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一觉睡到天亮,才总算醒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昨晚她明明是抱着昏迷的方曜睡去的,可是现在,怎么感觉自己反被抱在怀里呢?
她赶紧睁开眼睛,但见自己枕着方曜的手臂,方曜的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正自沉睡。
这个傻瓜,什么时候醒的,就不怕胳膊酸吗?小狼悄悄拿开他的手臂,想坐起来,不料方曜马上就惊醒,一把搂住她:“别动,让我抱一会。”
小狼看看外面天光大亮,笑道:“我先去给你端药,喝了药再抱吧。”
“不急,我想抱着你。”胸口的剑伤隐隐做痛,他却不理会,只管紧紧抱着她。
在他怀里安静的待了好半天,她终于忍不住催道:“有完没完啊?”
方曜只好松开她,微笑问:“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
“想得美,是别人。”看他笑容暧昧,她撇撇嘴,不肯承认。
“谁?!”方曜顿时笑容凝固,拳头握紧,杀气凛冽。
就知道这家伙会这样,小狼将他拳头合在自己掌心,叹气道:“你激动什么?难道不是我,你真要杀人么?一点都不懂得感恩图报?”
“到底是谁?!”方曜咬牙问。
小狼指了指自己鼻子:“真是的,非得逼着我承认。只此一次,下次你再受伤,我可不管了。”
“不会再有下次,阿斐叶这个女人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我岂能再容她继续下毒手?”方曜狠狠道。
小狼一惊:“你想干嘛?”
“你还不舍得她死么?”方曜冷笑道:“这次南迦巴瓦之行,去的时候遭她派出的人暗算,返程时又遭她毒手,我不能再纵容她为所欲为。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放弃谋害你。”
“我不是还没死吗?”小狼亲亲他的唇,央求道:“以后我们多加小心,尽量不与她碰面,应该可以相安无事的。”
“那是因为我还活着,如果我死了呢?”方曜避开她讨好般的亲吻,冷冷道:“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天不除,你就一天摆脱不了如影随形的危险,我绝不会再容她继续为祸。”
无法劝服他,小狼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方曜忍着胸口剧烈的一阵疼痛,坐起身扶着她的双肩,正色道:“小狼,纵容她,就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而且,我天曜宫一千多条人命,也不能枉死。再过两天,等我伤势好得差不多,就去西域灭了她还有圣火宫。”
小狼撇过头去,没有说话。
想杀这个阿斐叶,也就是昔日的沈镜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正正六年了。从小狼被迫离开京师,独自流浪开始,方曜就一天比一天更想除掉那女子,好让她能与夏存没有任何阻碍的在一起。
然而,她始终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夏存母子和沈镜心,他几次都不得不半途而止,放过那女子。
但是,从小乐天小狼被她一剑刺死开始,方曜对她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只不过一直忙于复活小狼,后来他又昏迷,失去功力,阴差阳错,总也没有机会找她清算。没想到,他还没有动手,她就先迫不及待的开始再次下毒手。
两人相互沉默着,气氛僵冷下来。方曜强自按捺着愤怒,将她揽入怀里:“小狼,天曜宫的仇,我就算可以放下,也绝不能再忍受她谋害你。我怕自己终有一次会疏忽,让你遭她毒手,你能不能明白?”
小狼依旧别扭的将视线投向别处,哽咽道:“她对夏存哥哥是真心的,思染还跟着她,如果她死了,他们两个都会难过。”
方曜抬袖拭去她脸上的泪,叹气道:“别哭,我答应你,不取她性命,只废了她功夫,让她无法再作恶,这样可好?”
小狼静静看了他一会,没有摇头,但也没有点头,一言不发的起身下床,出去给他端来止疼的汤药,递给他便默然出去。
方曜的剑伤本就极深,仅仅勉强醒过来,疼得难受,而她无声的抗拒,更是让他心里阵阵发疼,眼前发黑,他看也没看那碗汤药,默然放下。死死忍着从身体到心底深处的疼痛,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摆脱了强烈的眩晕,起身去外面找她。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门外的拉泽见他浑身发颤,步子踉跄,赶紧上前两步,想搀扶他,方曜眼中顿时涌现杀机:“别靠近我,我不想被不相干的女子接触。她呢?”
