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和舅妈都没有说话,但两个人心里都在嘀咕:村长这个王八蛋到底是真的王八蛋还是假的王八蛋呢?会不会给他骗了呢?如果这个王八蛋说假话欺骗我们家的感情,那就后悔死啦!
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又开始进行第二轮的嘀咕:不会真的给骗了吧?!难道我们的“妇人之仁”被利用了?难道我们婆媳俩儿真的是“妇人之见”?想到这里,两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后悔起来。
既然安文答应了这个王八蛋村长,就不可能再反悔了!村长不要脸,我们还要呢!哪能说话不算话!但安文此去肯定一去不返,虽然只有五年时间,但家里缺了一个顶梁柱的日子该怎样过啊!安文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们两个留守妇女,还有焱平这个留守儿童,这怎么办呢?老辈的人经常说:冲动是魔鬼!虽然没见过魔鬼长什么样,但肯定不是好东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真是后悔啊!我们怎么就不机灵一点儿,识破村长的诡计呢?
还是安文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哈哈”干笑两声道:“还是帮帮他吧!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他给处死了,一家人也怪可怜的,我也会内疚的!再说了,我们家现在的条件还不错,比村长家强多了。吃喝都不用发愁,家里有什么活干不了的,就花钱雇人干就行了。焱平,去拿酒来!我们庆祝庆祝!”他这时也已经猜到上当受骗了,但为了安慰母亲和媳妇,让她们别那么后悔,还是极力掩饰道:“娘,我也正想去王城闯荡、闯荡呢!这不?机会来了!哈哈,正好可以去王城了解一下情况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母亲使了个眼色,外婆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安文的意思。唉,你只不过是拿这个借口安慰我罢了,无奈之下,也只好点点头道:“也好,你去吧。天不早了,我先去睡觉了。”说完,就颤颤悠悠站起身。
“外婆,还早着呢,干嘛这么早睡觉?”焱平对外婆说完这句话,又对安文道:“舅舅,你不是不愿意去吗?干嘛还要喝酒庆祝?而且、而且你平时很少喝酒的!”他只在舅舅结婚那天见过他喝酒,家里的酒还是那天招待客人剩下的。
外婆嘟囔了几句谁也没有听清楚的话后,就拄着拐杖进了屋子。
安文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为什么不能喝酒?”
焱平不情愿地从屋里搬出半坛子酒,放在饭桌上,又拿了一个碗,倒了半碗酒放在舅舅面前。
安文笑着对焱平说道:“再拿个碗,你也喝一点!我们爷俩儿庆祝庆祝。”
焱平嘟囔着嘴说道:“我不喝,我知道很辣的。”
安文笑道:“你也是个男子汉,怎么能不喝!”望着碗里的酒,缓缓说道:“这种酒叫‘老壳清烧酒’,你看,酒色清纯,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椰子味道,喝起来辣而不燥、略有清甜。这种酒是把糯米放进椰子壳里酿造成的,而且蒸酒时烧的也是椰子壳,所以它带有椰子的清甜。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离开了这里就喝不到了!”慢慢端起酒碗,看了看焱平道:“再说,我走了以后,家里就要靠你了……”他话还没说完,就端起半碗酒一饮而尽,还咂咂嘴道:“好酒!真是好酒!来,你也喝一点。”
焱平只得又去拿了一个碗,又帮舅舅倒了半碗酒。
安文脸上挂着笑容说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倒满它!来,喝!”
在和舅舅碰碗时,焱平看到舅舅的眼角涌出来了泪滴,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舅舅,你怎么哭了?”
“舅舅这是高兴的!来!干!”安文顺手抹了一下眼角,端起碗,咕嘟咕嘟又是一饮而尽。
焱平也端起碗,但只喝了一小口,“咳,咳,好辣!”他是第一次喝酒,眼泪都辣了出来,连忙伸袖子去抹眼泪。这么辣的东西,怎么舅舅就能一下子喝完一大碗呢?舅舅真厉害,一点儿都不怕辣!
