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森不说话,宋思乔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她努力维持着自己嘴角的微笑,抓起林森放在桌面上的手,让他轻贴着自己的脸颊,目光温情。
“你知道,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林森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什么东西,他像是触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手,有些突兀的从凳子上面站起来,他微微低着头:“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他仔细看了一下镜子里面的自己,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刚刚心里那一闪而过的悸动,不是因为他即将要实现一个多年的梦想所以忐忑,而是因为,他已经在心里掂量明白,那些个留了这么多年的念想,不过只是个念想罢了。
初初和宋思乔相识的时候,林森不过也是二十一二的年纪,真是青春最盛的年纪,他身上没有那些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学子的书生气息,倒是成熟稳重的很。那个时候他上国外留学,是做的两年的交换生。
他家的经济条件比一般的小康之家要稍强些,爸爸是做生意的,一直都是稳稳当当的,能供他留学也是在能力之中,可上了大半年学,在他刚刚适应那里的环境之后,家里的生意却失败了,家里最开始瞒着他,后来拿不出来生活费实在瞒不住了,林森才知道家里早就已经是弹尽粮绝。
他学的医,还有一年才实习,虽然医生的工资很高,可家里却已经等不起了。那时候他们同寝室的一个西班牙的男生恰好和娱乐圈的一个小人物挺熟,拖他在学校里面找那种身材好的男模,做兼职,林森就去了。
好在模特本来就不是什么技术行业,靠的全部都是那一张皮相还有身材,林森虽然不经常健身,但是身上的肌肉却是实打实的。
在西方国家,长腿的男生并不少,五官深邃精致,不过到底是个小秀,去的人不多,加之林森比较积极,这位置就这么定了下来,一来二去遇上了好些事,又认识了华人圈的Van,有些事情慢慢的就起来了,林森当模特的道路没有那么顺风顺水,可是上手了之后就简单多了,他从最开始的兼职模特,在第二学期交不上学费之后,直接变成了全职。
最开始的出场费低的只够他的连顿饭钱,随着需求的增加,以及要求的更为严苛,林森对自己是下了死手,一整天喝一杯水的日子也过来过,就是为了能够站在更高的秀台上面,得到更高的出场费。后来在圈子里面名气打响了,也就高了起来,然后和Van签约,正式走上了模特的生涯。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也就无所谓了自己想要的,和自己必须要的两者之前的区别。
也就是在这个档口,他遇见了自己曾经以为的宿命,宋思乔。
那个时候他刚刚赶完一场秀,在最近的咖啡厅喝咖啡,视线突然就被不远处坐在钢琴后面的那个女生吸引住了。那个女生弹着钢琴,声音悠扬的传来。而林森之所以能够被吸引住,并不是因为琴声多么动人,而是因为那张东方的面孔,在一群高鼻梁蓝眼珠白皮肤的人中间,那么的扎眼,就好像是一堆白珍珠中间夹杂的一颗黄豆,当然宋思乔比黄豆白多了。
在他国遇到同样是亚洲的人,林森的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倍觉得格外的亲切。恰好旁桌的几个人也在谈论她,林森没听进去其他的,只注意到一个中国人的字眼,心里更加激动了。不过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没有跑上去突兀的打扰人家,这样来回跑了好几次,终于逮着空和她说了句话。
因为是故乡的人,林森下意识的就切换成了家乡话——普通话,可对方却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说了句:“What do you say?”
一来二去熟了之后,林森才知道宋思乔虽然有一个中国名字长了一张亚洲人的脸,却不会中文。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许是多了一层共患难的情谊,所以感情格外的深。
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他说不清,那种青涩的感情萌芽的感觉太过美好,好的让他只记得了微笑。
……
“什么?”露露一边拖鞋一边凶巴巴的看着方尔,“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这里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她扫了眼方尔的行李,眉头深深的皱起,这丫头片子估计就是皮痒了,她一下班回来就听见她说要走。
方尔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对露露强烈的反应做出表态,将自己的充电器收捡了起来,风轻云淡的留下来一句:“我总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啊不是,你还管吃管喝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闻言露露恨不得把拖鞋脱下来直接拍在方尔的脑门上:“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一会东一会西的,我这不还没嫌弃你吗?”她说着说着又察觉到不对劲,看着方尔的脸色问道:“话说你今天下午不是和林森偶遇去了吗?怎么样,偶遇成功了吗?”