拉泽被他狂烈的杀气吓得全身一软,赶紧指指阳台:“小狼姑娘在那里。”
走到阳台上,只见小狼正蜷缩着靠墙坐在地上,无声啜泣。
方曜定了定神,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小声道:“你若不愿意,我放过她便是,别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很难受,心里闷痛。”小狼抬起头来,望着高远的天空,满天云彩似乎都幻做了夏存和沈镜心的身影,幼年时的一幕幕情景翻涌不已,她不敢再睁开眼睛,身子颓然往后面一仰,靠着墙壁。
她用力太猛,撞得脑袋咚的一声巨响,顿时肿起一个大包。
方曜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着胸口的伤,吃力的抬起胳膊垫在她脑袋后面,与墙壁隔开。沉默半响,他静静道:“我知道了,阿斐叶和夏存有十多年相伴的情义,你觉得我杀了她,夏存心里会难过,对吧?你觉得你已经离开夏存,如果再杀了他心怀亏欠的人,你会更有负于他,思染也不会再原谅你和夏存,是吗?”
小狼喃喃道:“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正心里很难受。我宁愿死的是我,也不希望思染失去最依恋的娘亲,更不希望夏存哥哥为难。如果阿斐叶死了,思染永远不会原谅他。”
方曜苦笑道:“我懂了,在你心里,夏存永远是你放不下的人,他与思染和灵念日久情深,甚至知道了亲生子女是谁,也抵不上他对那两个孩子的喜欢。你无法忍受他和他在乎的孩子有一丁点不开心,所以就算阿斐叶会再次谋害你,你也绝不肯还手,宁愿一死,成全他们所有人。”
小狼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些,她倒是没有想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阿斐叶不能死,要死,也是她小狼。
将脑袋靠在方曜臂弯里,小狼轻轻吐了口气:“方曜,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一再受伤。”
“这有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方曜握住她冰冷的手:“小狼,过两天我送你去西域。”
小狼愕然抬起头:“为什么?”
“我知道你留在布达拉宫不开心,能够让你展颜一笑的人是他,你去他身边吧,不用再为难自己留在这里。”方曜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怅然望着浮云变幻的天空,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为,也非坚持,就可以有结果。
亿万年的相守时光,终究抵不过变数,既然如此,那就由他自己断然舍弃,放她自由。
“你说什么啊?”小狼愤然摇着他身子:“你以为我是什么,你想要,我就得留下来陪你,不想要,你就可以踹开我?”
“你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是这个意思。”方曜胸口的伤在她用力摇晃下,更加疼得厉害,他极力强忍着那种窒息般的疼痛,淡淡开口:“勉强来的相守,对你我都是折磨,我想要你,但更想要你幸福。”
看他额头鬓角都渗出冷汗,脸色发青,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赶紧松手停止摇晃他,起身半跪在他身边,环住他的脖子,亲上他冰冷的唇:“我什么时候说过与你在一起是勉强?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觉得不幸福啊。”
方曜轻轻推开她,不喜欢她这样刻意讨好挽回气氛的亲吻,淡漠道:“我是男子,用不着安慰,什么样的结局,我都承受得了,七年前我就已经清楚自己与你无缘。”
看他眼睛里一片死寂,她心里狠狠一痛,手足无措的半跪在他身边,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不该与他致气,独自跑到这阳台上哭泣。
他已经承受太多太久的绝望,本就不再相信自己对他会动情,稍微有一点异常,他就会心灰意冷,自己怎么会如此任性呢?
见她眼泪丝丝,垂头不语,方曜想要起身,但是胸口疼得太厉害,他一个趔趄,还没有站起来便不支的跌倒。
小狼慌忙扶着他站好:“伤的这么重,还要出来走动,快躺着去。”
“好,回寝殿吧。”方曜柔声道:“你去吃点早餐,别饿坏了身子。”
“你伤成这样,我怎么吃得下?”
“你不吃饭,我就不让这伤口愈合。”方曜脸色一沉:“你该知道我的性子。”
怎么会不清楚?他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再给自己致命一剑,生死对他而言,早就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问题。他一直心怀死志,只不过放不下她,才勉为其难活着。
她强颜一笑,抹掉眼泪,扶着他走进寝殿躺下来,道:“我这就去吃饭,你要乖乖躺着,等会我回来陪你。咦,你的药怎么没喝?”
“太苦,其实喝不喝药,我都不觉得怎么痛。”方曜微笑道:“去吃饭吧,别让我放不下心。”
“嗯,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小狼强做开心,蹦蹦跳跳的出去吃饭了。
她刚一离开,方曜便扬声传唤守在东西日光殿外面的高僧进来,那为首的僧人恭恭敬敬道:“佛主有什么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