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置温馨的婴儿房里,婴儿在中间的床上安静睡着,白嫩的脸蛋安恬而可爱,睫毛长长的很浓密,头发也很浓密,从他淡棕色的眉毛可以看出这会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
晏斐看着这个安静的小生命,奶香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这是他的孩子。是个肯定句也是疑问句,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是从邢舒婕肚子里出来的小人?
忽然孩子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接着他哭了起来,保姆连忙进来,从保温柜里里拿出盛着奶的奶瓶,然后把奶瓶放到孩子嘴边,孩子吮吸起来,不再哭泣。晏斐还是傻傻的看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
“我能抱抱他吗?”晏斐问,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保姆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递给他,他别扭地抱起孩子,姿势很生疏,他看着自己抱着奶瓶安静喝奶的孩子,突发奇想摸了摸他的脸,孩子很乖,反而还轻轻“嗯”了一声。孩子也有七八个月大了,依稀可以看出长得像谁,他看不出宝宝像不像自己,他只看出孩子的脸型和嘴巴像邢舒婕。孩子喝完了奶,睁着清澈的大眼看着他,挥着手,哇哇乱叫。
“他在和你打招呼。”保姆说。
晏斐沉重的眉眼舒缓了一点,问保姆:“他会说话了吗?”
“含含糊糊的,还没有真正会说。”保姆看向孩子,试图引导他说话:“爸爸,爸爸……”
孩子沉默的听着,圆圆的大眼盯着他。
“他不认识你,在认人呢。”
“拔八……”孩子忽然发出了一声非常模糊的话。
保姆笑了起来,晏斐看着他,觉得很新奇。说实话,听到这声“爸爸”,他并没有多么惊喜,但是这么个生命击中了他心里柔软的一角。
“她妈妈回来过吗?”晏斐忽然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没有见过他妈妈。”
晏斐没有回应,他把孩子交回给保姆,自己走了出去。他还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他没有一个父亲的责任感,也没有父亲意识,他想要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母亲!
往事不堪回首,他曾以为自己的身后永远会有她,不想,回过头时,空无一人。明目张胆的牵挂偏爱,不加隐瞒的狂热占有,义无反顾的妥协争取,玩火自焚,换来的到底是对父辈诚信的考验还是对爱情抵抗力的测试。或许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他高估了家人的诚信和邢舒婕的坚强,他以为找到了一个共融平衡的模式,没想到反而是双方的矛盾激化崩溃,他竭力扮演好一个双面胶的角色,到头来却是连自己的隔胶都付出了,依然什么也粘连不了。
他能猜到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邢舒婕的放弃真的伤了他的心,他可以受任何委屈,只要她陪他坚持着,那就不是徒劳。
第二天,家里人就看到晏斐拉着行李箱出现在了一楼,黑着脸,一言不发,佣人也不敢多问。
“小斐,你要去哪?”母亲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后。
“法国。”他淡淡的说,头也不回,继续换鞋。
“为什么?”
晏斐不说话,把换好的鞋踢到一边就站了起来。母亲一把拉住他,“小斐,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
晏斐看了她一眼,“小孩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邢舒婕和你的。”
“那邢舒婕呢?”他依然语气平平淡淡,不瘟不火。
“她走了,你不知道吗?”母亲反问,声音提高了一点。
晏斐反而笑了,“你生了我之后愿意走吗?”他眯了眯眼,“她为什么走你们比我懂。”
母亲哑口。
“那你也不能走了啊,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王正衡不知何时出现了。
“所以我放心的走了,我亲生儿子,你的亲孙子。”晏斐平静极了,“继承权给他吧,不关我的事了。”
“就一个女人而已,你竟然这样和家里人胡闹?”王正衡语气冷了下来。
“就一个女人而已,你们不也这么逼你们的亲儿子?”晏斐反问,瞪起了眼睛。“我爱的女人,你们可以不认她,但基本的护短思想可以有吧,就当给我个面子,但你们没有。老头,我懂邢舒婕,就算你每天都只和她笑一下,她都不会走的,你不排挤她她走什么?”她男人孩子都是这里的,她怎么会抛下?一家子欺负人家一个,不走才怪。
“那你打算干嘛?”王正衡并不狡辩。
“不干嘛,一句话,邢舒婕我要不到,程暖我不要,孩子我也不要,就当是我和她给你们的礼物。”晏斐的火有点起来了。
“小斐!你想气死你爸爸?!”母亲呵斥。
