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嗫嚅着嘴唇,像是在自说自话般:“她看见了什么,她不知道有时候自己的眼睛也是会骗人的吗?我和她……真的已经没什么呢……”
越是看见这样的林森,露露就越觉得他作秀,心里烦躁的很,尖细着嗓子又呛了他几声。直到林森再一次被她轰走,露露才想起方尔昨天挂电话之后,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心里一阵莫名的心虚,又有替方尔觉得不值,什么狗屁那就这样吧,她以为自己演偶像剧呢?
这种渣男就得用对付渣男的法子。在这娱乐圈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披着一张华丽的外壳,做着人伦丧尽的事,面对镜头的时候还是一片人生无限好的模样,露露最恶心这样的人了。
在心里埋怨过,她又开始迷惑起来,要说方尔真是那个什么姓宋的替身,那现在正主回来,他还来做什么?
……
林森开车回去的时候,好几次因为精神不集中差点撞在马路旁的护栏上。这一次宋思乔回来找他,他的惊讶要大过任何人,远的不说,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回国的时候问她,跟不跟他一起回来,她的回答是坚定而简洁的,冷漠的好似两人之间从来不认识似的。
他现在已经有点说不清自己对宋思乔的感觉了,就像是一条清晰明白的脉络上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半透明塑料纸,他知道有,却看不清,感觉自己和宋思乔好的那段时间,像是上辈子似的。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注意到方尔确实是因为她身上有宋思乔的影子,可现在他知道两个人都是互不相干的人,方尔就是方尔,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人与人之间最开始接触到的就是外表,可随着接触的越来越深,我们看见的是她们的内心。
林森现在把方尔和宋思乔之间的区别分的很清,可心也很凉。或许是男人总有一种初恋的情结,他看不惯自己心里想着尔尔,却拒绝不了宋思乔的样子,他对自己失望极了。
他长长的呼出来一口气,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方向盘上,心里像是一团乱麻。
就这样把自己和方尔之间的关系草草的结束了吗?他放不下,他也不知道。一想到现在宋思乔还在家里等他,他心里就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好像那个被抛弃的人是他,而不是方尔一样。
他驱车回家,到了家门口,手指还差一厘米就摁上感应器的时候,突然就往后缩了缩。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面形成,门后面的那个人,不是她。
可还没有等他退缩,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宋思乔朝着他嫣然一笑,等林森进了门,把门带上,她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像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吊在他的身上,双手盘着他的脖子,腿夹在他的腰上。
林森的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尽力软和着自己的口气,用手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下带,温和的说道:“你先下来。”
“为什么呀?”宋思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呆萌呆萌的。
“没什么,你想下来。”林森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展开来,像是害怕被谁发现了似的。他只觉得全身发软,也没有心思去哄她。
他的态度让宋思乔哽了哽,固执的像是个小孩,又重复了一句:“为什么呀,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你是怕我走路累都把我挂在身上的。”
林森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就觉得这句话要是从方尔嘴里说出来的,一定要笑掉他的大牙,他嘴贱的回一句你以为你是个球啊。可他嘴角刚刚扬起一丝弧度,他就很清醒的意识到,他面前的这张脸,名字叫做宋思乔。
下一刻宋思乔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沙发上,脸色有些阴沉。林森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进卧室冲了一个热水澡。
冲到一半的时候,浴室门突然开了。满是白雾的浴室里面突然涌进来密度较小的空气,像是闯进来一阵冷气,林森一个哆嗦,长手一伸把浴巾扯下来围在腰上,脸色黑了下来。
“滚出去!”
