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途遥远,虽然硬座的滋味不好受,但好在黄金周已过,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在加上我兴奋过度,一路上心情一直处于一个激昂的状态,二十个小时的路程,我并没有感觉到累。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西安,第一次看到远处戴着白帽子的山,第一次重装长线,好多的第一次,直到下了火车,我依然像个打了兴奋剂的运动员,整个人身轻如燕,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提前联系好的面包车已经在等着我们,我们在火车站坐上了面包车,早上下的车,下午我们才到了“铁甲树”,告别了司机,付了钱,我们五个人开始找扎营地。
色狼不愧是来过一次,而且我也熟记路书,一切都那么轻车熟路,在三合宫瀑布接待站扎了营,吃饭,活动,睡觉自不用说。
第二天,我们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穿越,我们离下一个露营点有一天的行程,因为是第一天,所以大家都有几分激动,刚开始的速度也很快,但毕竟是高海拔地区,我自认为我的体力超强,没走多远,我也是气喘吁吁,熊大更不用说,白瞎了一身的肌肉,嘴里一边骂娘,一边艰难的往上爬,但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说放弃,我心里稍许有了一些安慰。
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以后,我才开始注意这里的风景,各种美,各种石头,各种蓝天,似乎把我从十八层地狱直接提到了天堂,那种自然美是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她只会让你心情舒畅,意欲横行,路上不免有穿着布鞋的妇女上山拜佛,让我们这些带着专业装备的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太白,你永远猜不透他的脾气,半小时前还阳光普照,瞬间便大雾弥漫,好在路上三五成全,络绎不绝的驴友不时的从上边下来,我们三打听,两琢磨,好歹没走错了路。
风景自不赘述,心情自不多言……
扎帐露营,都累了,除了商量第二天的行程,没有太多的话,大家纷纷支帐篷睡下。
半夜我只听到帐篷外呼呼的风声,风中不知道夹杂的什么东西,不时的敲打着我的帐篷,我猜测,应该是下雪了,除了我骂了一句天气预报,我也不忘色狼告诉我的经验,万一晚上下雪,一定要隔一段时间拍打一下自己的帐篷,以免被雪压塌,我照做,一夜几乎无眠。
清早醒来,太白真的太白了,大雪已经盖住了地皮上所有你能看到的东西,包括我的半截子帐篷,我心里开始打鼓,是要冒雪继续走下去还是到此为止,一时间我没了主意。
但随后这种纠结被我的意志打败,经过五个人的商量,我们决定继续前行。
雾还是说来就来,中午时分,我们五个人已经彼此看不见,即便隔着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好在隔几分钟大家就喊一嗓子,判断一下位置。
我的心里不时的会闪出一个念头,下撤,不走了,但我想到骆驼,想到户外老巢,想到史凯迪,这种念头就会立即消失,我在经历着折磨,虽然身体受到极大的挑战,但我的心的那个方向却没有拐弯,我一定要走下来,给自己一个说法。
大雾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而且路也越来越难走,登山杖已经派不上用场,双手,双脚都用上了,但还是寸步难行,大风,雪花,大雾,脚下溜滑的石头,如果你不是身临其境,你完全想不到那是怎么样一种环境,背上的背包已经变得非常多余,但我们什么都不能扔,大风可以卷走我的防雨罩,但卷不走我倔强的心。
黄金眼和听雨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色狼还好一些,最差的是熊大,他一直嗷嗷的叫个不停,各种脏话都从他嘴里骂了出来,我劝他不要再骂,说话一会消耗体力,他不停,从天上骂道地下,从山低骂道山顶,从古代骂道现在……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不到熊大的骂声的,可能是一分钟前,可能是五分钟前,也可能是半小时前,等我反应了过来,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熊大!熊大!”我喊了两句。
黄金眼听我叫熊大,他问我啥事,我说喊一下熊大,听听他在哪里,黄金眼喊了几句,没有任何回答。
听雨和色狼都沉不住气了,一时间我们四个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喊着熊大的名字,但还是没有声音。
我有些眩晕,不是因为喊的多了缺氧,而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笼罩在了我的大脑里。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大雾里的我们谁也不敢乱动,除了嘴里继续喊,谁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几名经过的驴友也加入了我们的喊声中,但半个小时后,我们依然听不到他任何的回音。
我的血液已经全部冲到了头顶,听雨的喊声也变得颤抖了起来,聚集的驴友也越来越多,大家纷纷出主意,但在这种能见度只有几米的地方,任何主意都不可行,我心里祈求这上天给我一次机会,千万不要出事,千万,千万。
风越来越大,大风让我有了一丝的安慰,因为雾开始慢慢散去。
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不知道是上天真的可怜我刘立本,还是我的祈祷起了作用,雾被大风吹得一干二净,一名驴友惊呼:“那里!在那里!”
