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方曜坐起,方震将手掌抵在儿子后背上,以浑厚内力替他逼毒,堪堪压制住毒素扩散,便开始小心翼翼为他清除后背切进去的十六柄扇骨。
那样深的可怖伤势,使方震对梵清尘这将近二十年的忠心追随彻底看淡,情知自己与梵清尘,因为各自儿女的生死,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情谊了。
足足抢救了两个时辰,方震元气耗竭,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小狼正想接着运功救治方曜,却被方晞推到一边:“闪开,你功力远不如我,别挡在这里碍事。”
父女两个轮番全力抢救,直到晚上,才见方曜勉强睁开眼睛,他无力的看了看所处的环境,顿时明白是在最后的退路喀纳斯湖畔地下密室中。
看看自己一身血污,他虚弱开口道:“父亲,我得洗一下。”
“你不要命了吗?你的伤口太深,心脏已经被洞穿,后背也有三分之一地方肌肉全部被扇骨切开九寸半深,不能沾水。”方震喝斥。
“太脏了,我必须洗洗。”有严重洁癖的他不为所动的坚持。
小狼想要打他,试了试却下不去手,又气又心疼的哭道:“你臭美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乎脏不脏,我又不嫌弃你。”
“可我受不了自己这么脏。”方晞和两个孩子也是极力反对,见无人赞成,他撑着地面想自己起身去地下河中清洗,无奈全身乏力,根本动不了,稍微一动,痛的他阵阵眩晕,眼前金星乱晃。
见他执意要维持干净,方震无可奈何的抱起他走向密室外面河道最深处,将他放入冰寒刺骨泛着蒙蒙冰雾的水中。
方曜阖上眼睛,忍着伤口致命的痛楚,吃力的除去脏污不堪的衣物,想要清洗身子,却乏力得抬不起来手臂。
“方曜,你这洁癖已经到了不知死活的地步,该改一改了。”方震直叹气,刚要蹲下来,帮他洗澡,小狼抱着一堆衣物走了过来:“叔叔,我来帮他吧。”
还不等方曜反对,她已经解下厚厚的披风,跳进冰冷刺骨的水里,全身衣裙顿时被冰水浸透,透心寒凉。
看着她瑟瑟发抖又肌骨凸现的身子,方震不便多看,又知道他俩都是最最执拗的性子,根本劝不得,只能叹息一声立即转身出去:“小狼,你量力而为,别冻坏了自己。”
“我知道,叔叔不用担心。”见他走开,小狼立即小心翼翼抱住方曜,避开他的伤口,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汹涌滴落在他胸膛上。
方曜想推开她,却周身无力,声音也虚弱不堪,几不可闻:“小狼,你身子不好,不能浸泡在这冰水里,快离开。”
小狼没有回答,趁着他的唇微启,吻了上去。
伤口太深致命的痛楚和失血过量极度的眩晕,使方曜根本就没有任何力气和兴致回应她的亲吻,任她百般温存,他却是渐渐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一直到再度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才恍惚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可是手臂只是微微动了动,他便陷入深度昏迷。
小狼在冰水中冻得神智已经有些麻木,心底深处却有一个执念提醒着她,他们正处在照霆帝疯狂的捕杀中,方曜这么重的伤,静心调养救治,都未必能救得活,何况这密室不定哪一刻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他们必将无一人能够幸免。
已经有两次,他俩是在心与身的极致契合中,触发作为神袛时的力量,让伤势痊愈,现在她想试一试,能不能治愈他此刻这样重的伤。若不行,那就一死陪他去吧。
不顾河水要命的冰寒,她竭尽所有热情,亲吻着他的唇,脸颊,周身,试图唤醒他,他却始终昏迷着,身上的伤口处,血一直流个不停,水中弥漫着让人恐惧的血腥气。
绝望中,她褪去全身衣物,将他放倒在浅水中,俯身搂住他,将自己的身体与他的紧密契合起来,用尽全力使他那里挺入自己身体中。
昏迷中的人,根本感应不到她的一丁点热情和努力,可是她却不敢放弃,只能拼尽全力,不断的亲吻他,让他深深进入自己身体里。
全身都是虚汗,却越来越冷,不过,方曜终于渐渐有了反应,模模糊糊的意识能够感应到她在想什么,做什么,他想阻止,又抵制不了那种渴望,最后开始回应。
脱力的小狼视线模糊,神智溃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下意识的去触摸他胸膛上的伤,当感觉到伤口已经悄然开始愈合,一点点好转时,她紧绷的心弦顿时放下,再也支撑不了,翻身躺在冰水中,随手扯了一件厚实的衣物想裹在自己身上,谁料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晕厥过去,她随水漂走,那件衣物也浸透了,覆盖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方曜终于清醒过来,感觉自己怀里空空的,没有小狼,他悚然一惊,迷迷糊糊的梦境中,他和她,似乎是紧紧契合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只有自己一人?
