑娘了。
他觉得有趣,便一直看她。
她却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给他。
他想笑,但是硬生生忍住了。
晚间散席之后,他在客房里想着白天她的模样,便有些睡不着觉,起身出门,巡夜的弟子温和的问他怎么还不歇着,他只说想趁明月清风夜随便走走。
一走,就又走到了那棵榕树下,一抬头,再没想到,她居然站在高高的树枝上,伸手在空中够着什么。
他不由得开口问,“你在干什么呢?”
莫幽月笑了,如银铃般的笑声,她说道:“我想摘那个木瓜,你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个木瓜?”
欧阳无非没有去看那个月亮像不像个木瓜,他只看着在清亮的月光下那个站在树枝上要伸手摘那个木瓜般清亮的月亮的女孩。
……
记忆再度混乱,他又回到那个黄昏时分的天香楼,对面那个优雅浅笑的沐沙姑娘跟他说要送他几盆兰花……
她好像是他的姐姐吧……
然后,
便是欧阳无尘的脸和少年叶绮风的脸一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地,又变成了易风的脸……绝刀的脸……欧阳廷……以及斩剑少那日的情景……
三日后,他醒了过来。
时间只过去了三天,可他在梦境里已经又过了一生,仿佛重新活过,只是,活的是同样的人生。
他醒过来之后,便默然下了床,身上的伤还在,但是,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上片刻。
欧阳无双与欧阳无尘是卒死,钟言只置了棺木,并没有停灵。
他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一回身,发现欧阳无非居然站在欧阳无尘的棺木前,任钟言久经江湖也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起来了,身上的伤……”
欧阳无非脸色依然苍白,却只地扶着棺木淡淡问道:“什么时候给父亲下葬?”
“明天。”钟言道。
欧阳无非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明日给他们一起下葬吧!”
钟言暗自松了口气,他本来忐忑着要不要给欧阳无尘下葬,他有些担心欧阳无非醒过来会受不了。
林西已经被接回了西城酒肆。
莫幽月端了汤药来却发现欧阳无非不在了,她惊慌失措,急步去找钟言,却看到欧阳无非与钟言正走过来。
莫幽月松了口气,他终于醒了过来,而且看起来情绪也还好。
三人去了欧阳廷之前处理事务的书房,欧阳无非问了莫幽月又回来的原因,他知道,在她回来之前,欧阳无双没有公告江湖说他弑父,她去而复返,定是有别的原因。
钟言见他言谈都正常,便看了莫幽月一眼,莫幽月取出易风的信递给他。
欧阳无非简单看了,神色依旧淡然,抬头问她,“你是不是已经写好江湖令了?”
莫幽月点点头,取出来递给他。
欧阳无非看也没有看,直接取了案上的青龙印鉴盖了上去,并在落款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她,说道:“去印发吧,已经刻不容缓了吧!”
莫幽月点头道好,出门而去。
钟言说道:“等堡主下葬之后……”
欧阳无非漠然说道:“我对青龙堡主之位没有兴趣。”
钟言皱眉,“不论你有没有兴趣,你都是唯一的继任者了。”
欧阳无非淡然,“如果你们一定要认为我是,那就是吧,只要你们受得了。”
钟言闻前言放下心来,听后语却又悬起心来。
事实很快向他证明欧阳无非所言不虚。
他只在青龙堡呆了一晚,第二日给欧阳廷欧阳无双欧阳无尘下葬之后,他便不知所踪了。
钟言急忙派了人找,把青龙堡都要翻过来了,却也没有找到半个影子,欧阳无非什么也没有带,除了他随身的不器剑。
莫幽月看着钟言几要崩溃的情绪,沉默良久之后,离开了青龙堡。
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钟言问过她,可她是真的不知道。
入冬了,枝头的秋叶已经落尽,风吹在脸上已经开始有刺疼的感觉了,她安顿好了沧月岛的人,也将踏上征程。
走前她去看林西。
西城酒肆的人们已经把她当成了林西的朋友,注视的目光都已满是亲切与善意。
屋子里已经生了炭火,林西还躺着,但是脸画的很精致,脸敷的很白,眉描的很长,唇也涂的很红,完全没有病人脸若锡箔的感觉。
不论日子怎么样,林西好像都可以把它过成自己想过的日子,莫幽月意外之后继而敬佩,“你才是女中翘楚,真的与你有些相见恨晚。”
林西挑眉而笑,“恨晚?再早些你还是个黄毛丫头。”
莫幽月也笑了。
林西说道:“我看到你和他签发的江湖令了,虽然事关重大,但我还是泼一盆冷水给你,不要太乐观了,真正会到洛川集结的人不会很多。”
莫幽月低下头,她也想到了,以她与欧阳无非的声望,确实没有号召力。
而且现在江湖人人自危,火没有烧到自家门前的时候,怕是没有谁会以己之力来保中州江湖安危了。
林西捧了茶杯,对莫幽月说道:“劝君先饮杯中茶,归来时林西再煮酒以待。”
莫幽月也生起豪情,把一杯茶水一口干了,起身告辞。
林西以一个微笑送她出门。
小晴递过来一个手炉让她揣了,看着她脸上慢慢泛起的郁结,不由问道:“帮主,大夫说了,你不能忧思。”
林西没答言,她捧着手炉,躺在温暖的榻上,拥着柔软的衾被,心思却已飞出去老远,欧阳无非,他究竟去哪里了?
……
莫幽月与欧阳无非联合签发的江湖令已经布到江湖各处了,但是,洛川依旧冷清无比。
本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最坏的打算变成事实之后,易风还是不由得苦笑。
是的,没有一个人来。
确且的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离珞漠然跟着他,她从来不会随意寄托自己的希望,所以,连半分失望也没有。
跟这个消息一起而来的还有欧阳无双与欧阳无尘的死讯。
那夜,易风喝的大醉,坐在冬日的屋脊上吹了半夜的冷风,离珞不知道他是否流过泪。
但是她会想起那个在雪原里救了她的命的绝刀,想起他提的诸多条件,想起他眯起眼的笑容……
易风仍旧日日来登旧城楼。
他觉得天魔城的人已经入中州了。
他要做好所有的准备,不管中州会不会来一个人。
这一日,他和离珞再登旧城楼。
然后,便在城楼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明明满身风霜,却只让人觉得一身孑然,英俊卓逸,气度冷然。
离珞不觉有些意外,“欧阳无非?”
易风也是一愣,不期而遇?
或者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