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夜空升起一个绿色的火球,升到半空裂开,顿时无数小的火球落下,将船只点燃。那绿火不似寻常之火,怎么扑也扑不扑,直到要燃烧之物化为灰烬,所到之处皆是地狱。刚好就有一个火球落在那将士身上,马上着了火。只消片刻,没几声喊叫,将士便烧没,连手中的刀也烧熔了。
这时有几十名尼特人冲上船,开始砍人。皮鳇振奋精神,空手与之对抗。尼特人战士身材矮小,手有短刀,但终究不及他身材高大,出手迅速。除掉几个,仍有尼特人不断登上船来。
皮鳇心下慌了,腿上中了一刀,汩汩流出血来。他忙将那人踢开,又有几个尼特人扑过来。眼见敌人越来越多,心想自己再厉害终究不敌对手人多,便打算回船舱里。这里听见背后有人喊:“你去哪里?”回头一看,德德手持三叉戟,一路砍杀,放倒数名尼特人,冲了过来。他身形矫健,力气又大,将皮鳇搂在怀里,快速跳到另一艘船上。那船没火,便将他放下,一边叮嘱说:“你待在这里,哪都别去。”未及多说,转身离开又去杀敌人。
各艘船上早是火海一片,有人痛苦挣扎在火中,有人掉进了海里,祈祷神来拯救。现场火势极大,但他在那艘像是施了魔法,火势近身不得。
眼见旁边一艘船上战士在打杀,他热血上涌,想出了这船加入战斗中。头顶忽然一窜长火掠过,几乎就烧着了,皮鳇吓得闪到一边去。甲板被照亮,往天空看去,不知从何处烧起来的火,覆盖了整片天空。
在火焰下,远远地看见夏利站在空中斗法,却不见与她斗法之人。对手似乎大有来头,夏利忙于招架,无力还手。不断有火球飞过来将她包住,她全身发出红光努力对抗。红光像章鱼的手腕将火球缠住,火球越多章鱼的手腕也就越多。最后章鱼手腕消失,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就要烧到眉毛。皮鳇心下一紧,希望不要输。果然见她拿出怀中的紫藤木,划了一个圈,霎时就有数千吨海水引到天空,挡在前面。她抽动海水太多,以至于船身摇晃了一阵。
冰冷的海水四处流动,天空上的火焰终被浇灭,夜空恢复一如既往的黑暗。被引到天空的海水也如同暴雨落下。士兵以为斗法得胜,士气大振,高唱赞歌。但须臾之后,一条绿色的火龙飞了出来,嘴内喷出熊熊烈火来。夏利又引用海水挡住,但绿色的火龙扑不灭,火势反而更旺。她从口中吐出无数寒冰,但仍然拦不住绿龙前进。寒冰变成红色,光芒简直比太阳还要刺眼。火龙被立即红光压制,火焰亦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夏利似是耗费体力太大,从天空降下,不知落在何处。皮鳇想去找她,身边却一阵阴风吹起。那阴风不是一般的风,一吹到便浑身发冷,四肢麻木。霎时五脏六腑都是冷的。这风似那会吞食的生灵,一点点将血肉啃掉。他觉得是掉进了冰窟窿中,冰窟内的冰刺戳着全身的每一寸肌肤。
一时痛苦难忍,走一步也不能,想发出点声音,边舌头也不能动了。他滚在地板上,阴风又忽然离身,在面前筑成了个虚晃的人影。那人影像白色幽灵一般,没有实质,是七八十岁的尼特老人,露出尖尖的牙齿,脸上的肉都瘦干了,形容十分可怕。
皮鳇全身打战,结结巴巴地问:“你是……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那老人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皮鳇又问,仍是不说话,面带微笑。
恰好此时德德回来,见到这个幽灵就要喊打。那幽灵似是受到召唤,刮起一阵风将皮鳇卷走,只留下地板上的冰块和水渍。德德失手,很气愤喊了几声。虚空出现一道门,门内飘逸出些烟雾,闪出几丝红光。一个人从门内走出来,脸上没有血色,正是夏利。