坐在刺骨的冰水中,他四下一望,也不见小狼的身影。难道她已经受不了这刻骨的寒气,回到密室了?或者,她并没有在自己身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里想象出来的?
岸上放着干干净净的换洗衣物,他立即起身穿好,回到密室。胸口和后背的伤已经好了五成,行动无碍,步履轻快。
一见到他伤势好转,清清爽爽的进来,凝暖立即惊喜扑入他怀里,吊在他脖子上:“叔叔你这么快就好了?!太好了,大家都以为你活不下去了,抱抱小暖,抱抱我。”
凌天也激动得蹦了起来,抱住方曜的腿:“太好了,叔叔这么快就好了,好厉害,不愧是万民敬仰的佛主啊。”
方震和方晞对看一眼,无不骇然,方晞开心的起身道:“哥哥,我还以为你熬不过去了呢,没想到才半天,你就脱离了危险。”
方曜扫视了一下密室,依然不见小狼,心里一沉:“小狼没有进来吗?”
方震冷声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你受这么重的伤,她还有心思跳入冰水中与你搂搂抱抱,真是不负武林魅的称号。”
脑子里轰然一声,昏迷中模模糊糊感受到的亲吻和亲热,难道都是真的?她竟然用这种法子抢救自己?方曜来不及回答父亲不屑的质问,立即冲出密室,奔向外面,沿着河道向下游找去。
方震和方晞预感到不对劲,方晞道:“爹,你照看着他俩,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说完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密室离喀纳斯湖只有十几米,当方曜顺流而下,游入大湖中,寻找良久,才在一百多米深的湖底找到小狼。她全身已经僵硬,唇色灰紫,几乎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那件晕厥前抓在手中的厚实衣物,也早就沉入远处水底。
他赶紧脱下外袍裹住她裸露的身体,往回游去。方晞一看到这样的小狼,失声问:“她死了吗?”
狠厉的瞪了她一眼,他一言不发,游回地下河道,进入密室,擦干她的头发,将所有厚实的衣物都一件件裹在她身上,紧紧搂着。
凝暖小声嘀咕道:“叔叔,你抱着一个死人不害怕吗?”
“谁说她死了?”一直溺爱她的方曜脸色蓦然铁青,厉声道:“闭嘴!她如果死了,我也立刻变成死人陪她。”
凝暖被他吓得身子一颤,赶紧趴到凌天怀里,委屈的抽泣起来,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方震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去角落里掀开一堆杂物,里边竟然是一堆上好的银丝炭。方晞立即上前帮忙,将炭抱到方曜身边燃起,好奇的问:“爹,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得有?我们习武之人,只要不是重伤在身,是不会怕冷的。”
方震叹气道:“阿依努尔没有习过武,非常怕冷,当年这些东西算是为她准备的,不过我一直没有狼狈到要退到这里来避难,而她,也没有活到需要来密室的一天。”
方曜这才重新开始审视这间密室,的确,里边的衣物绝大部分都是女子样式,什么镜台、犀角梳、首饰匣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镀金小笼子。
年月久远,笼子里只余下一些小小的动物骸骨,他不由问:“这是什么?”
“你娘喜欢养些小宠物,这里边是一只最为聪明的小鹦鹉,唱歌背诗无所不会,当时我是想,如果哪一天她需要来这里暂时避难,可以让这只小东西陪她解解闷。不过没想到她刚生下你便死了,从来没有机会来这里瞧一眼。你娘不在之后,我就没有再派人来照料这只小畜生,任由它饿死了。”方震幽然叹息。
方曜心里一动,大男子主义的父亲,一生从不觉得女子和感情比理想重要,对于两个妻子,他都没有好好珍惜过,只顾着打拼天下第一。可是他对阿依努尔,未必不是用情很深,只不过他当时为了天下第一的梦想,一直拼杀在江湖上,不愿意在幽谷里陪伴与世无争的妻子。
他静静的看着父亲,从他悲凉沧桑的眼神里,读到了几分追思和伤悼,他不由问:“父亲,你后悔吗?我听说,你和我娘成亲三年,你留在她身边的日子加起来不到半个月。”
“只有半个月么?”方震有些震惊,仔细回想当年,他带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离开曼陀罗园回到幽谷,感念她的温柔和痴情,与她成了亲,可是他太渴望武帝的位置,成亲第三天,便义无反顾的再次踏上凶险莫测的江湖争霸路。
三年里,他只在春节时回去陪她几天,剩下的时间,不管她怎么哀求,他都不肯回来,不想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平生志。
直到她难产身亡,他得到下人的飞鸽传书,才匆匆赶回来。等他回去后,她已经被佣人们下葬,他连她的遗容都没有看到。
后悔吗?他扪心自问,摇摇头:“如果可以再次选择,我还是会先打拼武帝尊号,然后回来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