方尔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了回去,没有说见着了,也没有说没见着。露露最讨厌这种遮遮掩掩的,打马虎眼的,她瞪了方尔一眼:“到底偶遇成没有你倒是给句话啊?”一回来就抽风,她估计是偶遇了,可最后又不不欢而散,所以她才心情不好,那张脸拽的跟谁欠她二五八万似的,可露露也不敢肯定,只能可劲儿凶方尔,指望着能从她嘴里抠出来几句话。
“没有。”这一次方尔倒是回答的干脆。
露露一瞬间愣神,缓了好几秒才明白这个没有是什么意思,倒是结巴了起来没了之前那种神气的气势。“那个……怎么就没见着?不是说是内部消息的?内部消息……内部消息也有错的?”
“嗯,”方尔站起身,拎着行李箱到门口:“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
她话还没说完,手里沉甸甸的箱子就被人空手夺了过去,露露不似刚才那畏畏缩缩的模样,那股神勇的劲儿又回来了,她把箱子重重放在地上,怒目圆睁。
“哪儿都不许去,我说你们这些都是什么瞎几把的事儿啊?”露露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本性,爆了句粗口,骂骂咧咧的还要说什么,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姚嘉远笑着走进:“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露露气急,也不管什么形象不相信的了,伸手就推了他一把:“你就瞎几把扯淡吧,我一天净操心这些事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命,”说着她又拿眼睛瞪方尔,“你丫要再敢说走,我就买一条拴狗的链子给你套上。”
方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挂了一丝浅笑,她走过去抱了一下露露,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我今天,看见宋思乔了,当真是一模一样,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呢。”
饶是她尽量放松了口气,把话说的没有重量,露露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心酸,伸手回抱了一下方尔。站在一旁遭嫌弃的姚嘉远砸吧砸吧嘴,眼见这又要开始誓师大会了,直接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其实对于这个宋思乔,露露也是好奇的。
她像是惊叹于宋思乔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她不是在国外吗?你是不是看到了假的宋思乔?”犹豫再三,“那个宋思乔,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还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更何况就是双生子都会有区别的,两个天南地北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怎么就那么相似?
“也不是,就是脸像,她要比我高些。”方尔回忆着她站在林森身边的时候,她恰好到林森的肩膀,而宋思乔在林森的喉咙上下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方尔就像是个没事儿人一眼。顿了一下,她突然苦笑了一声:“她是真的宋思乔。”没说完的那半截,任谁都知道是什么。
露露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被自己爱的人当做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任谁都觉得心如刀割,她晓得方尔心里憋屈,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到最后,方尔到底还是离开了。露露问她去哪儿,她也只是搪塞说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露露最开始是不让她走的,可是她的心都不在这里了,她能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索性把人给放行了,只是走的时候来回在她耳边惦记着,让她凡事往好的地方想,不要钻牛角尖,要超脱世俗的看待事物,看着模样,约莫是顾忌着方尔又想不开。方尔在心里苦笑,嘴上却是应承了下来,发生在大的事,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这不用露露说的。
然而走出了这扇门,她却又开始迷茫了。她应该何去何从?从林森住处离开时的那股子迷茫感再次占据了她的脑勺,压得她觉得沉沉的,抬不起头来。
忽的一瞬,方尔心里咯噔一声,像是什么注意被敲板订钉了似的,看的分明。方尔拉着行李,不回头的离开了这并不属于自己的小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和林森好了几个月,可能缘分尽了,冥冥之中那根牵连着他们之间的弦断了,所以就再不能在一起了。
方尔其实是挺开心的,至少在宋思乔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和林森分手了,那样就不用三个人共同面对那种尴尬的氛围,她不知道在宋思乔问自己为什么和她那么像的时候,自己能说出来什么。
想通了这些,知道有些事情是回不去的,方尔反而是落得一身轻松。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缘聚缘散,自然是这样,趁着还年轻,做些自己想做却还没有做的事吧。这么一疏离,方尔想起来自己读了快三年的大学,却一直都没有借用这些时间好好的去旅行一次,趁着现在天高水远,她心里突然就起了远行的念头,明确了目的地之后,她利落的订了机票。
火车‘腾’的颠簸了一下,方尔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醒过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眼角有些温热的液体。
她躺在卧铺狭窄的床上面,夜还是墨一样的浓重。方尔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周围的事物,可眼前混混沌沌的什么都看不清,脑海里还是刚刚梦里面林森拥着她的画面,直到火车狂吃狂吃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方尔才想起自己正身处在前往西南地区的火车上边。
露在外面的手臂凉飕飕的,空气中是凌晨特有的阴冷。方尔把手缩回被子里,有那么一瞬间车厢外照进来一束光,亮堂堂的,让她看清上铺的床板,应该是铁路边上的路灯洒进来的光。
这个档口,方尔突然有些近似滑稽的笑了笑。她好像并不是这大学三年没有去旅游过,就挑最近的说,她不是还和林森一起上节目公费旅游来着吗?只是那种旅游太过形式化了,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拿那几次当做旅游来看过,不过怎么说,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吗?
