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好了,”朱垣烨道,“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他爹掌握的机密,我相信他也知道一二,不然也不会遭到追杀,这段时间需要你把他所知道的机密套出来。”
“这个不难,”楚黎想起之前褚承良想要凭一人之力,去刺杀赵拓,心里有了点头绪,“只是他现在一心想着复仇,戒备心又那么强,需要点时间而已。”
“那就得看你的了,”朱垣烨往后靠在软垫上,双手枕在后脑,神态悠闲,“我相信你可以的。”
听罢,楚黎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是藏也藏不住的幽怨,“我好歹也是个武将,你不让我耍刀舞枪也就算了,还让我去套别人的话,当我十项全能呢?”
朱垣烨嘿嘿一笑,以袖子遮住下半部的脸,留着眼角的泪痣在熹微的日光中招摇,“在我心里你就是无所不能。”
楚黎抓过手边的花瓶就朝他那张欠扁的脸扔去,却被他一把接住。
“人多力量大,你也别太过逞能,需要帮助吼一声就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好,若他不肯说,大不了文的不行用武的。”
“你只要不给我整一堆事,我就很感恩戴德了。”
告别朱垣烨,楚黎离开书房的时候,陈良娣还跪在书房外的大理石上。
估计是跪久了,她的身子都有点受不住似的摇摇欲坠。
曾经红润有光泽的脸,此刻惨白如纸;那双原本充满了盛气的丹凤眼,也似滚在泥地里的珍珠,失去了光彩。
曾经这人对她百般刁难过、讽刺过,如今却这般落魄,也是料想不到的事。
花无百日红,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亦或是江湖都是一样,没有人会永远风光下去。
“看到本宫如今这么落魄相,你满意了?”在楚黎经过她身边时,陈良娣突然开口。
停下脚步,楚黎转头看她,道:“娘娘的今日又不是因为臣的缘故,再者,臣与娘娘无冤无仇,何来满意之说?”
“无怨无仇?”陈良娣嘴角一挑,丹凤眼里尽现嘲讽之色,“贱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以和陛下谈公事为由,实则是接近陛下,想成为陛下的枕边人,你以为本宫今日不受宠,你就有机会可以上来了?”
“告诉你,本宫的翻身之日,便是你的黑暗之时,这个后宫的大门,你想都别想!”
“娘娘,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楚黎被她那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臣与陛下的关系清清白白,并不像您认为的那样。”
“臣也不想多作解释,不过臣有句肺腑之言,希望能帮到娘娘。与其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假想敌,不如尝试去怎么提高自己的涵养,嫉妒是骨中的朽烂,害人也害己。”
楚黎其实很好奇,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就这么确认她可以有翻身之日?
有自信固然是好事,但是自信过了头,那便是自欺了。可是这些话,即便说出口了,也只会被她指着鼻子骂,倒不如留给听得懂的人去。
说完,楚黎也不管陈良娣怎么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出了宫门,她就与前来的人撞了满怀,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遭到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黑鹰,不得无礼。”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楚黎抬头望去,只见裴修站在日光底下,他的容颜就跟他的声音一样清冷。
“裴哥哥。”
“阿黎?原来是你,黑鹰,还不赶快向楚校尉道歉,我不希望我的部下被人认做没礼貌的。”裴修的声音有点冷,更或者说透着一股威严。
楚黎侧目而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在他身上有种她讨厌的东西。
那种东西,以前没有。
“裴哥哥,算了,也是我走路没看路的缘故,不关他的事。”说着,她上前去挽他的手臂,巧笑嫣兮,“裴哥哥,不如去我的梨园坐坐?当然你若是有空的话。”
二人一同来到梨园,裴修把黑鹰留在屋外,随楚黎进到里面。
坐在蒲垫上,趁楚黎去烧水时,裴修的手指从木桌上掠过,又撵了下指尖——他的指尖没有一点灰尘。
“这次不再是陈茶叶了。”楚黎端着茶杯进来,走到裴修对面,把泡好的茶递到他手里,“你闻闻看。”
裴修接过,凑上去轻嗅,“挺香的。”
“那是因为我上街去买了,”楚黎解释道,“梨园里来个客人,连茶叶都拿不出手,也是太丢人了!”
“这种事完全不用你亲力亲为,交给别人去做就好。”
喝了口茶,楚黎抬头看他,道:“若是别的地方,我完全可以交给人去做,但是我这个梨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一般我邀请的,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人。”
裴修微微一笑,“那谢谢你邀请我来这里,成为你重要的人。”轻啜了口茶,他漫不经心道,“你这里不常住人也挺干净的。”
“有免费的家丁啊。”楚黎笑道,“他隔三差五地会来这里打扫卫生,哪怕我并不回来住。”
“你人缘不错,”裴修道,“这是好事,比起你小时候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拒人千里之外态度,现在好很多了。”
盯着他清冷的侧脸,楚黎轻声道:“因为是你先敲开了我的心门啊。”
“那么你的难处呢?朋友不是摆着看的,就是在有难时帮你一把的,你藏了心事,我人在这里,你却不肯说。”
楚黎微一愣,转而失口否认。
“你不用骗我,我是知道你的,”裴修叹了口气,摸索着去抓她的手,“你一有心事话就会变得特别多,笑容也是,你真以为你自己掩藏得很好?这么多年了,你这点还是没变。”
“裴哥哥……”
裴修又一次叹息道:“若你真的把我视作哥哥就好了。”
“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事,可是我觉得我可以做好,何况裴哥哥你那么忙……”
“只要你需要我,再忙我也会赶到你身边的。”
裴修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耳朵,楚黎出神地看着他,心口一阵激荡。
十九年来,即便她成了楚天傲的养女,有父有母也有了个家,她仍旧训练自己独立坚强。
裴修当年的不辞而别,让她确信没有人会陪着你走到最后,过分依赖于别人只会让自己更加的懦弱无能,一旦没有了帮助,那她便是废物一个。
所以她告诉自己,凡事都要依靠自己,能不求人就不求,长久以来,她便开始适应了什么事都独自去面对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