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方曜都昏迷着,任凭方晞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喊破了嗓子,他始终没有任何知觉。难道,是吉祥天母在救治他的同时,给他下了毒手,她并不是想救他,而是想要他死?
方晞胡思乱想整夜,第二天一大早便乘着金雕去拉姆拉措湖。
晨曦下的神湖,泛着粼粼波光,湖面上呈现幻景万千,吉祥天母正坐在彩云之上,仪态慵懒的拿着把水晶梳子临流梳妆,不过她却好像忘了自己原本是要梳妆来着,只痴痴望着幻变不已的图像。
所有的图像,都是万世以来,她印象里的岗仁波齐。
不管是她自己在众神聚会上见过的他,还是根据传闻想象中的他,或者是她那一世不顾颜面的亲自登门造访所见到的他,都在她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以缤纷如云的幻象出现在湖面上。
怒气冲冲的方晞驾驭着金雕凌虚飞近湖面,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可是对着满湖哥哥的幻象,为之一愣,难道这女神对方曜也有不可言说的情愫?看着满湖白衣男子的幻象,她不由也静静的俯瞰,痴痴凝望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一声雕鸣,划破清晨的静寂,将犯傻的两个女子惊醒。
吉祥天母回头仰望着半空的方晞,心事被人窥破,有些恼羞成怒,冷笑道:“拉昂错,你大清早飞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你说呢,你究竟给我哥哥下了什么毒?”
“下毒?”吉祥天母一惊,难道这死魔女察觉什么了?就算她有所觉察,她也决不能承认,否则她吉祥天母以后还如何在众生面前保持神秘和高高在上的神威?所以,她镇定的笑道:“方曜的伤,我昨天早上不是已经替他治愈了吗?他又出什么事了?”
“他的烧一直退不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陷入昏迷,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知觉。”方晞忧愤的道:“除了你,谁有这个能力让他半生不死的?”
吉祥天母大惊,霍然站起,凌波虚走几步:“昏迷?他身边可有其他可疑的人?本天母绝没有害死他的意图,拉昂错,你不用把怀疑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不是你吗?”方晞疑惑的道:“前天晚上他冒雨出去寻找小狼尸身,没有回来,和魇舞绝待了一个晚上,除了那女子,别的就没有陌生的可疑人了。”
“魇舞绝?”吉祥天母默默回想昨天早上途中所见到的那个女子,容色绝美,一脸高傲,漠然伫立在远处,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方曜的死活。难道,她的漠然是装出来的,其实她也对方曜有非分之想?吉祥天母不由怒问:“那狐媚女子和你哥哥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只是西域都护府沈颀将军府中的一名护卫,功夫绝高,在前天晚上山洞相处之前,我哥哥从来没有和她有过接触。”方晞耐着性子解释道:“她说我哥哥前天夜里就开始发烧,她只用冷手帕为他降过温,用簪子刺破过他的耳垂,别的什么也没做过。她的目标是小狼,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故意谋害我哥哥。”
“说不定是她对你哥哥起意,得不到便想毁了他。”吉祥天母匆匆将直垂到湖面的奇长青丝随意一绾,道:“想不到,他堕入轮回,还是桃花不断,惹来情债无数。
“你胡说什么?我哥哥才不会桃花债不断,喜欢他的女孩子,他是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就毫不手软的杀了,哪有情债缠身?你别污蔑他。那个魇舞绝心里在乎的男子极有可能是她的主人沈颀将军,根本和我哥哥无关,所以她才会盗取小狼的尸体。”方晞愤愤的瞪了对方一眼。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他做众神之神时,就从来不准许不相干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终日陪伴着玛旁雍错女神。”吉祥天母感慨一番,道:“既然魇舞绝不在乎你哥哥,为什么要盗取小狼?难道不是为了用小狼来要挟他么?”
“你问我?哼,你可是拉姆拉措灵魂湖的女神呐,你不是有洞悉众生前生往世和来世的力量吗,那魇舞绝还来你的山头虔诚叩拜过,难道你看不出她的心思?”