我们所有的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熊大躺在离我们脚下三四米左右的一个小平台上,平台的外侧一棵树挡住了他,树下面是几百甚至上千米的悬崖。
我已经顾不得脚下带雪的石头,也顾不得色狼的劝阻,顺着一些被雪盖住了半截子的藤蔓,滑到了熊大的身边。
几个陌生的驴友也纷纷下到了小平台,色狼他们更是连滚带爬的下来,我抱起熊大的头,扒开他已经被雪盖住的半个身体,不停的喊他的名字,嗓子喊哑了,喉咙喊破了,熊大纹丝不动。
一个陌生的驴友把他的手放到了熊大的鼻子上,大声的喊道:“还有气,快,快给他保暖!”
我被色狼拉到了一边,我已经呆滞了,眼前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和大家七手八脚卸包,掏睡袋,帮熊大保暖的场景,还有几个驴友拿出急救药,暖水壶……
我什么都插不上手,我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能站得住我已经很佩服我自己了,如果不是那位驴友的那句话,我敢断定,我现在也已经不省人事,害怕,着急,祈祷,各种心情,乱七八糟,我知道,我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熊大扭曲着脸上的肌肉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整个身体飘了起来,身体处于悬浮状态,我感觉不到寒冷,也感觉不到肆意的风夹杂着雪花打在我脸上的刺痛,更感觉不到身边那迷人的风景。
后来听黄金眼说是一位山东当外科大夫的驴友给熊大做了简单的检查,初步判断是盆骨骨折,而且可能还有其他骨折的地方,那位大夫驴友几乎把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都喷到了熊大骨折处,但这种杯水车薪的急救方法俨然不能改变熊大浑身是内伤的现实。
只记得当时是三十多个驴友,用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把熊大从山上运了下来,我是飘下来的,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记得当时下山的情景,二十四个小时,我始终处于恍惚的状态。
在西安的一家医院,大夫对熊大进行了专业的护理,当天,我买了两张飞机票,让我和熊大先飞海明,其余的人坐火车晚一天赶到。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对帮助过我们的那些陌生驴友,还有西安飞机场那些给我们开了绿色通道的领导说声谢谢,,以至于到现在想起这事我就有愧于他们,但五湖四海,我没办法去找他们,更不知道他们姓谁名谁,我只有默默的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飞机到达了海明后,曹凯带着几个大夫来接我们回去的,他很守信,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没有心情跟曹凯解释,熊大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而且随车的大夫也说,他的情况不乐观,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承受力很强的人,但看着面前吸着氧气,打着点滴的熊大,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次出门,我本怀着巨大的信心,而结局竟然是这样的,可我哪里想得到,这只是一个小小开始。
在医院,曹凯替我拿了一万块的住院押金,而熊大因为一直也没打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谁,曹凯更没有通知跟熊大走得近的任何人,我猜测,他也不知道,以至于在手术签字的时候,是签的我的名字。
熊大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曹凯把我拉到医院一个角落,我清晰的发现,曹凯的神情很不自然,本来这个祸是我惹下的,我带队出门,队员出了事,我自然要负责,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法律规定我必须要负责,但我也明白,我不管,良心上过不去,可是曹凯看上去比我要紧张十倍。
曹凯用手捏了自己的鼻子一下,然后使劲的吸了一下,“兄弟,熊大……熊大……”
“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闯下的祸,我会负责到底的。”
“现在不是负责的问题,你知道熊大是谁么?”