晏斐看了她一眼,满眼讽刺。我哪敢啊?我死都不敢让他老人家死啊。
“我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是个女人,那我就不用承担这所谓的家产,联姻继承什么的全部交托给那个‘儿子’,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晏斐说,转身就走。
“把他给我拦回来。”母亲对佣人说。
瞬间,几个佣人冲了出去,晏斐被七手八脚地拖了回来,“干嘛!王正衡你这个老狐狸,我他妈今天不走就是你孙子,你别老控制我!”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把晏斐打蒙了,母亲放下了手,也不说话。周围一片寂静,佣人也放开了手。
晏斐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不怒反笑,自觉的伸出了两只手,一副服从逮捕的样子。
“小斐,不是妈妈想打你,有些是话不能乱说的。”
晏斐不作答,看了她一眼,然后晃晃悠悠地转身上楼,至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邢舒婕此刻正在电影发布会现场,电影的内容是三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啼笑皆非的故事,一贯只是有些古怪的导演,今天说话总是给人感觉赤裸裸的,似乎故意在创造什么噱头。
全程他总是和邢舒婕距离很久,频繁有肢体接触,她一再避让,他还是不收敛。甚至还试图鼓动三个男主演,但是三个男主角并没有跟着他掺和。气氛极度暧昧,让邢舒婕很不舒服,她能想象过一会儿会出现什么新闻,但是她不能表现出什么,还得强颜欢笑,不然和他谈好的另外一部戏肯定会换人。牺牲这点色相也是迫不得已。
得寸进尺的导演甚至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她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看似回应,其实是压制住他的手不让乱动,笑得看似羞涩甜美,实则苦涩牵强。果然,四十分钟后这就成了爆点新闻,甚至还有小道消息爆料说发布会后她和导演先后进入了酒店,条条劲爆,而且还不偏不倚入了晏斐的眼。
而邢舒婕在结束发布会后,!直接离开了会场,不做一点停留,上车就走。
“现在走?”他们上了车,曹阳磊坐在车里问她。
她低着头做了个走的手势,然后一把捂住嘴干呕了起来,助理连忙递上呕吐袋,她胃里翻江倒海就是吐不出来。
“下次别光喝酒,多少吃点东西。”曹阳磊说,昨晚是他们的庆功宴,她一直喝到半夜才回来,醉的像烂泥。
邢舒婕喝了一口水,点了一支烟,把自己抽的晕乎乎的,有点有气无力地说:“没办法,我迟到了,每人罚我三杯。”
“这群人也真是混账。”助理嘟囔了一句。
“混账?没扒我衣服算好的了。”邢舒婕说,“我宁可喝死。”
车里忽然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邢舒婕扛不住了,“我睡一会儿,别叫醒我。”
助理给她盖上了一件衣服,她闭上了眼睛。曹阳磊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忽然手机震动了。
是晏斐的。
“喂?”他接通电话,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邢舒婕一眼,后者已经被他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睁开了眼睛,倒没有什么起床气的反应。
“她在哪?”晏斐声音很不爽。
“车上,现在回家。”曹阳磊顿了顿,“你怎么样了?”
“没怎么,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晏斐轻描淡写的说。
曹阳磊没有多问,大体都能猜到的。
“我要见她。”
“这个……”
晏斐不出声,暗里和他杠着。
“好吧,那你来吧。”反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爱看看去呗。他忽然想到了上次自己当皮条客的那件事,觉得没来由地对不起晏斐,他没有帮这个弟弟照顾好他心爱的人。
挂断电话,他再看向邢舒婕,她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镜头前她总是笑眯眯的,笑容甜甜的,但是私底下他还真没怎么见她笑过。
“舒婕,有个人想见你。”曹阳磊状似无意地说。
她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定格着前方,然后扫向他。
“不是那种。”
“在哪?”邢舒婕态度缓和了一些。
“他应该会亲自登门造访。”
“嗯,随便来。”她又闭上了眼,“我睡了,到家叫我。”丝毫不在意是谁想来找自己。
回到家后,失眠到一夜没睡的她昏昏沉沉的下车,一回到家就倒在了床上,曹阳磊看了看她没电的手机,为她插好手机充电器,然后蹑手蹑脚离开了。
邢舒婕的睡眠似乎陷入了似昏迷似休克的状态,失去一切知觉,掉入半梦半真的纯白世界里。卸下了一切压力的她惊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很大,和那时怀孕的肚子一样,她把手放在肚子上,肚里传来一些轻轻地蠕动,是孩子!