她一出来就说:“尼特人那边有法师,法力不在我之下。我与他斗法,一时不见了他,才找到这里。”德德说:“我把皮鳇留这里,有个模样七八十岁的老人,化做一阵阴风将他刮走了。”说完直跺脚,恨自己没能救下。夏利点点头道:“就是那个法师,果真有些手段。”略停了一下,又说:“他们已经远去了。”果然擂鼓号角之声渐渐弱微,火光渐渐小了,也少听见人喊杀。尼特人的船只快速离去,不消片刻海面恢复平静,唯有这边的船只传来些呻吟声。残留的火还没有烧尽,一艘烧毁的战船破裂沉入海中。
夏利方才斗法时用力过度,精神困顿,此时十分疲惫,吐了一口气,忽然全身软下去,像没有了骨头一般。德德忙扶住。夏利说了声谢谢,手指一弹,从指尖飞出道红光,转成一个螺旋远去。
她在召唤凤凰鸟。很快夜空祥瑞之光降临,传来嘹亮的鸟鸣,一只凤凰鸟飞过来,全身冒着火焰。它的鸟身子虽不大,身上的火光却能将整片夜空照亮。只见它扑打翅膀,在空中盘旋,卷扬起阵阵清风,不消片刻,战船上的残火都灭了。火焰一消,旋即离去,不做停留。
一切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看得幸存的战士目瞪口呆。凤凰鸟的叫声仿佛有魔力一般,听时脑海中响起鸟声、虫声和流水声,交织成动听的乐曲。凤凰鸟离去后,伤口不再流血,消散将将士对死亡和疼痛的恐惧。
夏利却更加虚弱了,几乎睁不开眼。德德问:“你还好吧?”夏利却瞪起眼睛,生气地说:“你为什么还抱着我?整天勾搭我们家鳇还不算,如今还抱着我,还不放开!”德德只得放下她,一边解释说:“哪有的事!你分明在胡说。”夏利坐在地板上,喘着大气,说:“我都看见了,你看鳇的眼色都与别人不同。还不是喜欢他,回去我就禀告陛下,别说你是外国人,犯了这种罪一样把你送进大牢里。”德德啐了一口说:“不识好人心的女人,早知就不帮你!我倒懒得理你!”
德德往其他船只去,经过一艘战船时停下脚步。他看见一个人在那里抹眼泪,甚是悲伤。高大的身影,一身戎装,脚穿镀金平底鞋,头戴紫边星纹水兵帽,腰间的刀血迹未干。于是走过去问:“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总帅杨洋礼哭着说:“我军大败,损失几万人,我要完了。”德德安慰道:“大人不要难过,对手有熊熊的烈火,有兴风作浪的法师,我们只是普通人,极其普通的凡人。料想陛下知道也不会怪罪的。我和夏利都看见将军帅气指挥,英勇杀敌,豪气冲天,无人能及。”
总帅停止住哭泣,用手帕擦去最后的泪水,眼睛望着德德。在他眼中,那也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像神祗一样的男人。略带红色的头发,宽大的脸,浓密的胡子,绿色的眼睛,坚挺的鼻子。
他觉得自形惭愧,低下头来,转而问:“夏姑娘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她?”德德说:“有些累了,这一次打得也很吃力。对手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和可怕。”总帅点点头,站起来。德德试图安慰他,把手轻轻搭在肩膀上,两人走入船舱。
茫茫大海看不见边际,残火已灭,黑暗一片。也听不见伤者的叫声,此刻海竟有些宁静,不似刚经历了可怕的战争。有人重新点燃鱼油灯,船只开始恢复明亮。
房间里东西撒了一地。德德捡起地上的杂物,陷入沉思。总帅问:“皮大人他怎么样了?他是否遇到危险,是否已经不幸遇难,连同死去的战士沉睡在阴影中?”德德摇头说:“不,他并没有。邪恶虽然在肆虐,光明虽被黑暗笼罩,但他并没有遭受不幸,他只是被坏人捉走。”总帅感叹说:“声谢天谢地,皮大人吉人有天相,上帝会保佑他的。”
总帅大人年轻的脸在黄色的光线下愈发迷人。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没有沧桑的、上下不平的皱纹,也没有伤痕留下的浅坑。德德便问:“大人是海军行兵总帅,威风堂堂大将军,是朝中正三品官员,但我看大人才二十出头,怎么就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上?”总帅笑说:“外表看不出来,我已经四十了。原本我应该和那些同龄人一样衰老,和高级军官们一样老态,只因我有一次奇遇,这才得以重返青春。”德德十分感兴趣,说:“愿闻其详。”
