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天气不见暖,还是经常下大雪,许光明的那几个来自南方的同学,算是过足了瘾。当然过瘾啊!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扫雪分担区”,东城区的孩子也许也不算知道吧!他们的概念里,应该是每年冬天的扫雪费用,每人每年五十,剩的钱留到夏天,班上集体买雪糕吃。不过许光明是西城区的孩子,有些孩子家里交不起这份钱,所以扫雪的工作,要孩子们自己完成。通常以雪停为令,班主任带着孩子们,去清扫某段马路边的积雪。下大雪的时候,一般都会刮大风,刚刚积的雪,雪层很松散,即使有人留下脚印,大风刮过,又会变得一片平坦,某种程度上就像沙漠。不过纯白的雪,总会被镀上一层纯洁的浪漫,尤其当你偶尔,遇到雪中情不自禁拥吻的恋人,简直就是在看韩剧一样。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嘛!最美妙的事,无非就是,能从无尽课业中挣脱出来,放肆的玩,打雪仗、堆雪人都是必须的!有时候也会恶作剧,比如把某个倒霉的家伙埋在雪堆里,通常这个倒霉的家伙,就是许光明了。那时候贾芊芊跟许光明,还没有这么深厚的羁绊,老实的差生和不招人喜欢的尖子生嘛,最多就是,贾芊芊没参与过雪中埋葬许光明的活动,也许那已是一个孩子,能给予另一个孩子的最大善良了。
后来上了大学,许光明对于下雪天,依然没什么好感。除了小时候那种险些被冻死的扫雪经验之外,还有冰天雪地的A市。大二那年冬天,雪也是这么大,A市在北边,比C市气温还要低上一两度,许光明总是穿很多。那时候许光明正与Max热恋,Max经常飞来A市跟许光明约会,无非就是吃饭、看电影,但是这些烂俗的情节,总能大大取悦许光明,所以约会的日子,许光明连心也是暖的。
那个雪夜,Max送许光明到寝室楼下,再目送她上电梯,直到她从十三层的寝室阳台,探出头说再见,Max才甘心留给她一个离去的背影。抽出藏到床下的两个暖壶,许光明只想享受一下热水泡脚的温暖。早上才打的热水,两壶全没了?新建的宿舍楼,虽然已是冬天,但大楼内尚未安置热水箱,为了宿舍用电安全,超过三百瓦的用电,一律会引起寝室断电,所以许光明想要用热水,只能拎着暖壶,到另一个校区的热水房打水。雪地里,许光明低着头,琢磨着,裸露着钢筋铁骨的天桥是不能走了,遍布天桥的破碎的暖壶内胆,月光下,还闪着耀眼的银光,许光明可不想牺牲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不就是一个人绕去东校区嘛!算什么大事儿!
漫天鹅毛,纷纷扬扬,阻碍着前方的视线,北风呼啸,卷起的积雪,羁绊着前行的脚步,许光明终于还是摔倒了,
“对不起?”被扶起来了?
“没事!”
时间仿佛定格在男人碧绿的眼眸里!血一样鲜红的玫瑰,散落一地,荧光棒不堪拥挤,也涌出背包,月光下泛着蓝光的雪地,霎时变得色彩纷繁。
“阿富汗还是伊拉克?”英剧(Sherlock)的台词!
什么叫物以类聚?噗~许光明被逗笑了。
Max对着还在傻笑的许光明发射连珠炮,
“你这么穿!哈哈哈!很好啊!至少不会着凉呀!”
“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
“怎么办?我准备的惊喜,泡汤了!”
“喂喂喂!你冻晕过去了吗?”
Max把许光明抱在怀里,各种摩擦,
“我早上打过热水的!”眼睛太大就是藏不住泪水,低下头,泪水掉到雪地上,瞬间被飘来雪花覆盖。
“乖,我知道我知道。”顺毛。
“我也不想穿劳保品,我也想穿漂亮衣服!”我又没有那么多钱买。
“哈哈,你穿迷彩也挺很看啊!乖!有没有受伤?”再顺毛。
“没。”
“疼不疼?”
“疼!”
“哈哈哈!乖乖乖!”继续顺毛。
“不许笑!”
“我不笑!哈哈哈!”
“讨厌!你怎么还笑!”
“哈哈哈!好可爱!”
“哼!”
就像MP3按下了暂停键,雪居然突然停了,连北风也转成南风了。
Max一只手拎着,许光明那个大难不死的暖壶,一手拎着许光明,
“这个冬天,我陪你打热水。”
“这套迷彩装真的很帅!”
“你们中国北方的边防战士真的很帅的!”
“算了!我怕了你了!明天陪你买漂亮衣服穿!”
……
两人最终还是没去买漂亮衣服,但是Max真的留了下来,
“我说到做到,每天陪你打热水!”
“等到考试,我再回学校!”
“我找人帮我签到了!”
怎么连老外留学生也逃课啊!!!
Max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酒吧驻唱,老板是俄国人,莫名豪爽。
天气好的时候,Max不喜欢戴帽子,一头蓬松混乱的金发,迎着阳光,格外招惹眼球。许光明寝室的人,不再偷用她的热水了,因为要亲自去打水,才能邂逅金发帅哥。
打水的队伍,日渐壮大,堪比傍晚公园里的抱走团,女生们叽叽喳喳的,透着胆怯的好奇,
“真的是外国人诶!”