“不管他是谁,我都会负责的。”
“我怕你负责不起,明白么?”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曹凯的意思,我是没钱,但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兄弟,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我怕你会……你先回去吧。”
“哥,我不能回去,这时候我能走么?”
“这人你惹不起,懂么?”曹凯的声调放大了一辈,脸上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惹不起是怎么回事,但在曹凯的语气中我知道,可能这件事我真的惹不起,但之所以我能坚强到现在,我心里也有个底限,户外本来就是责任自负的活动,理论上来说,我不会负任何的法律责任,但我相信,不会走到哪一步的,人都是有良心的动物。
见我没说话,曹凯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对我说道:“兄弟,当初其实我是反对让熊大去的,但我也惹不起,现在告诉你也无妨,熊大外号“老二”,是海明市黑社会的二当家,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让他去,唉!谁知到现在……。”
黑社会这个词我只是在港片和一些电视剧里面看过,我在海明生活了二十几年,对社会治安一直充满了信心,别说是黑社会,就算是个流氓我也没有遇到过,熊大竟然是海明黑社会的老二,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电影里的黑社会老二可不是他这个样子的。
“曹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冷笑说。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如果没出事,明天你们就改到了,熊大如果明天回不去,他们的人一小时之内就会找到这里来。”曹凯有些紧张,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
我不知道黑社会的老二跟着我爬山,摔骨折了,这件事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只是个带队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又不是我推下去的,他们能把我怎样?我心里这样想,对曹凯的反应感觉到有些大题小做了。
我有点鄙视曹凯,他比我大几岁,比我多吃了几年馒头,但现在我才看出来,他胆子比我还小,我跟熊大无冤无仇,说白了,就是我跟他一起出去玩,他出事了,难不成黑社会要砍了我,笑话!
“哥,现在还没治安这么好,哪里有什么黑社会啊,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啊,等熊大出来,我们想办法通知他的家人。”为了安慰一下曹凯,我不得不这么说,虽然我心里也有些打鼓,怕他的家人来了,我又一番的解释和麻烦。
“兄弟,你太单纯了,我跟熊大多少也混个脸熟,再说我也跟他们打过交道,你还是先躲一躲吧,等迫不得已你在出来,但是我不敢保证我能搞定这件事。”曹凯说完,又变得焦躁和不安,在我面前开始走来走去。
“哥,放心吧,社会是公平的,人性是善良的,就算熊大真是黑社会,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刚才你垫上的钱,等熊大出了院,我跟他要,我感觉他这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唉!你要是把我当大哥,你就先回去,多了我也不说了。”曹凯停在我跟前,轻声的对我说道。
我跟曹凯在走廊对峙了半个小时,结果我还是没走,我不能走,这件事曹凯他不清楚,我走了,我怕他解释不清。
曹凯正焦头烂额的让我走,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四五个人,我原以为他们不认识我和曹凯,没想到走到我们面前,他们就停住了,眼睛死死的看着我跟曹凯。
“你两个谁叫刘立本?”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穿着黑色长袖T恤,个头不高,长脸,平头的中年人问我俩道。
“我是,请问你是?”我回答。
如果不是曹凯刚跟我说了这事,我不会怀疑他们就是黑社会的人,而此时,我敢断定,这几个人正是为了熊大的事来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外面说吧!”平头显得很客气,完全不是黑社会那种蛮横的口气。
“请问你是?”我又问了一句。
“我们是熊大的朋友。”平头回答了我。
“好!”我答应了他们,打算去外面跟们解释清楚。
曹凯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说,他插不上嘴,走了几步,曹凯回头对后面的一个人说道:“哥们,刘立本是我的朋友,我是史凯迪老板,你看这事……”
“这没你的事,该干嘛干嘛去!”那人瞪了一眼曹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