方尔往外头看了看,天边和山沿连成了一线,暗暗的没什么太光,她摁亮了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没有任何的消息通知,连平时躲都躲不掉的垃圾广告信息都没有,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屏幕锁,划拉开,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她没有在意,又打开数据网络,点开几个社交软件。
火车上信号很不稳定,手机屏幕中心的那个圈一直转啊转啊,就是刷新不出来,最后干脆显示了网络错误无法刷新,方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又把手机屏幕电源键摁了一下,照在她脸上白花花的光一下就没了,方尔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她再一次摁亮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连屏幕锁都没有解开,又关上了。
三点十二分,九月十八日,星期三。
方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合上眼睛的,耳边伴随着火车碾压过铁轨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慢慢的进入梦中。
她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梦,并且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之所以这么清清楚楚的明白是在做梦,是因为林森说话的声音和表情,都是在现实中绝对不会出现的,至少是在她面前。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一切发生,又感受着一切的心惊肉跳。
梦里面,她罕见的一脸高冷,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在路上,迎面突然就被人带进了怀里,她看不见林森的脸,却能够听见林森的声音,他说啊,“思思,你不要生我气了,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方尔心里焦灼啊,她使劲儿拍林森:“我是尔尔啊,我不是思思,思思是谁啊?”
画面陡然又跳到了卧室里,林森半,裸的趴在她身上,把方尔搂在怀里,脑门上渗出来细密的汗,林森怀里的那个方尔应该是睡着了,双目紧闭,她仿佛能嗅到空气中暧昧的味道。方尔极少做这样的梦,饶是在梦里面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努力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又听见林森像是在念咒语似的在她耳边上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思思……思思……思思……
方尔陡然从梦中惊醒,入目还是一抹眼的黑,渐渐适应了之后能慢慢的看清楚物体的轮廓,她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三十八。
几乎所有的乘客都还在睡着,呼吸的声音渐渐弱了,过道里有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人路过,刻意放轻了脚步,向着走廊尽头的厕所。
方尔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因为她是中铺,床与床之间的间隔很近,她抬不起脑袋,睡觉的时候只脱了一件双层的灰色外套,半弓着腰,窸窸窣窣套上外套,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了挨着过道那一边的位置上面,透过火车上厚厚的玻璃窗看外面的天空。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与天相接的地方冒出来一圈光亮,围绕着山脉,将天与地划分开。
夏天最热的那一股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身边穿梭过了,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连枫叶
都开始慢慢变黄了。
方尔觉得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像个小孩子似的从窗户上哈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窗户外的温度还很低,窗户上迅速接起了一层白雾,又很快的散开。
大概还有六七个小时,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出这么远的门,那个人,他会担心吗?会来找自己吗?会给自己一个电话吗?方尔想,他要是喊自己回去,她一定用那种凶神恶煞的口气凶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回去,他算是老几,凭什么管她的事。
……
林森耐着性子,第五次敲响姚嘉远的房门。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他清了清嗓子:“赵小姐,麻烦你开下门,我有事想要当面和你聊聊。”
“滚!”露露搂着被子跳脚,“我没什么跟你好聊的!”丫的始乱终弃也没见这么快的,那个宋思乔不是回来了吗?他还来干什么?冷嘲热讽啊!方尔那个独家采访看的她差点落泪,放在三个月前她是决计不敢和自己偶像这么说话的,可三个月前她也不敢想有一天林森会站在自己家门口。
林森顿了顿,苦笑了一声:“能让我进来说话吗?在外面有些不方便。”再敲下去难免不会有人控告他扰民。
露露又龇牙咧嘴的骂了几句狠话,到底是把人给放进来了。她冷意看着林森在自家沙发上落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
“大明星,有什么事吗?”算起来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了,可总归不熟,没面对面的时候还好,露露还能大放厥词,这一下见了面,露露反倒是收敛了些,不过想起今早上看到的视频,她就感觉一股邪火直往脑门子上冲,憋都憋不住。
“尔尔是不是在你这?”一边说,林森取下口罩,探了一眼室内,像是一个在寻找蛛丝马迹的侦探。
露露的火又蹭蹭蹭的往上冒了:“关你屁事啊!尔尔在不在和你有关系吗?大清早我还没有洗脸刷牙,麻烦你有事说事,没事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