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安刚洗了衣服,看看手表,热水房还有十分钟关门。
她赶紧披了外套,随便趿拉一双鞋就要出门。
迎头遇上推门进来的高雅,凌翠拎着水壶进来。
高雅放下水壶就拿一种看怪物的眼光审视她,筱安没时间和她玩闹,却被她搂住脖子,她神秘兮兮在她耳边说:“请问你认识3038的左筱安吗?帮忙找一下,说楼下有人找。”
游子浩不是没干过这种幼稚把戏,他常装作不知道她在哪屋,在女生宿舍楼下频抛桃花枝。筱安生日的时候,他电话里说有事不能来,结果她刚下晚自习回来就看见游子浩捧着一大袋零食等在她宿舍楼下,正和一个女生搭讪呢,把她弄的哭笑不得。
晚上六点,宿舍外面点起路灯,不知道是谁做的设计,路灯灯光很暗,洒在校园里有股静谧又浪漫的味道。宿舍楼下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的小路铺得特别平整,筱安从家乡刚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上了天堂,满世界都是和她一般大的年轻人,在这世外桃源里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楼下有好几对相拥的情侣,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在她前面不远处的路灯底下站着。
他的身型轮廓,让她一时失了神。
他回头看见了她,把烟头儿戳进垃圾箱里,“还是这么慢,我等了十分钟了。”
“睿东?”
“没想到是我?”
“没想到。”
她的装扮很随意,没梳马尾辫,头发披散着,胸口的衣襟儿上别着一个钢笔帽,这份随意显然不是为他准备的,“带我转转吧,去换件衣服。”
筱安回宿舍换衣服,高雅她们几个围上来问她,这谁啊?哪儿来的帅哥啊?又高又帅又干净又有一股痞气,谁呀谁呀谁呀?
筱安想了想说,“谁也不是,我们家邻居。”
换了衣服的筱安,头发依旧披散着,有了点女孩子的娇憨媚态,脸上的青春痘没了,头发依旧很长,快到腰了,个子也高了几厘米,目测大概能到他的下巴。
乔睿东由她领着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儿,体育场,艺术楼,图书馆,还有她上课的地方,她常去自习的阶梯教室,路上遇见许多同学,都非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也很热情的回馈,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低头走路。看得出来她人缘很好,而且一定有人追了,有好几个男同学看见他的时候都多看了他几眼,有一个男生和她多聊了几句,主动问筱安这是谁,筱安做了简单介绍,之后就脸红了。
他想请她吃饭,指了几家饭店她都不同意,后来还是她选了一家小饭店,她说她常来,这里的饭菜便宜又好吃,老板娘都认识她。
饭店规模不大,的确经济实惠,只是卫生条件不太好,桌子上的塑料铺盖沾了一层擦不掉的油渍,地面也不平整,桌子受力不匀就会颠几下。
筱安从筷子笼里拿出两双筷子,递给他一双,自己拿了一双。
不出所料,她哎呀一声,方便筷上支出来的几根毛刺儿扎手里了。
过去掰筷子的事都是乔睿东帮她做,没了他,她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知道自己又犯错,她低着脑袋,把手藏在桌子下面。
“拿来。”他把手伸过来。
筱安犹豫一下,乖乖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他仔细地帮她拔出毛刺儿,又跟老板娘要了一点白酒,倒在她手指头上,拿出自己的纸巾帮她擦了几下。
一边擦一边教训,“怎么还这么笨?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你不懂吗?从来就不会照顾自己,真搞不懂你这种笨蛋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顺目地听着,不敢顶嘴,一旦惹他生气,这一晚上都不会好过。
吃完饭,他便开始盘问。
从宿舍里的老大一直问到老八,自动在脑袋里替她分类归档,一一通过放行。
他身上带了纸笔,要求她立刻手写出一份课程表,大概看一遍,和自己的课程表做了比对。
他又问她左右宿舍住的是哪个系的学生,有没有过打架偷窃行为,从楼上问到楼下,从系里问到系外。
筱安完全像个小学生在做汇报作业,等他一一问完了,话题才转到她的日常生活上。
“你过得怎么样?学习有困难吗?”
“没有,课少,闲下来都不知道干什么。”
“各种社团可以参加一下,学生会就别去了。”
“为什么?”
“有些人际关系你应付不来,老老实实上课学习,业余时间可以适当娱乐一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尽量少参加。”
筱安没敢告诉他,她正在文艺部混着呢。
他又问,“你家里怎么样?爸妈都还好吗?”
问到这里,她不吭声了,埋着脑袋,用筷子扒拉碗里的饭粒儿,憋了一会儿,脸上有两行清泪滚下来。
“筱安?”
“没事。”
“我老远坐火车过来,不是来听你说没事的,告诉我,嗯?”
筱安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委屈,他不在时的孤独寂寞,默默吞下去的苦水都在他的这一句“告诉我”里变成眼泪涌出来,她甚至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双手捂着脸,把头埋得更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本来以为只要不去想,只要不提,时间长了,她就会挺过去,可是,偏偏他来了,偏偏他问了,偏偏问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高三暑假,她和妈妈凑够了学费,来报到那天并没在火车站见到承诺来接她的爸爸,他说过会来送孩子入学,可他没有出现,之后,爸爸再打她电话,她多少有些怨气,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有些过分的刻薄,之后就再没接到他的电话,回拨过去也永远是停机。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一开始她并没觉得有何异常,可后来电话一直不通,筱安着急,就给和爸爸在同一城市的小姨打电话,让她去找,结果找不到人,工地上的人都说他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有人说,他惹了一伙儿人,被打了,之后再没回来。
这件事家里人甚至爸爸原单位同事都听说了,还有不知道是谁说的,说他死了。
姑姑求到爸爸的工作单位,派人去找,结果也是毫无消息。
在学校筱安一直装着很高兴,同学里没人知道她的事儿,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大城市里来的娇纵少女,阳光明丽。
这天,在他面前,她再也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