“哪个院的?”
“是我们学校的吗?”
“中东国家有这种帅哥?”
……
也有主动大胆的,用蹩脚的英文,
“能帮我拎一下吗?”
Max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对不起,我听不懂。”
坚持就是胜利,直接送上暖壶。
这时候,Max就会变得很直接,
“对不起,你不是我的菜,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然后举起与许光明紧握的手。
女孩愣在那里,她是白雪,跟许光明同一寝室的,系花之一。年级里的漂亮女生几乎都集中在许光明他们系了,所以白雪只能混个之一了,人称白雪公主。之所以愣在那里,一是想不到自己会被拒绝,一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败给了许光明,那么挫。人在某个年纪,总是特别在意自己的魅力,而这种互相勾引的游戏,就是发明用来为此一较高下的。不幸的是,那一瞬间,她输给了两个人。对于很多大神,输赢与否,只要游戏下线,就不再追究了,所以这次游戏,许光明惹毛了的,不是白雪,而是与她荣辱与共的“游戏搭档”,白雪对床的大喇叭,这让许光明之后的那个冬天很难过。
与美好事物形成对比的丑恶,通常比独立存在的丑恶,更让人难以忍受。
六月份,Max即将结束在中国的留学生活,他跟许光明提议,
“你跟我回美国吧?”
“选个喜欢的课程,留学。”
“我负担你的留学费用。”
“我妈妈一定会喜欢你,她最想要个女儿了!”
“哈哈,想想都幸福,她一定会把你当成洋娃娃一样打扮!”
……
Max的种种承诺,总让许光明有种被施舍的错觉,留学的事最终没能实现。有段时间,许光明甚至不再使用一切,与Max有联系的社交账号,可一个月之后,再次登录,留言板上、信箱里,挤满了Max的留言和图片,数量堪比每天接收的垃圾广告。所以向来做事干脆利落的许光明,在与Max分手这件事上,最终认栽了。Max不在的日子里,许光明与寝室同学的关系,闹得更僵了。尤其是第二年的冬天,
“让老外给玩了吧!”对着形单影只的许光明。
“用你点儿热水,怎么了,明天还你!”对着没热水用的许光明。
“你打了热水,还不让人用吗?”对着怒目而视的许光明。
“唉呀妈呀!吓死老娘了!还以为农民工闯进寝室了呢!”对着身穿军绿色棉袄的许光明。
……
许光明也申请过换寝室,但是她没那么讨学姐喜欢,至少不是那种能办成事的讨人喜欢,所以没换成。
有时候,他们也会玩些新花样,旁边寝室集体报名考雅思,许光明同寝室那几个家伙,明明没有留学的打算,也跟着报名了,甚至还集体筹钱给一个人报了班,弄了份教材,五六个人轮着去学,
“要是考不好怎么办?”
“许光明不是也报名了吗!”
“就不信她,什么备考材料也没有,还能考得比我们好!”
“大喇叭,你初恋不是移民荷兰了吗?”
“大喇叭,你得好好考啊!”去荷兰找初恋!
“你奶奶的tei,神经病!”你们以为荷兰只有我们学校这么大吗!去哪儿找!
……
为了一口气,许光明寝室涌起一股,比争夺奖学金更热烈的学习氛围。他们每天都热血沸腾的,占用许光明的桌子、笔记本电脑,横冲直撞的,牺牲了无数暖壶内胆。这样的日子里,许光明偷偷的享受着来自Max的鼓励,
“加油!我等你!”
终于熬到十二月,一伙人舍身成仁般的,义无反顾的冲进雅思考场。
十几天后,大家开始查成绩了,出人意料的,旁边寝室的白富美,小美,8分。白雪是几个人中分数最高的,7分。
“奶奶的tei,才给我4分!”
“算了吧,让你考过了能怎样!”如果这也算安慰!
……
是呀!白雪说得对,考过了能怎样!许光明也考了8分。哪里有那么多钱去留学?晚上,许光明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
“不管考得怎么样,找个喜欢的电影看,不要多想。”是Max。
几天之后,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我的衣服呢?”
“什么衣服啊?”那也叫衣服吗?
“我叠好,放在桌子上衣服呢?”
“还给食堂阿姨了啊!”
“什么!”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偷那么多食堂阿姨的劳作服穿!”
“那是我的衣服!”
“就是啊!你偷那么多,为了帮你还回去,我们搬得胳膊都疼!”
……
许光明的衣服不多,都塞在行李箱里,大喇叭把行李箱一起送给了食堂阿姨,除了身上的睡衣,和晾在外面的几件内衣、一条牛仔裤,许光明再没别的衣服穿,许光明在被子里缩了一天,最终只好打电话给贾芊芊,求救。送衣服来的时候,贾芊芊冲进寝室,骑在大喇叭身上,实实惠惠的,送了大喇叭两个大耳光,那一刻,许光明的道德心处于休眠状态,报复的快感叫嚣着欢呼。
“一身肥膘!干什么用了?”
“你不好意思?我帮你!”
“再不减肥,以后我的衣服,你挤不进去了!”
贾芊芊离开许光明寝室之前,还不停诅咒,
“一群死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