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戏弄影的身体已经恢复完好,可就是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戏弄愿焦急地守了一个月,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守到,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怨气,他看着为戏弄影把脉的醉只今,问:“姐姐到底什么时候会醒?”他这次没有带上称呼,语气也是略带责怪的。
醉只今抱歉地摇摇头,对别家三兄弟道:“弄影迟迟醒不来可能是因为她的意识还不完整。麻烦三位前辈助我去查看弄影的意识。”
别家三兄弟立即点头答应,一答应醉只今就开始念咒捻诀,别似离用法术护着戏弄影的头部,别似凡和别似帆则在一旁协助醉只今。
一柱香后,醉只今收回了进入戏弄影意识空间的意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面对戏弄愿的追问他只是摇了摇头,好半响后才道:“弄影的意识空间什么也没有。”
戏弄愿闻言大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弄影的意识离开了她的身体,所以她才会迟迟不醒。”醉只今说着又看向戏弄影,双眸全是心疼和自责。
那天回来后,浩星钧天告诉了他们发生的所有事,当下醉只今和戏弄愿就各给了浩星钧天一拳,骂他根本不知道亲人对戏弄影来说就是全部生命,在失去戏弄愿的基础上再失去戏玉阡,这根本就是让戏弄影陷入疯狂,浩星钧天还偏偏出来阻止,这对戏弄影更是雪上加霜,只会更加疯狂、愤怒。
然而打了浩星钧天也消不去他们的自责,醉只今怪自己当时不在醉影楼,如果他在,就一定会救出戏玉阡,那样戏弄影就不会伤心了。戏弄愿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如果他早点回来,戏弄影就不会悲痛得只剩下复仇,也就不会有这些后来的事。
大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醉只今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唤醒弄影。”
戏弄愿急忙追问:“什么办法?”
“弄影丢的是意识,”醉只今答着,语气有些兴奋,“只要我能通过她的意识空间找到意识的去向,就可以把意识找回来。”
别似凡却是担忧道:“进入别人的意识空间已经很危险了,更何况通过意识空间去寻找意识的去向,你有想过后果吗?”
面对别似凡的担心,醉只今只是一笑而过:“我知道,可如果弄影能醒过来,要了我的性命也无妨。”
醉只今这话出,所有人都没多大波动,但浩星钧天震惊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醉只今活着的意义。他以为是复仇支撑他活着,可现在事实告诉他,找到戏弄影,保护她,呵护她对醉只今来说比复仇更重要。
“只今,让我去吧,她是我姐姐,意识空间一定不会攻击我的。”戏弄影的感触虽没浩星钧天那样大,却比别家三兄弟多一点,他现在才觉得自己怨醉只今是多么的无理取闹。
醉只今笑着摇头道:“从意识空间寻找意识的最后去向是要靠我门心法与特定法术的结合,你不会,去了也找不到。”
“可……”戏弄愿想说的“你已经为姐姐做了太多”被醉只今一个微笑给阻止了,醉只今说:“我的命是弄影给的,还给她又如何。”
众人都以为醉只今说的是始源森林戏弄影救他一事,只有浩星钧天知道醉只今说的不是那一回,而是他小时候。
见众人没有意见,醉只今又道:“我进去了。”说完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咒一念,诀一捻,他的意识就进入了戏弄影的大脑。
那是一片白雾茫茫的空间,脚下是雾,头顶也是雾。也许因为这次进来的是全部意识,之前只是一片空白的意识空间变成了一片白雾。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醉只今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前进,其实是不是在前进他都不敢确定,因为周围没有半点变化。
不知走了多久,醉只今忽然觉得眼前的白变成了红,那是彼岸花的红。
其实找到意识最后的去向,根本不要什么尺天原心法秘术,需要的只是寻找者了解被寻找者,被寻找者不排斥寻找者而已。
……
细雨,微冷,夹杂着秋天的味道,席卷着这遍地红花。
戏弄影漫步在红花细雨中,嘴角轻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来到这里的,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寻到了这彼岸花,生于冥府忘川之岸,看尽死灵,却看不见人间的温暖的花。
曾经,现在,未来她都以这花自喻。
她一袭红衣,三千青丝在雨中凌乱,美丽的黑眸带上了红光,最后竟变成了漩涡赤眸。
她随手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放在怀里爱怜,像是在爱抚当年孤独的她,以及如今孤独的她。
一道呼救声惊扰了她的世界,她眉头微皱,却没有理会。这声音却不打算放过她,死命的叫着。敌不过,她还是起身,循声而去了。
海边,翻滚的浪花吞噬了落下的细雨,却还在等待另一道美食。
一个女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面对两个正将石头绑在她身上且欲将她推下茫茫大海的男人无动于衷。事到如今,她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不如死了的好。
相较于女人的安安静静,那个七八岁的男孩倒是吵闹不休,呼救声就来自他口。男孩知道呼救、挣扎都没用,可他怕再不叫、再不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跃上山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还来不及出手救人,女人就被大海吞噬了,她只听见男孩撕心裂肺的那一声“母亲”。
她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女人在最后那一刻望向男孩的眼神,在她的那个角度,正好全部收入眼底。那是一双装着最后一丝不甘和最后一点希望的眼眸,那双眼里还装着无法保护男孩的愧疚与悔恨,还有对男孩深深的疼爱,可在海水淹没她的时候全化为了死灰般的绝望。
是有多无奈、多绝望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眸?
