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得要她死?”夏存问。
“为什么你的心,不能给我留一点点空地?”她反问:“我得不到的,也绝不能让她得到,而我,怎么可能忍心伤害你?你说,我该让她活着吗?”
“你究竟是谁?”夏存不愿再回答这种质问,反问道。
她将视线转向正西方,淡淡道:“时至如今,我告诉你也无妨。真正的沈镜心,在你恩师一家被你们的先帝下令处死时,她就已经被我父王派出的高手们杀死,你和你母亲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是我,阿拉伯帝国的一个公主阿斐叶。”
沈镜心的母亲是他恩师沈大人在西域为官时所娶的维族第一美人,容貌本来就不同于中原汉人。而当年,母亲只见过那小女孩一次,他在那之前则从来没有见过她。
所以,一个同样是异族血统的阿斐叶根本就不用怎么易容,就可以以假乱真,代替沈镜心进入夏府潜伏下来。
夏存苦笑问:“你潜伏在夏府,能有什么作为?”
“原本的计划自然不是要我长久住在夏府,也并不是迷恋上你。”沈镜心涩然一笑:“我与父王原本是想,要我打入你们中原的后宫,做帝王的宠妃,一点点迷惑帝王信奉我们******教,允许在京师建造清真寺,一点点将政策向外放宽,等各地寺庙建造形成大气候时,便可以将真正的死士大量引入大江南北各处重地,藏身在清真寺里等待时机起事,到时候西域、宁夏、甘肃、陕西和西南各省的驻军一起杀入你们天朝大国的腹地,想取你们的天下绝非天方夜谭。”
看着阿斐叶奇异绝美的蓝色大眼睛,和安静圣洁的奇美容颜,在场所有人都无法怀疑她的野心。
以她绝世无双的美貌。还有缜密安静的性子,以及惊世骇俗的功力,她若进入皇宫,绝对可以做后宫第一宠妃,左右帝王的意志。
而这一点,夏存最有体会。
在她十四岁时,先帝就已经多次微服私访夏府,向母亲提起想纳她为太子妃,让她进宫伴读太子,可惜,她始终无意,母亲也不舍得,后来太子又意外遇到了小狼,更是将这件事压下,就此不提。
如果当时她果断答应,去太子的身边,就没有后来太子与小狼的邂逅,或者,就算邂逅,也有她在前,将心思都放在绝世佳人的她身上,她想母仪天下,甚至改变皇帝和太子的信仰未尝不是空想,就算不能如愿,她也会以其他手段控制他的神智,达成所愿。那么随后的计划,就将完全按照他们父女二人最初的愿望逐步实施。
好长远又可怕的计划,若非种种变故,现在的天下,还是谁的天下?夏存不由得心里一惊,再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异国公主,圣火宫宫主,问:“你当年为什么不肯进宫做太子妃?如果你跨出那一步,也许江山早已易主,你已经胜利凯旋回国了。”
“我为什么不肯进宫,你不知道么?”阿斐叶苦笑叹息:“夏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迷恋你至此,完全忘了自己幼年就离国去乡,踏入遥远的异国他乡,究竟所为何事。我可以忍受一切苦难和思乡之情,我能够自学所有圣火宫的武学,也能从容布局,达成我的理想。可是,一想到你,我所有的理想,都不算什么理想。没有你,无所谓抱负不抱负,我一年比一年消沉,不愿意再提什么幼年时的壮志雄心,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想终生能够看到你,感应到你的气息。这些年,我什么作为都没有,始终按兵不动,只是因为一个你,我怕你知道真相,怕你我成为敌人,怕失去与你结缘的最后一点余地。你竟然真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如此么?”
夏存越听越是心思纷乱,不敢直视她悲苦绝望的目光。
江野对她的厌恶,也不知不觉的打消了十之八九,忍不住道:“沈……阿斐叶,现在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阿斐叶望着西方天空,微微阖上眼睛:“杀了我吧,算是为小狼抵命,我此生再无什么理想可言。”
她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剑刺穿她胸膛,正自不耐,忽然听得江野和其他人的惊呼,而她自己更是离他最近,功力又极其高深,听得出剑风掠起的最细微声响。
他终于出手了,然而那一剑,不是对着她,而应该是他自己。他不愿杀她,所以,他要杀了自己!