他的怒气也吓到了宋思乔,浑身哆嗦了一下,可她恍如听不懂似的继续往里面走,林森这才注意到她身上一丝不挂,眼里的怒意更胜,像是黄花大闺女要被被人给霸占了似的。
宋思乔不管不顾的搂上他的腰,踮起脚去吻林森的唇,花洒淋下来的热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分明,披在脑袋后面。
暖暖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落在合金制成的桥梁上,上面刷着一层漆,乍一看就像是木头做成的,底下是被微风扬起浅浅波纹的水,凉风一片一片的吹过每一个角落,空气新鲜的不像话。
方尔仰着头靠在身边的木桩上,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那么几缕穿过不知名的大树的阳光碎片落在她的脸上,照的她细腻如白瓷的脸像是完全没有毛孔一般。她过了好半天,光着的脚才在水里面晃了晃,带起一阵波浪翻涌,有细细的水声,腿上摊着一本书,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这个季节到这个景点来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时不时的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路过的人都会朝方尔看一眼,然后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方尔感觉自己脑子清醒了些,才又揉了揉眼睛睁开,目光落在悠远的另一边。说不清这些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可就是心旷神怡,刚刚晒着太阳她就想睡觉了,于是眯了一小会儿。
这里说是海,其实就是个人造湖,不过风景怡人,水质清澈,又有环海公路,倒是个闲暇时的好出去。她一直都在上学,虽然没有攒到什么大钱,不过加上上了这几个月的班,身上还是零零碎碎的有两三万块钱,她不敢跑远了,怕到时候没了钱落得一身狼狈,也不敢回家,怕妈妈太过担心她。
腿上这本书是在列车上买的,列车员推说是什么励志学,方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就买了一本,丢了两三天都没有看过,今天才找到机会看看,虽然在这种环境这种地方,略有zhuangbility的嫌疑,可她花了二十大洋买的,总不能就这样压在书包底下永不见天日了吧?不过刚翻了几页,她就看的有些头脑发胀。都是些心灵鸡汤罢了,配合着几个小故事,空口谈着人生的大道理。
这一觉眯了会儿,书应该是被风吹的翻了几页,方尔正想把书合上,眼神却忽然被一句话吸引住了。
那些分手就觉得要死要活的,一定都是没有什么情感经历的人,爱的人多了,感情就薄了。
看到‘爱的人多了’这几个字的时候,方尔的眼眶莫名的一酸,有些情绪似乎都要控制不住了萌发出来。是不是她的爱比较偏心,绝大部分都分给了林森,****只有一小部分,两个人没有平分,她现在才这么难过,难过的恨不得就这么一头栽进去,落进这清澈的水里面去。
是不是现在,宋思乔睡着她和林森的床,用着她和林森的卫生间,搂着林森的腰?方尔的眼泪一瞬间控制不住的从眼眶里面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进海水里,像是从哪片树叶上滴下来的露水似的。
有些人是不能想的,有些事是不能提的。
她能清清楚楚的给自己说道理,可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控制不住那颗胸膛之下跳动的那块拳头大小的肉。
林森,你咋那么讨厌呢,这个时候就不能消停消停不要在出现在我脑子里了吗?我觉得有点累,真的有点累,我都跑出来这么远了,你就让我清静清静吧。
脑子里面的那根弦,一直跳啊跳啊,像是随时会崩断似的。
这两天她都是一个人,住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景色一个人。没有经历这些之前,方尔晚上一个人睡觉都害怕,她很怕黑,在家的时候就算是妈妈睡在隔壁,她都会整夜整夜的开着灯,她觉得自己以后肯定会很粘人,睡觉都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可是害怕着害怕着,不也就这么过来了,那句话说的很对啊,你越是害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它,战胜它啊。
昨天林森拨过来一个电话,恰好她也是在这个位置,把脚泡在水里面,维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她接起来的时候,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那么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只是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反倒是林森的语气显得很局促,像是一个情窦初开青涩的小男生。林森问什么,方尔就答什么,只是回答总是不得要领的,像是老师上课时的插科打诨。
林森问她过得好不好,她就说还行,林森问她在哪里,她就说在路上,林森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就说玩够了就回去。方尔的语气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好像两个人谈论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直到后面林森说了一句话,她倏地就沉默了。
“你钱还够吗?”
方尔脑子里哐当一声,之前那根紧绷着的弦,总算是断了。
“林森,”方尔忍不住讥诮的笑了一声,“你是我什么人啊?我钱够不够用,和你有关系吗?”
方尔看着乖乖的,可也还是有和母亲犟嘴的经历。记得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和妈妈吵架,妈妈口口声声的说她没良心,转过头来又问是不是谁都会问她钱还够不够用。
林森突然就没话说了,静默了片刻,方尔听见那边有浅浅的笑声,语气里透着的无奈和疲倦,她仿佛都能想象出来。其实早在接到林森电话的那一刻,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她就知道林森过得不是很好,那一刻,她心里莫名的有些舒畅,心里想着,原来分开后,你过得也不好啊。仿佛这样,她的处境就没有之前那么难堪了。
“尔尔,我想见见你。”这句话,林森对着露露说过,他没想对尔尔说,可到了这一刻,还是说出口了。
方尔失笑:“我有什么好见的,还和以前一样,脾气不好还喜欢动不动就骂人。”
天又被聊死了。相对无言,正是尴尬的时候,林森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的方尔问:“林森啊,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吹风的原因。
林森咽了咽嗓子:“嗯,你问。”
方尔静默了好一会,像是在调节自己的情绪般,才把话说出口,“那首歌,是写给我的吗?”