她不知道。
男孩挣扎得更厉害了,却还是无法阻止海水漫上他的腰部。
不知为何,看见这一幕,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怒火在她的心中燃烧。天仿佛感应到她的怒火,降下了红色的闪电,雨虽然还是细雨,却已变成了红色,似血的红。
突然降下的红雷吓到了所有人,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踏空而来红衣飘飘的她身上。
四个男人看见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皆色心大起,却没有谁敢上前一步。因为她身上浓浓的危险气息在警告着他们。
“光天化日,行凶杀人,该死!”她的话虽是淡淡的落下,却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杀气。
话落人死,抓住男孩的两个男人被从她手中游出的红色闪电给劈成了灰,消散在海上。之前抓着女人的那两个男人看见这一幕,四散逃命去了,他们也只是替人办事,还不想将小命交待在这里。然而却没有谁能逃出她的手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她也不知道这种她已经见过了很多的事为何还会让她这么生气。
她看着消散了的四个男人,赤眸里不带一点情感,这种人她向来是不屑的。而当她看向男孩时,赤眸里带上了怜悯,她伸出食指,缓缓指向了男孩。
男孩被从天而降的她惊住了,当她伸出手指的时候,他本能的闭上了眼。就在他以为自己也将化成灰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轻松了,化成灰的是绑在身上的石头。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她的身影。身后传来落水声,他才急忙转身看向大海,只捕捉到她消失在海上的红影。
随着她的消失,天上的闪电也消失了,细雨也腿去了颜色。地上、天边都空荡荡的,静得出奇,好像她从未来过。只有那片海依旧翻滚着浪花,似要吐出什么来一样。
当她从海里走出来的时候,依旧红衣飘飘,身上一处未湿。而女人则被一个装在一个红色的气泡里,四肢下垂,飘在她的右侧。女人的长发落下,露出那张绝美的容颜,可却苍白无比,显然早已没了生息。她生前也许受了太多的屈辱,这样离去也好。
她将女人放在了男孩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听见男孩说话。
男孩看着女人,目光呆滞。他知道,就算母亲这次没死,也不会再活下去的。一个女人的贞洁被毁尽,不得以背叛了自己的夫君,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可知道又怎样,一切到来的时候他照样难过。
她惊讶的看向男孩,男孩并没有流泪,也没有吵闹,像一座雕像一样静静的坐在女人身旁,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大海。她也没有说话,陪他坐着一起看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也许是想陪伴这个可怜的男孩吧。
雨停了,太阳落山了,男孩也动了。
他缓缓起身,夕阳将他纤瘦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望着落日,脸上那落寞的神情令人心疼不已。过了一会,他转身看向身侧安静坐在地上,低头把玩手里的彼岸花的她,此刻安静的她让他怎么也无法和之前杀人不过抬手之间的她联想在一起。他深吸了口气后才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种能力,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听到男孩的感谢,她这才抬起了头,那双赤眸对上男孩的黑眸,伸出的手却是指着女人淡淡道:“她最后的希望,在你身上,为了她,好好活着。”
听见她的话,男孩一愣,对她笑了一下:“我会好好活着的,还有事需要我去做。”
男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见了他那双黑眸里的仇恨,令人无处可躲的仇恨。她惊了一下,因为这多么像当初的她啊。
她将手中的花递到他面前:“这花就送给你了。”
看着那红得要滴下血来的花,男孩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送给我?”因为哪有人在别人刚失去亲人的时候送人红花的。
“嗯。”她很正常的点着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为什么这花没有叶子?”男孩接过花,打量了一番后问着。
“花开无叶,叶生花谢。”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这是什么花?怎么我从未见过?”男孩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引了出来。
“彼岸花,无叶相伴的花。”她回答的语气带着一份落寞。
“无叶相伴的花!”男孩重复着,叶乃花之母亲,无叶等于无母,这多么像他。他的神情不免多了一份忧伤。
她听出了他的忧伤,解释着自己后来对这花的认知:“花虽无叶,叶花却由一根同生,它们对彼此的情感彼此都是知道的,彼此也是感受得到的。”
听着她的话,男孩微微一愣,她是在告诉自己母亲虽离自己而去,可母亲对自己的爱却从未离开,母亲不过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看着自己吗?
“走了的人就让她走吧,活着的人还需好好活着,带着已走了的人的希望。”她最后这么说着。说完她转身向后方走去,也不管男孩同不同意,将女人也带走了。
男孩听着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了。他转身,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追上了她。他这辈子都不会将她忘记。
来到那片彼岸花丛,她看着前方道:“这里会是个很好的栖息地。”
男孩看着这美丽的一幕,笑了笑:“母亲最爱红色,她会喜欢这里的。”
男孩将一把彼岸花放在那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土包的坟上,有些不安道:“明年,这里又会一片红吧?”
“嗯。”
“那母亲她就不会孤单了!”
男孩似乎没有太伤心,或者该说他把伤心深埋起来了,不去挖开,也就不会表现出来。
男孩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毕竟人家救了他。
“你喜欢彼岸花?”他问着。
她抬起头,看着星辰闪耀的天空,赤眸里装着的是她无限的向往:“是啊!很喜欢!”
听着她轻快的话,男孩虽看不清,却也知道她是在笑。他摘下一朵彼岸花,随意的把玩着:“为什么那么喜欢?”
“因为它是我幼时唯一的寄托,对了,还有它的红色,多么喜庆!”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