舅妈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他们爷俩喝酒,突然站起来,转身向屋里跑去。
安文不理会媳妇,淡淡说道:“喝酒,喝的是一种感觉,有时要大口大口地喝,有时要细细品尝。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味道。烈酒不一定醉人,能醉人的不是酒,是情!”
焱平望着舅舅,大惑不解:情?情怎么能让人醉呢?酒才能让人醉呢!这才喝了两碗酒,怎么舅舅就开始说胡话了呢?难道他喝醉了?不可能!舅舅结婚那天可是喝了很多酒的,跟这个喝一碗、又跟另一个再喝一碗,喝来喝去也没有看到他喝醉啊!
半坛子酒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绝大部分都进了安文的肚子,但他却一点醉意也没有;焱平只喝了一点点儿,却记住了‘老壳清烧酒’的味道。舅舅说了,它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其它地方还买不到呢!
安文静静地望着焱平,缓缓说道:“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听舅妈的话!要听外婆的话!”
焱平点点头道:“我一定听舅妈的话!舅舅,你去了王城,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想和你一起修炼呢!”
安文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还像往常一样火辣辣地挂在那里,热力持续不断地射向大地,似乎想把一切的东西都晒干、再点燃,再让它们熊熊燃烧起来。安文指着太阳说道:“你小的时候太阳就是这样的,已经十年了,它还是这样,时光会在不知不觉中很快过去的!很快的!五年、就五年,一晃就过去啦!五年后我就会回来!你在家里照顾好外婆,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气。等我回来了,我们再一起修炼。”
焱平一方面想舅舅能够选上,那说明舅舅的武功很厉害;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舅舅选上,觉得那样就会少了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他还没有去想其它后果:家里没有了舅舅,很多事情都没法去做,比如耕田、收割稻子、修理房屋等等;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没用,也会让家里的女人有安全感;没有了舅舅这个顶梁柱,剩下他们三个妇孺儿童,会有很多想意想不到的困难在等着他们。家里有钱又能怎样?有些事不是能拿钱就能买来的!
第二天一早,焱平和外婆去送舅舅出发,但舅妈却待在屋里,没有去送行。
村里人都站在村口,叽叽喳喳地笑着、议论着,嘱咐着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能够选上,实现去王城见见大世面的愿望。当然,也有个别不太通情达理的家长,心里并不愿意让儿子选上,只不过当着其他村民的面,不敢这么说罢了。免得被他们耻笑自己思想觉悟低、没有集体荣誉感,不愿意为村子争光等等。
焱平看着舅舅坐上车,拼命地挥着手,大声喊着“舅舅,舅舅!”,他希望舅舅能够看到他,但安文却没有抬头,没有去人群里搜寻自己的亲人。舅舅怎么这么绝情,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舅妈也没来送行,是不是跟舅舅吵架了?吵架也要来送一下啊,毕竟要过五年才能再见面呀!真是不懂事!
安文不是不去看、不是不想看,他很想再看母亲一眼,也很想再看焱平一眼,但他不能去看!
也许只是看一眼,留给他的将是更多的伤感、更多的肝肠欲断!
直到载着年轻人的几辆马车逐渐消失在通向观星堡的大路上,村民才陆续散去。
外婆眼里含着泪花,牵着焱平的手,最后一个离开。
三天后,村长回来了,坐着马车满脸笑容地回来了。
车后,几个年轻后生跑着步跟在后面,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村长逢人就笑,逢人就说:“这次不错,超额完成了,有三十个人呢,三十个!”又指指身后的几个年轻后生,骂道:“就这几个笨蛋没选上!体质太差,没鬼用!老子取消了他们坐车的资格!安文教了他们那么多绝招,一招都没有记住,我都在旁边急红了眼,他却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脑袋真是比猪还笨!”