她这句话问出口,两端都是一阵静默,方尔沉默着等他回答,而林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在寒冬腊月里面用冰块裹住了,一寸一寸的,一尺一尺的,冷的掉渣。
那首歌,两人心知肚明。其实答案方尔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喜欢自欺欺人,喜欢不撞南墙心不死,所以她自己把南墙撞破,把路走绝,才愿意告诉自己没有回头的理由了。
《初》,初,情窦初开。
林森情窦初开的那个人,怎么都轮不到她,要真是她,她也犯不着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远走他乡,哦,这是她自己作的。方尔嘴角裂开一丝苦笑,抬头看了看天空,将眼角的湿意逼下去。
“那好吧,”她声音故作轻快,“先就这样吧长途加漫游挺贵的呢,对了那张卡你给冻结了吧,或者把资金转出去也行。”
“为什么不是你亲手还给我?”林森的声音有些沉。
方尔笑:“你一定要问原因吗?”
林森不说话了,方尔又是一声苦笑,再不犹豫的把电话摁掉,她怕再多那么一分一秒,她就会被心里萌生的那丝舍不得给绑住,捆得死死的,任人鱼肉。她不想当粘板上的鱼肉,也不想看见林森一寸一寸的拨开自己的胸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现在突然很理解****在和苏倩在一起之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谈恋爱要找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要找合适的人。她可能不能和爱的人结婚,但是至少能找个合适的不是。可转念一想,心里又是一阵苦涩,怕是在林森心里,她既算不上是爱的人,也算不上是合适的人,所以一拍两散的那么直接,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回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了,方尔踏着步子慢悠悠的往客栈的方向走,可走了许久,仍不见客栈的影子,心想自己可能是迷路了。她也不慌张,心里莫名的平静,好像出来这么一趟,长大了不少似的。只是来回的探头看,寻找着客栈的影子,突然就想起自己的背包里面有一张客栈老板给的名片,后面是路线图,上面还有老板的电话号码。
方尔也没有给老板打电话,照着那个路线图,居然还就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她看着挂的高高的客栈牌,一瞬间心里五味陈杂,曾经以路痴著名的她,现在居然能看懂地图了。是不是因为知道没有人可以依靠,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所以就什么都会了?
心里涌起一阵心酸,她紧了紧身后的背包,进了客栈。跨进那道门槛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游子,孤独的可怜。
客栈老板娘是外地的,当年也是全中国的乱晃,到了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风景吸引了她,还是觉得一直走在路上心累了,突然就不想走了,于是开了个客栈,每天晒着太阳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水雾蒙在浴室的镜子上面,映的人影幢幢,看不清。
宋思乔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有多的林森,咬了咬下唇,一双眼睛里不知道是氤氲的雾气还是泪水,仿佛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似的。在林森几近强硬的态度下,她抬手一巴掌打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眼里有一刹那滚出来什么东西,又被花洒喷出来的热水冲掉了。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嘛?”她抬手,用手背捂着嘴,防止自己呜咽的声音漏了出去。
林森感受着左脸上传来的阵阵发热,头始终别在一边,一言不发。
淅淅沥沥的声音落进两人的耳膜,过了片刻,宋思乔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虽然淋着热水,身体却痉挛的一抽,抓着林森刚刚随手搭在自己身上的浴巾,转身冲了
出去,带着栗色的中长发像是一只八爪鱼似的,盘在她的脖子上。
听着‘嘭’的一声撞门响,林森看了一眼浴室门的方向,紧接着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洗澡,唯有紧皱的眉头,能够看出来他心情不太好。
林森紧闭双眼,仰着头让从花洒里出来的水从自己脑门上冲下去,像是要冲走脑子里面那些杂乱的思绪一般。说实话,在宋思乔做出来这件事之前,他以为自己真的分不清的,甚至是觉得宋思乔在自己心中占得比例更重,可是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也告诉了他自己的选择。
在宋思乔碰到自己的那一刻,身体本能的就开始反感,心里像是萌生出一种背叛了方尔的错觉,可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好笑,谈什么背叛,他们早就是没什么关系的陌路人了。昨天方尔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和她,是不可能了。
林森不自觉的咧开嘴角,笑了一下,心里突然就跟明镜似的。打从见到方尔开始,他就很少想起过宋思乔了,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注意到方尔,是因为她和宋思乔很像,可细细一想,就算是她和宋思乔长得南辕北辙,他还是会被吸引的。
因为,有些人天生就能吸引你的目光。
方尔就是那种能够吸引到他目光的人,宋思乔也是,两个人不过恰好长得相似罢了。心里想明白这一点,林森一直憋闷的心里像是注入了一丝新鲜的空气。
他走出浴室的时候,没有见到宋思乔,用搭在肩上的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最后在正厅的沙发上看见了她的背影,她的背打的很直,像是即将面临什么非常正式的场合一般,目光无神的落在正前方,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她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的砸在沙发上,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