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给,就拿着,”林正芳在东北老家的时候,钱怎么用是舒玉凤的事,再大数目的开销也由她安排,他只管往家拿钱。现在却为这点数目开了金口,因为这是自己姑娘挣的钱,“我们留一百,剩下的你自己收着,你大妈说的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俐索了,省得受势利小人的闲气。”
因为衣着受气根本不可能,郑文芝走之前,给林书兰置办了好几身行头,所以林书兰明白,这是不想花小辈儿的钱,反正一家人,不用说得那么认真,以后自己看着缺什么,添置上就是了。
林书兰走后,舒玉凤看着桌上的一百大洋,笑:“这倒能少兑点儿金子了。”
林正芳觉得自己姑娘挣回来的钱,是另一回事,“这钱平常儿花,还是兑金子吧。”心满意足的笑模样,换得舒玉凤嗔他一眼。
之前林正芳去柳金娥的娘家,一方面是礼数,答谢亲戚的情谊,另一方面也算是确认康复的程度,可以出门活动了了,林正芳就要出城。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中曾有人反省说“三个省只有两个明白人”,这两个明白人说的就是辽宁省的省长臧式毅和警务处长黄显声。事变前,臧式毅即多次苦苦警告张学良,日军即将动手;到八月底,黄显声通过警务督察长熊飞弄到了情报,知道日本人即将动手,于是专门跑到北平去见张学良,报告时局危险已极。
但张学良那时吸毒又得了伤寒,在协和医院住院,精力不济,对臧式毅和黄显声的警告都没放在心上,此时的回复仍和以前一样,都是要求镇定、万一打起来不抵抗、等待“九国公约”的调停等等。
臧式毅无可奈何,在九一八发生时,悲愤地让东北军参谋长荣臻“赶快出去调兵遣将,收复沈阳吧”,自己则以“地方官守土有责”,应留下办交涉而不肯离去,后来绝食未死,被日方拉入伪政府,未能保节。
黄显声本是东北讲武堂炮科出身,1930年被任命为辽宁省警务处处长前,已经是一旅之长了。之所以变成了警察,是因为张学良想借助黄显声的精明干练,在中日冲突时最大限度地控制一线局面,以非正规军的警察力量做两军之间的缓冲,避免正规军之间的正面冲突。
张学良无所作为,黄显声却不肯坐以待毙。他曾经听人讲过,张作霖说的对付日本人的法子:招集辽宁各县的警察局长开个会,动员人力,一夜之间就能把南满铁路的铁轨都埋到地底下了,然后二十万东北军主动打大连的一万五千日本兵,“咱干嘛要怕小日本呢?”
别的不说,这话道理不差。即便老帅没这样说过,军人的气节,男人的尊严,也不容他坐视家园被侵占。去北平求见张学良无果,黄显声回沈阳后便立即下令,将下属58个县的警察队、公安队扩充成12个总队,并发放枪支弹药。
这个举动意义深远,这批枪支就是后来东北各路义勇军的主要武器来源之一。而且各路义勇军中,原东北的警察人员占了相当高的比例,多位著名的义勇军指挥官,比如邓铁梅,王凤阁,高玉山等都是原东北警察出身。
沈阳的警察约两千人,编成一个总队,黄显声自己从9月初即昼夜不离办公室,随时准备应变。所以九一八事变刚刚发生,他率领的警察总队就已经投入抗击,随后各县警察总队也纷纷行动,抗击日寇入侵。
但在蓄谋已久的精锐日军面前,只有轻武器的警察伤亡太重,被迫撤离。林正芳等人遵黄显声的命令,一路向锦州撤退,不时与小股突进日军或是满奸武装交战。
东北边防军公署和辽宁省政府公署也撤到了锦州重建,但张学良和另一核心人物张作相都未到锦州,黄显声就成了实际的前敌总指挥,代行军政事务,期间,借助民众强烈的抗日情绪,击毙了两名影响很大的汉奸。
一个是凌印青。臭名昭著的土肥原贤二派出高级特务数人,协助凌印青(海城人,早期国民党人,曾被汪精卫称赞
“智勇仁”)在盘山组建伪“东北民众自治军”。黄显声针锋相对,该伪军两名师长项青山和张海天(即老北风)对日本人很抵触,很快被黄显声策反,两人率军起义,黄显声派兵参战,将凌印青及日本特务全数击毙。
另一个是张学成。他是张学良的堂弟,凌印青被击毙后,受日本人鼓动,认为怀才不遇的自己,终于有机会与堂兄分庭抗礼了,于是欣然接受日军指挥,携四名日本顾问上任,接手残余的“东北民众自治军”,号称有18个旅。黄显声请示张学良后,派骑兵进攻张学成部。张学成的部下无心交战,交火后不久即溃散,四名日本顾问和张学CD被乱枪打死。
