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拼命的在舞台上卖弄,小丑终究也只是小丑。
小丑,既不能成为故事的主人公,也不能成为故事的编写者,更不能成为故事的观众。
也许,小丑并不知道这些,也许,小丑即使知道也无能为力。
曾何几时,小丑还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没有什么事情无法做到,就没有什么未来无法改变。
但到了现在,小丑也只能认清现实,睁着看透一切的,已然毫无生气的双眼感叹着。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救赎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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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的阳光顺着窗户洒入房间,少女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
每天都会早早醒来,是这名名为琪莎拉的少女,从小所养成的好习惯。被那一对严肃且严厉的父母经常的督促,想不养成这个习惯反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早晨,永远是最安静的时刻。
就算不是休息日,村里的人也都是会懒洋洋的睡到中午的时分才起床。而家畜与动物的叫声,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这片区域的活物,大概只有“他们”与村里的人而已了。
伸个懒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明亮,琪莎拉不禁的皱起了眉头。
太阳升起,代表新一天的到来,而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件事情。
明天,希望,未来。
这一类的词汇,琪莎拉从心底深深的厌恶着。
换好外出的衣服,琪莎拉需要出门去打几桶水。这大概是她除了照顾行走不便的弟弟之外,她该做的唯一的工作。
走到井边,琪莎拉开始了漫长的打水之旅。
一名还可以称为少女的女孩子,搬大号的水桶是十分费力的,只要走上几步就必须放下水桶休息一下。
明明有着少盛一些水,多搬几趟的这个选项,但是性格比较好强的琪莎拉不会去选这一项。她只会将水桶盛满,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搬回家中。反正中午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做,琪莎拉有的是时间可以去浪费。
将家中的水缸装满之后,头顶的太阳也到了最中心的位置。
比起死气沉沉的早晨,当村民全部醒来之后,村子中也多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不过即便如此,村子整体还是死气沉沉的感觉。
从仓库中拿一些蔬菜准备做午餐的时候,琪莎拉发现自家的院门前,有一名访客。
那看起来是一名年龄十分大的男性,头发秃成了完美的地中海而且也变得花白,脸上的皱纹特别是眉间的地方,已经褶成了大概再也舒展不开的程度。
男性的名字叫做麦克斯,是这个小村的村长。
麦克斯的年龄实际上并不是很大,只是刚步入中年的程度而已。之所以他的形象如此苍老,是因为有太多的愁心事背在他肩上的缘故。
只不过,到了现在,麦克斯也已经放弃了。与村中的其他人同样,瞪着一双只有死去的鱼类才会拥有的,无神的双眼。
“琪莎拉。”
看到琪莎拉注意到自己,麦克斯便出声呼唤。
“有什么事吗?麦克斯村长。”
即使现在,村长这个名头已经毫无意义,或者干脆成为了过去式,出于习惯,琪莎拉还是如此的叫道。
“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既然难以开口,就不要说了。
琪莎拉很想这样说一句,但是她最终忍住了。
“这是村里的大家的决定。昨晚,里蒙一家被‘那个’.所,所以.”
大概是真的很难开口的事情,所以麦克斯的言辞和眼神一直都在闪烁着,不敢直视琪莎拉的面孔。
“为什么?我可是村子里唯一的治愈师。当初我们可是说好,只有我可以例外,可以不做那些事情的。”
琪莎拉恼怒的说道。
“这个嘛。你看,我们现在也不用出门劳作或者打猎,很少有受伤者出现,所以也不需要你来治愈。你的力量对疾病是没用的不是吗?所以治愈师已经不是必要的了。而且你看,村里的其他人都轮到过了,只有你和你的弟弟.”
“我弟弟甚至无法站起来!你居然想要他做那种事情吗?”
“啊,我知道的。不过就算你弟弟没法站起来,他不也一样一直都领着那些粮食吗?既然他也吃了,那他也是有义务的。”
“你!”
