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天空散了连日的雨,终于迎来了爽朗的晴空。
千骄舒畅的一个大懒腰,开始了新的一天。
待梳洗完毕,千骄打开门深深一呼吸,很久没有见到如此美丽的晨光了,令人不禁连心情也跟着光亮了起来。
在清晨的雾气袅袅中,千骄赫然发现自家门外站着一个人,焦虑的徘徊着,丞相,花仲天。
千骄发现当朝丞相居然一身布衣,无下人侍卫跟随,就这样独自一人出现在了自己家门口,样子很是不安。
千骄虽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但是还是手脚麻利的烧上了水,打开院门,迎丞相入门。
“丞相大人,不知您的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请您恕罪。”千骄一作揖,礼数周全。
丞相又是盯着千骄的脸看了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迈步进屋。
千骄盛了一杯热水“抱歉,丞相大人,没什么可以招待您的,请用。”
花仲天握着这粗糙的茶杯,倒也不着急喝水,又开始呆呆的,盯着自己手中晃晃的水光。
“你……”花仲天把视线转移到千骄的脸上,斟酌着措辞“倒是个好姑娘。”
诶?千骄一阵错愕,以为能让一任丞相思考了这么久的问题,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就是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评语么?
千骄心里是这样想,表情倒是未变,依旧守礼,低眉顺眼。
“烧水做饭,浆洗缝补,这可不是一个大家女儿会做的东西。”花仲天放下茶杯,对着千骄沉声说。
“丞相说笑了,我们穷人家的女儿,会这些个实属应该,可是不能和丞相府的夫人小姐们相比的。”看来,这个丞相真是胸怀天下,不识人间。
“嗯。你叫千骄是吧?”花仲天突然扬声换了话题。
“回丞相,是的。”
“娇字,好啊。女子,从女从乔。娇者,姿也。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你爹娘定是希望你以后能觅得一位好夫君。你……”
“对不起,冒昧的打断您,丞相大人。在下是骄傲的骄,不是娇柔的娇。”千骄沾着桌上的水渍,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恕我直言,从你跪在我面前,说出那些道理的时候,我就很惊异于你的才学。这里可不像是能让孩子接受教育的地方。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
“千骄迫于家境,自幼在外替人做工,承蒙上天不弃,得一先生照拂,多听了些道理,略识得几个字。”
“好好好,果真是骄傲的骄啊,从马从乔。马高六尺为骄,意为猛烈。诗曰‘我马唯骄’。此字性烈,不过这到底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的名字。”
“恕我无礼,丞相大人莅临寒舍,还将我家人避开,意欲何为?”
千骄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想明白这位大人物在自己家里坐了这许久,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眼看天已大亮,千骄差不多也要开始干活了。还不清走这尊大佛,自己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这批衣物,下个月自己和奶奶妹妹的肚子可就没着落了。
现在因为着瘟疫的事,千骄暂时还不能出门到城里工作,好不容易求了平时好相与的婆婆妈子给自己分些能在家里完成的工作,赚几个铜板,可不能耽误时间,恼了人家。
看着千骄眼中明显的疏离与警觉,丞相心里一阵苦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千骄,你知道自己的姓氏吗?”
“知与不知,对千骄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千骄用一贯对外的语气不疾不徐的回答。
“千骄你看起来就要及笄了吧?”花仲天站了起来。
“回丞相,就是今年。”
随着花仲天站起,千骄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人脸。知是不合乎礼数,复又低了下去。
“丞相今日若是来商讨如何安排废巷的,千骄立刻就去找其他人来。若不是,丞相请回。”
花仲天看着这个从他进门就和自己一直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敬,而远之的孩子。
“这里的事,我会安排好的,你们,稍安勿躁。”
说完,花仲天右手伸进自己的袖子,拿出一支手工木簪来。
木簪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质,但是胜在精致。
簪子通体流畅,簮首为凤尾形状,翩然于飞。簪子被细心的打磨光滑,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华,可见打造发簪之人之用心。
“便送与你吧。”见千骄接了,花仲天就摆了摆手,大步向外走去。
行至门前,忽而顿了顿脚步,但是始终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花丞相走远,千骄留在屋子里,摸着下巴想刚刚丞相的到访。
自己和花丞相唯一的联系就是昨日的为民请愿,可是花丞相坐了这半天没有说半句关于瘟疫的事。
还有这根簪子,也间接的表明了丞相似乎就是专程来见自己的。
“嗯,发簪是男女之间用来传情之物,可,这也太荒唐了吧?”千骄自己被自己恶心的想法吓了一跳,险些扔了这簪子。
千骄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一摊手“唉,还是先去找奶奶和馨儿吧。”
今天是休朝日,百官不用上殿议事。
花仲天从千骄家里出来以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独自走在泥泞狭小的巷子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对于这里,鼎鼎有名的废巷,恐怕不止显贵们,凡是家里有正经营生的,都会绕着这里走。
这里没有人定时洒扫街道,没有完整的砖瓦房,两旁低矮的房屋的墙上全是裂缝。破败得看起来,随便一场雨就会倒塌。
墙角的垃圾堆的有半人高,偶尔有没垃圾的墙角也布满厚厚的黑垢。随着风肆无忌惮的到处传播着恶臭,让丞相大人不觉皱紧了眉毛。
其实,花仲天半生漂泊,几经官场浮沉,什么脏东西没见过。比垃圾更令人作呕的扭曲,才是花仲天最无法容忍的存在。
现在正在煎熬着花仲天的,是这里受苦的孩子。
行至碧落河的草坡上,花仲天负手迎风而立,望着脚下破败的街巷。
这里曾经是十里桃花堤,花开的胜景至今难忘。那落花中眉眼含笑的少女,便是丞相的原配夫人灵芙。
而今,一切美好的记忆已繁华不复。
桃花依旧笑,声声伶俜。
然而,不知是否冥冥天注定,"皇天后土,终是待我花某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