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彼时我脸色尤其难堪,伶墨又将香囊逆着日光故作打量一番,改口道:“确实是荷莲,方才是我眼拙了,你的荷莲挺有创意的。”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为了一解尴尬,只好干笑两声,看来女工着实不是我该做的,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公主,我还是跟着二皇兄翻墙斗蛐蛐儿吧。
于是此后我便再也没为任何人做过香囊,只怕我绣的凤凰被人认成落水的飞禽,这份仅存的薄面我还是好好护着吧。
跟伶墨走近后,令我拥了许多好处,例如我可将少女怀春之心在他那宣泄,再者我和二皇兄可借他的官职,随便带他溜出宫去胡闹。那时年方尚小,胡闹惹出的麻烦也不过误闯别人的宅院中,把主人珍爱的花给踩了,给斗鸡灌下二皇兄口中的“欢好”药,便能让鸡精神抖擞,百战百胜,虽然最后不幸被人辨认出,被他们好一顿追赶。
幸好身边有伶墨,他总是帮我俩断后,与他们单打独斗,每每这时我便觉得相对于伶墨来说,二皇兄孬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望着他逃窜的背影,啧啧啧……
十四岁诞辰那天,我好说歹说劝动了父皇母后,他们允准我可带着两个皇兄和伶墨前往京都后山游玩。
本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四人一路打打闹闹登至半山腰,恰巧那处教陡,却平空响起一声雷,磅礴大雨怦然而至,惹得我们几人慌忙避雨。
寻了半日也不见一座凉亭,雨雾逐渐迷糊了前方道路,毫无疑问我不幸迷路了,心慌之际幸而碰见伶墨。本以为情况将变好,不想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至山顶崩塌而下,天地一阵猛烈摇晃,我脚下一滑顺势跌滑,慌乱间只听伶墨一声呼叫,头不知撞上何物我便昏倒了……
待我醒来时已安然躺在寝殿内,寝殿里仅有母后二皇兄以及伶墨,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伶墨含泪而笑。
因此次山体崩塌造成的意外,我的右脸被刮花了,年幼若小的心很难接受此种毁容的灾难,顿时绷不住眼泪,捂着脸哭到:“本来就嫁不出去,此后更是嫁不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伶墨却远远喊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司马伶墨愿娶昌荣公主。”
他说得毫不犹豫,信誓旦旦。我至今都还记得那时母后与二皇兄的面色,满脸难以置信,就连我也认为,世上怎还有如此愚蠢之人,明明姑娘都毁容了,他怎还愿意娶,就不怕说出去丢脸吗?
情话说得动人,然伶墨终是没娶成,一是彼时我俩年纪尚小,二是公主婚事需多加考虑,三是伶墨随父出征了。
离别之际,我取下颈上的玉佩与他,不过是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作为一个至交,这点祝愿也是该有的。
然他却坚定地说道:“公主,您一定要等我。”
依着我的性子本就厌烦离别前的依依不舍,说个没完没了,便就拍着他的肩,道:“知道了,快走吧。”
他与司马将军带领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行了三个拜别之礼,以示安国与归土决心后,他们便在全城百姓的欢送下离开了。
若我知晓在临死前才能见到伶墨,若我知晓后会遇见夜翟,国破人亡,白白辜负了他一生的情意,我便不会在他临行时那般催促,应该多说几句情话,即使违心也是好的。
心口一闷,梦境快速被黑暗吞噬,却一阵眩晕,我好似一只游魂在无尽的黑暗中游荡,看不到入口也瞧不见出路,这番寂静倒让我有了些许害怕,三千年来的第一次害怕。
忽而,前方现出一点白光,朦胧间形成一个人影。这梦做得真真奇怪,好好的回忆怎生有个生人闯入?
我怀着好奇心朝他走去,但无论如何也怎地接近不了,那个人影始终与我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我只好叫道:“你是何人?为何不让我瞧瞧?”
我确信声音足够大,但良久那人都未有一句回话,令我愈加郁闷,平生最讨厌这种卖关子之徒,化出凤尾扇扇出一团火,好逼那人乖乖就范。
但火一扇出去,就如被浇了油般,火势绵延瞬间吞噬黑暗,生生将我困住,闷热得喘不过气。我曾听孟婆提过,有一种人会被自己的梦困住,那便是有着深深执念的人,而我如今恰巧是这种人,望着灼烧肌肤的火焰,认定此番我可能成为鬼族第一个被梦困住,灰飞烟灭的上君,唔,其实不管哪种第一,能名留史册便行,也不枉我在尘世中轮回一番。
无奈蜷缩在火焰中央等待死亡,不想一个怀抱紧紧将我抱住。然我已累得睁不开眼,依稀眯眼能瞧见藏蓝色的衣衫,淡淡的荷莲香将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