琪莎拉当场就想发作,但是看着麦克斯那副看似马上就能哭出来的表情,她也就作罢了。
曾经,守望着她长大的,可靠并且和蔼的长辈,居然变成了如此悲哀的模样。
不过,说到悲哀,琪莎拉和麦克斯也是一样的。不如说,整个村子,都是悲哀的。
最后,琪莎拉答应了麦克斯的请求,然后收下了他带来的大量的蔬果。
送走麦克斯后,看着仓库中堆积着的粮食,琪莎拉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这些食粮先被完食,还是自己的生命先走到尽头。
如果,有一个不需要做任何工作,每天只需要睡饱吃饱的场所存在。那个地方绝不是理想乡优托比亚,而是不会有任何救赎降临的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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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趁着天色还未暗下,琪莎拉带着村民们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来到了曾经是里蒙一家所住的地方。
小小的木屋,带着可以饲养家禽的小院子,院前的不远处就是曾经种植麦子的农田。
曾经,一切都只是曾经而已。
农田早已不再种植东西而荒废,院子里也不可能有家禽跑来跑去,甚至这里已经不是里蒙的家了。
里蒙一家一共有四人,分别是一对夫妻,一名男童和一名老人。
当然,这也是曾经。
只是接近里蒙一家的院子,琪莎拉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而在这恶臭中,夹杂着熟悉的金属锈迹的味道。
血腥味,在一瞬间分辨出这个味道的琪莎拉,觉得自己十分可悲。
在村子北侧的里蒙一家,昨晚遭到了杀害,但是琪莎拉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座小小的村庄中,每家每户的要好程度,是与住宅相距的位置成正比的。所以,在村子北侧的里蒙一家,和在村子南侧的琪莎拉一家,大概只是见了面会打打招呼的关系而已。琪莎拉对里蒙一家的了解程度,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她甚至不知道里蒙夫妇究竟叫什么名字,但是知道他们是对很古怪的夫妻。一般来说,村子里的夫妇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男孩子,因为男孩子的力气大一些,可以早早的做农活或者打猎来养活自己。但是里蒙夫妇却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于是,不知名字是不是叫做爱德华的小男孩,永远是一副女孩子的打扮,穿着有些破烂的裙子在村子中跑来跑去。
而里蒙一家中的老人,早已在琪莎拉年幼的时候,便已陷入了糊涂的状态之中。她无法记住一个人,也无法分辨已经记住的人。只是,老里蒙总是做一些味道很不错的饼干,坐在家门口的田地边,无差别的将饼干分给往来的小孩子。
一个小孩子,只能拿到两枚饼干。但是想得到更多,却也不是难事。因为老里蒙很糊涂,所以只要在附近随便绕一圈再去索要饼干,老里蒙还是会傻笑着继续将饼干分出去。就连琪莎拉在小时候,也经常做这个举动。
里蒙一家,只是随处可见的,再也普通不过的小家庭而已。也许,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尖酸刻薄的指责过他人。也许,他们为自己的生活,昧着心坑害过别人。
但是,他们只是很努力的在活着而已。
至少,没有人可以否定他们的人生,也没有人拥有终结他们人生的资格。
那,现在的摆在琪莎拉眼前的状况,又是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他们不得不成为沾着肉沫的一块块骸骨,凌乱不堪的陈列在自家的大厅中?
前走几步,琪莎拉捡起地上的一块大概是腿骨的物体,装入了带来的袋子中。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属于这一家家主的。
由于手上戴着手套,身上的着装也是破旧的服饰,琪莎拉并不担心像是血迹之类的东西弄脏自己。不如说,她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那些家伙”吃的还算干净。
身为一名治愈师,琪莎拉本应看惯了身体残破不堪,血肉模糊等场面,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让自己习惯看这些。
所以,如果面前是一副四肢与内脏乱飞,血迹喷得像是涂鸦一样的场面,琪莎拉是肯定无法压住呕吐的冲动的。
一块,两块。
琪莎拉机械的重复着将骨骸装入袋子的工作。恐怕,在这个村子里,这已经是唯一的工作了。
人死后,将其遗体埋入地中的行为,琪莎拉是可以理解的。在死后都没有一个归所,任凭寒风和骤雨吹打身体,实在是太过可怜了一些,死者也是无法安息的。
但是,琪莎拉却无法理解自己正在做的这份工作。
明明所有人都被当成牲畜一样饲养,只能冷漠的看着同伴被捕食,无助的等待着自己成为餐点,还费着力气假惺惺的把别人尸体埋起来,这些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渐渐的,琪莎拉的手停了下来。她原本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空着脑袋完成这份工作。但是,这实在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心口,就像是被什么搅拌着一样剧痛,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等到泪水绝提之时,琪莎拉能做到的,就只有将脸埋在自己的怀抱里,像是无助的孩子一般不断的呐喊。
“救救我.谁都可以.请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