她猝然睁开眼睛,不假思索,先于江野一步,空手入白刃,以不可思议的最快速度,握住他的剑刃,阻挡住犀利的剑势。
血,瞬间从她掌心溢出,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夏存顾不得再一死谢罪,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一用力,迫使她松开紧握的剑刃,然后撤剑,给她处理伤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控,像小狼一样疯狂的以血止血,丧失理智。
掌心深可见骨的长长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眼脸低垂,无声的任由他为她止血敷药包扎。
处理好伤口,他一言不发,转身想要下楼,她忍不住问出声:“我毁了你救小狼的最后希望,你宁肯自杀也不杀我,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我欠你太多,如何去恨你?”他无奈的道:“我只是失望,你终究是容不下她,不能成全我和她。”
“成全?不!”她厉声哭道:“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我绝不放手,绝不容许谁将你夺走。”
被她凄厉的哭声扰得心绪烦乱,他身形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痛苦却坚定的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镜心姐……阿斐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可以将自己这条命交给你处置,算做对你这么多年真心以待的回报,但是我的心,只能留给小狼。”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阿斐叶捡起地上的软剑,忍了又忍,终究克制住愤怒,追问道:“如今她已经死定了,你的心,还是只能留给她吗?”
“鹤湖大会结束后,我自会与她同葬。生不能陪她圆梦,但愿死后可以不再让她孤独流浪。”他义无反顾的说完这句话,再也不想与她多说一个字。
他正要下去,度难鬼母忽然鼓掌喝彩,微笑道:“夏公子果然心如磐石,绝无转移,难怪能让小狼迷恋你这么多年,迷得把前世与我们佛主的情缘都忘了。如果我能救活小狼,你可否放弃对她的情思,让她心无旁骛的回归鹤湖,为阿依努尔献出肉身?”
众人闻言无不一惊,齐齐上前几步,围住度难鬼母,夏存、江野、方晞和阿斐叶更是震惊得难以名状。
夏存颤声道:“度难神使难道还有优陀罗花?”
“我只问你,同不同意放开小狼?被你牵绊住,就算能救活她,她对我们佛主的心思还是不会单纯虔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纯洁无暇,配得上我们伟大的佛主?”度难鬼母道:“你若舍得放手,我自有圣花救她。”
江野激动的心差点跳出胸腔,紧张的盯着夏存:“夏兄,你待如何?”
夏存不容置疑的道:“神使请容许我提个条件,在她不必回归鹤湖之前,我要与她在一起。等两个多月之期到来时,我便放手。”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死心,一定要与她痴缠不断,不死不休么?”度难鬼母不悦的拂袖道:“恕我不能答应。”
夏存微笑不语,多吉已经沉不住气的嚷嚷道:“度难你什么意思?难道这中原人不放开小狼,你就对小狼见死不救么?你别忘了,小狼一死,我们佛主肯定会心灰意冷,不再带领我们打造佛国净土。”
“闭嘴!”度难鬼母愤怒的狠狠瞪了缺根筋的多吉一眼,这时,其他护法神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
就算夏存不答应她任何条件,她还是得无条件的抢救小狼。之所以趁着这个时候要挟夏存一把,不过是捞个顺水便宜。若他答应什么最好,不答应也无妨,该救的还是要救。
夏存显然是想到了这点,所以始终微笑应对,不肯答应任何实质上的威胁条件。
一直插不上话的方晞,这时终于克制不住好奇心,挤到她身边追问道:“度难鬼母,小乐天底楼的花和湖面上的花都已经被这些邪教徒焚毁了,你在圣坛里种植的这些,也都已经毁于阿斐叶之手,请问,你从哪里再找来优陀罗花瓣?”
那几个******徒一听到“邪教徒”三个字,无不大怒,正想发作,阿斐叶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保持沉默。
只听度难鬼母微笑道:“湖面上我后来又布置的虚幻花影,还有这六楼楼顶圣坛里我所种植的花,都只是我布下的一个饵,想钓出最想置小狼于死地的人而已。不查出真正的凶手,就不可能确保小狼的安危,那么我们的佛母阿依努尔又怎么可能在两个多月后得到她的肉身复活呢?”
阿斐叶脸色骤变,怨恨无比的狠狠盯着度难鬼母。
自己何等缜密沉稳的性子,竟然因为杀小狼的心太切,中了这鬼母的引蛇出洞奸计?
不但白白牺牲了七位教中高手,还暴露了自己真实身份和另外三位教徒。最关键的是,彻底失去与夏存相处相伴的机会,从此将壁垒分明的站立在不同的阵营里。
“快说重点啊,没有圣花,你如何救人?”方晞没有她这么复杂幽微的心思,只是一个劲的催促。
度难鬼母冷冷看着阿斐叶,笑道:“居然想谋害我们的佛母转世肉身?阿斐叶,你百密一疏,终究是输给我度难鬼母了。”
“少说废话,你用什么救她?”阿斐叶长叹一声:“我心思杂乱,已经不足以成大事,活该失败受死,怨不得谁。”
夏存暗自吃惊,问:“你父王会处罚你?”
“这个不用你操心。”阿斐叶岔开话题:“你心里只有一个小狼,又何必管我的死活?度难鬼母,你别卖关子,快说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