此后,各路爱国抗战人士纷纷来投,黄显声大力组织和扩充地方抗日武装。但张学良年轻且患病,摇摆不定,他一方面调动了部分部队到锦州前线,似有抵抗之意,另一方面又支持将锦州一带设为隔离区的方案,随时准备撤离,在军事上,显得十分消极。
特别是在日寇进攻黑龙江马占山的时候,张学良坐拥重兵,毫无策应(反而是日寇进攻锦州时,极端困难的马占山指挥部队反攻城市,试图调动日寇北上)。
更让各抗战部队气馁的是,不管是黄显声的部队,还是马占山的部队,新招募的没有正规番号,原本的正规番号也一律不准使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是即希望借助这些部队抵抗日寇,又怕因此形成正规军与日寇交战的口实,不利于“请求国联调停”。
但这种做法非但没能减少日寇对中国军队的进攻,反而使其进攻更加理直气壮:对手既然不是正规军,那就只能是土匪呗,那剿灭土匪有什么不对吗?
黄显声急中生智,将新收编的各部人马改称为“辽宁抗日义勇军”,以“路”为单位,陆续委任了二十余路司令,黄显声自任总司令,率领抗日义勇军和警察公安队阻击日寇。
他们与日寇在各地辗转血战,还曾经反攻过营口,给日寇造成相当重大的打击,一度迫使日寇第四混成旅不得不退出辽西。
(“义勇军”这个名字响亮而且贴切,逐渐成为东北各地抗日军民最为常用的叫法,1935年,田汉,聂耳合作为电影《风云儿女》谱写的主题曲即起名为《义勇军进行曲》。这首歌随即成为脍炙人口的战歌,后来更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歌名中“义勇军”,并不是指哪一支部队,它代表的,是东北人,也是全体中国人不屈的精神)
但12月中,张学良倚为依靠的******下野,在日寇大举进攻的压力下,张学良最终下令,东北军主力(大部分未与日寇接触)于1931年最后一天撤离锦州。
东北军撤退时,黄显声命三个骑兵公安总队断后掩护。第一、第二总队掩护机关人员撤退,黄显声亲自带第三总队到大凌河畔拒敌,与日寇渡河部队展开激战。
战至凌晨最黑暗的时候,黄显声下令炸毁铁桥阻挡日军追击,义勇军一部留在当地和日军继续作战,另一部随黄显声撤向关内。随后日寇占领锦州。
林正芳等人的伤基本都是到锦州后,与日寇周旋血战时受的。撤出锦州前的最后一战时,他们还在外围,没来得及汇合大部队。好在碰到了另一伙儿落单的警察,两方人马一起行动,一路上打生打死,共同进退,总算平安到了北平城。虽然相处时间短,可情份已经不浅,只是林正芳等人有亲友可以投靠,才没跟着去落脚的兵营。
之前林正芳伤着,托沈七叔过去看过,送了好些用得着的东西,但没亲眼看看,林正芳怎么也放心不下。特别是送了东西之后,这支警察残部还是缺东少西的情形,舒成林一点没打折扣,回来就跟林正芳如实禀报了。
当时林正芳又气又难过,好半晌才说出一句:“难道兄弟们豁出命打日本人,打错了吗?”送过去什么东西,送了多少,他是知道的,要是如此数量,还缺成这个样子,很明显,这是没人愿意管啊!
林书兰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舒玉凤叹着气解释给她听:“上边的命令不是打,是撤。打了就是抗命,再说你爹他们也不是兵……”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命令!林书兰的心头“腾”地就起了火,说起这“九一八”,现代哪个人不大骂“不抵抗”这个混蛋命令的?不说张作霖在东北经营多年的家底,送在日本人手里助长了小鬼子多少实力;单单为这“尊严”二字,就得立刻抄家伙,先把敌人打出门去,再说其他!
东南亚的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那个著名的提案说的多好啊,掷地有声:敌未出国土前,言和即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