“你以为我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探测每一个来神湖朝拜的信徒心思吗?世间苍生不下亿万,那我不得累死?好吧,我就开天眼为她窥探一下天机。”吉祥天母立即闭上眼眸,收敛心神,万念归一,静静用神识探测魇舞绝的前世今生情缘。
前世,沈颀还是将军,在狩猎时放过一只小小的红狐。
那只小小红狐的族类都已经不在了,无依无靠,所以就没有离开恩人。
为了和恩人在一起,它放弃修炼,只做了他的一只小小宠物,伴着他走过十几个春秋,直到他战死沙场,它也死在他怀里,一起在战场上化作枯骨。
然后,她用一千年的努力,脱去自己畜生道的皮囊,成为真正的人类。不过很不幸,她投胎到一户破落家族,受尽饥寒窘迫的生活,亲人先后离世,幼年的她就被拐卖到青楼坊中做小丫头,尝尽打骂和屈辱。
后来阴差阳错又流落到西域,沦落为小奴隶,历尽艰辛没能逃脱,在最后一次逃跑时,被沈颀所救。
见她无处可去,根骨又奇佳,他便收留了她,为她治好全身的伤,花重资培养她成为最得力的护卫之一。
从小到大,她对这个恩人,都有非同寻常的奇异感觉,想方设法想亲近他,想讨取他的欢心。
不过,他却从来不曾动心,她纠缠得越是紧密,他越是刻意保持疏离。
他身边从来不缺乏美人,却从来不与她有丝毫暧昧,谨守男女之妨。后来他结识了小狼,更是心心念念在仅有一面之缘的小狼身上,不但迟迟不肯成家,更是连身边的众多美姬都不再触碰。
她隐忍十几年,静静等候在他身边,想为他赴汤蹈火,想等待一个被他青睐的机会,可惜,他对她始终无意,一直保持着疏冷的距离。
他也从来没有指派她执行过任何任务,让她从来没有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对他的忠诚。
当她为他擒拿方晞之后,他借口她已经为他完成一次使命,毫不留情的将她放走,恩怨两清,不准她再留在他的身边。
看完这一切,吉祥天母不由喟叹一声:“好一个痴心不悔的小红狐,可惜缘起时,那将军并没有在意过它,只是将它当做一只小宠物。一直只有她念念不忘,所以就算她努力了千年,在轮回中与他又相逢一次,他也根本没有动过心。她想走进他的心,以男女之情的关系留在他的生命里,恐怕太难太难了。”
方晞无法看到她所看到的幻象,好奇的问:“这么说,她是不可能如愿以偿了?唉,这个魇舞绝身手和容貌真是无可挑剔,如果一直无法得到所爱男子的注意,实在有些可惜啊。”
“亘古以来,痴情的女神都数之不尽,何况只是畜生道的一个小小狐妖?她不能得偿所愿又有什么值得叹惋的?”吉祥天母不屑的冷笑,睁开眼睛,道:“拉姆拉措湖之行也许是一个契机,能不能打动沈颀的心,能不能得偿千年夙愿,就看她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了。”
“是吗?天母你真的可以看到别人的情缘起落?那么我的呢?我和哥哥有没有什么机会?”方晞激动的追问道:“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是魔女拉昂错,力量和我们这些神袛不相上下,我没有窥破你宿命的能力。”
“那么我哥哥呢?你能看到他的宿命么?”
“他是众神之神,是所有神袛的精神领袖,他的力量太强大,我不可能看透他的命运。”吉祥天母叹道:“虽然他已经堕入尘世太多轮回,神之力量削弱得很厉害,却依然不是我可以望其项背的,他的命运会如何发展,我无法勘破,更左右不了,只能看他自己如何抉择了。
“谁能影响他的宿命?”方晞不死心的追问。
“我说过了,能够左右他意志的,只有小狼和那两个孽种。”
方晞颓然叹口气,问:“那么天母你自己呢,你可否把握自己的情缘?我感觉得出来,你对我哥哥有非分之想。”
吉祥天母脸色一红,再多的神之威严,都挡不住此刻的羞赧和失落,她苦笑一声:“我只能窥测众生的生死爱恨,无法看透神袛的运命,更无法看清自己的宿命。拉昂错,你可听说过,人类世界中,再高明的神算子,都无法推算自己的命运,我也是。我只能算别人的,却无法查看自己的命格。”
“如此,那我告辞了。”方晞在雕背上双手合什,向对方恭恭敬敬施礼告退。
“不送。”吉祥天母淡淡的说,一拂袖就要回归湖底的宫殿,忽然神色微微一动,轻轻咦了一声,道:“影响方曜的人来了,你不妨快点回去。”
“谁来了?”方晞一愣。
“夏存。”
夏存?一个占据小狼整副身心的男子,对于他,方晞说不上该是什么态度。
既庆幸他俘获了小狼的心,让自己的哥哥不得不死心。但是,她又恨他夺走了小狼的心,使哥哥六年来一直彷徨无措,爱而不能。
“夏存不是一个凡人吗?他应该影响不了太多我哥哥和小狼的情缘。就算这一世,他能够得到小狼全心全意的爱慕,下一世,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方晞不以为然道。
吉祥天母掐指沉思道:“粗略推算,这个夏存确实很像是个凡人,可是,若是寻常凡人,我为何推算不出他的前世和往世?除了你哥哥和南迦巴瓦、玛旁雍错等等众神中的至尊神袛,我力量有限推算不出来,其他的,按理说,我应该都可以窥破的。”
“是吗?难道夏存也是神袛不成?”方晞嗤笑一声:“肯定是你法力退化太多,居然窝囊到连一个凡人的宿命都推算不出来,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
吉祥天母脸色一沉,拂袖转身:“你走吧,恕不相送。”
“有功夫多提高修行,别总是惦记着我哥,他永远也轮不到你来染指。”抛下这句酸溜溜的警告,方晞避开吉祥天母气急败坏的一记掌力,驾驭着金雕,立即匆匆赶回琼果杰寺。
到了寺庙时,只见满寺高僧都微有喜色,她不解的问:“你们高兴什么?”
“方姑娘,布达拉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玉公子夏存带来了朝廷的旨令,圣旨中说各方大军正在开赴鹤湖的路上,同时也会驱除西域以北盘踞多年的阿拉伯军队,彻底靖平边境。”其中一个高僧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