总帅便将那日在紫霞岛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德德听着,脑海中回想那日发生的情景。在海岛上,那样美丽热情的风景,椰子树、沙滩、渔船和草屋。随处可闻的鱼腥气、芒果香和榴莲味。画面和味道交织在一起,想象越来越贴近。那样让人迷恋,让人无法自拔。
故事讲完,有军官过来处理大事。总帅问:“损失情况怎么样?”那军官说:“情况不好,大人。”德德走出房间,来到外面。
此时乌云被驱散,月亮重新出现在天空。月光照射下来,海面波光粼粼。德德长舒一口气,说:“若是没有今晚的事,我倒想看看今晚的月景。”云层移动月亮又被乌云遮蔽,只是再也不能将它完全拦住,仍有光线露出。
当黎明出现,水天相接处有霞光,熟睡的人从梦中醒来。他们已经忘记悲伤。然而海浪声还在耳中,不曾远去。它们是终生不会停止的响声,汹涌澎湃,直到时间消失的那一天。
德德从睡梦中过来,整理衣衫,洗漱一番,往餐厅的路上走,准备去吃早餐。又见年轻的总帅大人在甲板,他疑惑了一下,或许不是,只是早晨站在风中吹吹。走近问:“你为何在这里?昨晚没睡好?”总帅转过脸来,说:“没睡好。”德德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到餐厅领完早餐,见夏利也来了,于是打了个招呼。夏利端早餐过来,笑说:“早上好!”德德见她点的东西多,有西兰花、鱿鱼卷、鸡蛋、牛奶和甜甜圈,就笑说:“有气色有精神,能吃这么多,只睡一觉就全好了?昨晚你可是跌在我怀里!”夏利佯装怒道:“你还提它!我可要生气了。”总帅就打圆场,说:“二位都是贵人,可不要吵架。来来来,快坐下来吧!”夏利扁扁嘴,坐在他旁边。
正要开吃,德德说要祈祷。总帅问:“你吃东西前还要祈祷?”德德说:“是的。现在遭遇这样的困难更应该祈祷,相信我,神会给我们祝福的。来吧,和我一起来。”夏利则高傲地说:“我不用祈祷,我本人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为神执行旨意。祈祷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德德说:“没关系的,信信我崇拜的神,就这一次。”夏利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搭在总帅手中。德德则握住总帅的手。手和手相触碰时是温暖的,两个人的内心开始交流,意识开始融为一体。
夏利不耐烦地问:“可以开始吃了吗?”德德说:“还没说祈祷语。”总帅问:“我们应该说些什么祈祷语?”德德微笑说:“跟着我一起说吧!”
“在这危难时刻,请神请降下福祉,保佑我们,指引我们。忧虑终将消散,悲伤终将逝去。一饭一菜来之不易,皆用血泪换来,也感谢神赐予我们食物。完毕。”
总帅一句一句跟着念,果然心里就有了希望。那希望是草原上的星星之火,虽微小有一天却会燃烧成一片。
早饭过后有战报来传,说尼特人又在紫霞岛开战,我军亦是惨败。此刻尼特人已上岛驻扎,准备下一步行动。总帅深感不妙,说:“占领紫霞岛下一步就是苹婆城了。”其时身边的高级军官说:“陆军准备充分,在陆上作战应该会好一点。尼特人擅长海战,未必敢上岸。”又有军官说:“苹婆港前毫无屏障,只怕一打就败。一旦被占领,这场大战便结束了。”
夏利对战情也有耳闻,便对德德说:“尼特人捉走鳇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好要挟我们,所以目前还不会有危险。”德德点点头,十分赞同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