几个后生低头耷脑、满脸羞愧,心里却愤恨不平:村长你奶奶的!能不能别说那么难听!谁说我们没有记住?你他娘的没有看到吗?外村的人都知道那些绝招!我们就是用的晚了一点儿,被他们抢了先机才输的!还有那个光头评判,明显偏袒对手,我都刺了那个鸟毛对手一枪,他却说我刺的不准,说离血管还差一指头远,不算数!什么鸟评判!都怨你没有跟他拉好关系!如果你把他收买了,我们几个肯定能选上!
村长去到焱平家里报喜,见到外婆就笑道:“大嫂,恭喜你了!安文选上啦!他的表现实在太棒了!太令人震惊了!他一共打倒五个、砍伤四个、刺伤三个、吓跑两个、吓傻一个!我在旁边数着呢,一个都不差!东海郡长对他表现出来的英勇顽强和机智凶悍非常满意,大大表扬了一番,还钦点他做了队长呢!”
外婆哼了一声,心道: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好像我儿子是土匪一样!唉,儿子是心情不好,比武时发了狠!扭过头不再理他,做针线活去了。
村长当然知道外婆在想什么,只好讪笑道:“也没什么,也就五年,很快就过去了,再过五年,安文就能回来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我亲自来给你报喜,你却理都不理,还把不把我这个一村之长放在眼里?虽然我卑鄙了一点儿、无耻了一点儿,但都是为了村里的荣誉啊!你怎么不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呢?”
这时候,舅妈从屋里冲出来,大声吼道:“五年!这么短时间,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去?”
焱平吓得吐了吐舌头,心道:舅妈干嘛那么凶!
村长尴尬地笑了笑:“我、我……”话没说完,就赶紧溜出了焱平家。
自从舅舅走后,焱平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外婆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容没有了,她还经常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村西的大路,一动不动;舅妈以前偶尔会笑一下的面孔,也完全板了起来,再也没有笑过一次。
焱平也渐渐开始感觉有些孤独,再也没有人教他射箭了,再也不能跟舅舅一起去打猎了,再也不能跟舅舅说知心话了。
只有饕餮仔没有变,它还是一如既往地贪吃、一如既往地贪玩。
家里虽然收藏着很多铷燚晶石,不用发愁吃穿,但舅妈对焱平的要求还是很严,每天必须准时起床,该割草就要去割草,该去挖蘑菇就去挖蘑菇;还要他坚持练习射箭和刀枪,偶尔还催他去观星山向伯冥长老学习。
焱平才十一岁,正是贪玩的时候,有时候在外面顾着跟饕餮仔玩耍,会挖不到蘑菇或才割到一点点草,舅妈就会大发脾气狠狠地骂他一顿,这让焱平很气愤,但又不敢顶嘴。
每天晚上睡觉前,是焱平最开心的时候,能和饕餮仔说话、聊天、解闷。
舅妈比以前更加勤快,有什么农活都争着去做,每个人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有些衣服似乎还不脏,她都要拿出来洗,似乎得了强迫症,不干活不舒服。家里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田里的庄稼也比别人家的长得好。
焱平还发现,虽然家里的生活水平不错,但舅妈却开始变瘦了,没有了以前的臃肿身材,很多新衣服都没法再穿,她又穿起了以前的旧衣服。外婆有时会劝儿媳妇去再买些合身的新衣服,但舅妈却说:“穿这些衣服就行了,不用再买新的了。”
在利用铷燚晶石修炼方面,焱平已经达到另一个境界。以前的时候,焱平只要心念一动,体内的能量就会汇聚到要用力的部位,现在又有所不同。他只要意念一动,就会感觉到整个身体被一个浑圆球体所包围。这个浑圆球体却并不能看到,也摸不到,但他自己却感受得到。而且,焱平的听力、视觉和各种感觉都比以前敏锐得多。
时光匆匆流逝,就这样,四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一个中年人来到余安村,“咚咚咚”敲开了焱平家的门,大声问道:“这是安文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