她连忙抬头四处寻找,没有保姆,没有辛瓦和兰特,也没有房子,更不会有那个人。她孤零零了无依靠,她想走出这个迷茫的世界,一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出来,反而越走越压抑,空气也变得愈发稀薄,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肚子里开始痛,从抽痛变成绞痛,隐隐作痛可以忍受变成撕心裂肺,她跪坐在地上,眼泪簌簌而下。她没保住他的孩子,她悲哀的想:既然我上次生了出来也相当于没保住,不如直接保不住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她想,就这样结束了该多好。
猛然惊醒,她坐了起来,下意识把手放到肚子上,一片平坦。原来只是南柯一梦。疲惫感从四肢蔓延到全身,她倒了下去,看着天花板,愈发迷茫,头好重,她闭上了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就在快要睡着的前一秒,手机铃声忽然炸开了。
她勉强睁开眼睛,拿起了手机。
“磊哥?”她声音有点哑。
“那个想见你的人到了,你方便吗?”
她愣了一下,“可以的,你们直接进来吧,给我五分钟。”
她下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妆没有花,只是有点出油,她给自己打了一层粉饼,然后进了洗手间洗了洗手。头还是有点重,不过好多了,她喝了杯水,然后走了出去。
下楼到一半,就瞥到了沙发上的不同于曹阳磊的长腿,是男的,不过她没在意。她站定平静了一秒,她讨厌这样会见一个男人,像极了某种交易,让人想入非非。
不过,能由曹阳磊带着,还是直接到她家的人,这般架子想必都是惹不起的。她扬起微笑,走下楼,沙发上的人听到脚步声也抬起了头,两人四眼相对。她假面一般的微笑定格了一下,然后,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出的惊喜,甜蜜而柔软的感觉从心底而发。我的小狐狸!这是她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唯一的想法,但只一刹那,她的笑容就凝固了,慢慢消退。
她看向曹阳磊,后者头都没抬,反而还站起身踱步去了阳台,明显,这是让他们二人面对的局面。
“你……回来啦?”她有些无所适从,想逃,想哭,也想走向他。
“孩子和我真像。”这是晏斐的第一句话,他站了起来走向她,她敏锐的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在慢慢扩大充斥她的鼻尖,这香味诱导着她拥抱这个人。
他抱住了她,她忽然想到了刘力仁,有一种浓浓的罪恶感,本来就不干净的自己更脏了。干净的他为什么要碰她?她不想玷污他的洁白,于是她推开了他,晏斐顿住了,接着偏执地紧紧抱住她。
“你别碰我,你放开我!”她都快哭了,她真的要崩溃了,只一眼就击溃了她的所有伪装,她承受了太多超负荷的痛苦,全靠一个遥远的他强迫自己坚强,依赖性越来越重。现在这人就在眼前,她真的无法再坚强,依赖性发挥到了极致变成空前的脆弱。
他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紧张了起来,他看着她,觉得她像是处于失控的边缘。坐在车位旁检查轮胎的曹阳磊都听到了这声喊叫,他惊骇地看向客厅。
晏斐依然抱着她不放手。
“我求求你,放开我,不要碰我。”她眼泪汹涌而下,她真的快疯了,心里的恐惧阴影太大了,已经控制了她的头脑。
“到底怎么了?”晏斐心疼极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晏斐,是我在抱你。”
“斐……我求求你,不要碰我,你走吧,不要再来叫我了,你走!”她受不了肮脏而不被接受自己在他的面前,而且她已经快成为疯子了,很难看,她不要晏斐看到她这个样子。
晏斐放开了一直在挣扎的她,她自己蹲了下来,哭了出来。他把她抱到沙发上,看着小孩一样的她,他的表情很冰冷,这次他不会再走了。
她一直在崩溃的状态下,晏斐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不碰她丝毫,目光深邃而冰冷的看着她,心疼化作了一股暴怒。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背对着他,不回头。
“你走吧,我们已经结束了。”她冷冷淡淡的说。
晏斐听着她的声音,知道她在无意识的崩溃之后,重新又给自己戴回了面具。他凑近她,看着她越来越僵直,说:“你不要我了?”
他可怜而无措的语气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晏斐知道她的死穴,他继续用这样的声音说:“你又不要我了是吗?你抛弃完孩子,现在也要抛弃我了?”
“孩子可以再生的。”她大脑有点混乱。
“晏斐只有一个。”晏斐知道她乱了,所以接着她的话说。“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都不放弃,为什么两年还没到你就变了?你的承诺哪去了?!”
她受不了晏斐这种温柔的苦情攻势,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急就会说漏嘴:“这不是我不遵守承诺,你有婚约,你自己都不知道!他摆明了跟我说让我生了孩子就走,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很脏,你离我远点!”
她像机关枪一样爆发完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晏斐,却见他一脸委屈,她有些不解,莫非他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