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都下来了,你还那么视死如归的干什么?”宫曜洺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玩味的看着千骄。
“姈月怎么样了?”
“哈?”宫曜洺困惑了,这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是怎么来的。不过宫曜洺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他的王妃掩饰尴尬的一种方法啊。
“哦,她在西殿,应该还没睡。”宫曜洺也不揭穿千骄,顺着她的话回答。.
“解药是你们从姈月那里拿来的吗?”
“是啊,既然是她下的毒,那解药自然也要从她那里要。”
“虽然我也怀疑过姈月,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害我。”
“她是害过你,但是她也救过你。具体是什么我就不必细说了,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宫曜洺把手里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走回床边坐在了千骄的面前。
“你打算怎么处置姈月?”
“既然我现在好好的活着,那就不必再深究了吧。”
“你的侍女,你来处置,这件事情我就不必插手了。”
“好。”千骄抬眼就是宫曜洺的脸,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姈月。”就飞快的掀开被子出门了。
宫曜洺看着千骄落荒而逃的身影,大笑出声。
“姈月,你睡了吗?我来看看你。”千骄一路摸索到了姈月的房间,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千骄试探着脚下的路,但是也是免不了磕到了几次桌子椅子。
“姈月?我是千骄,你在吗?在了就回答我一声儿。”千骄在如此的黑暗中有些忐忑,毕竟这屋子千骄完全的陌生,而且这屋子里实在是静的可怕,这让千骄忍不住联想起在茶馆儿里听说书的说过的鬼故事。
“小姐,姈月在这里。”
就在千骄忐忑不安不知该退该进的时候,突然一声清冷的女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姈月,原来你在啊,怎么刚刚不出声儿?是不是我吵醒了你?”千骄听到了姈月的声音,这才安下了心,走过去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屋子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千骄看到姈月身上披着一件她自己的单衣,抱着膝盖坐在床中央,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看上去狼狈而又无助。
姈月就是这样一个人带在黑暗中,愣愣的,茫然没有目标。
这一点姈月倒是和千骄很相像,都喜欢把自己沉浸在黑暗里,喜欢让黑暗来淹没自己,隐藏自己。
“姈月不想点灯,姈月想要待在黑暗里。”
“为什么呢?”
“人在黑暗里,眼睛就看不到了。所以人就能更好地用心来审视自己,以及周遭的一切。这不是小姐曾经说过的话吗?”
“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千骄点好了灯,放好了火折子。
“姈月”千骄走到床前,双手覆上姈月的双肩。
“怎么这么狼狈?”千骄说着想要拨开挡在姈月脸上的几缕发丝,却被姈月扭头躲开了。
“姈月?”千骄以为姈月受了什么委屈,不想见到她。
“对不起小姐,是姈月对不起你,姈月差一点儿就害死了您,姈月无颜再面对小姐,小姐还是快些走吧。姈月是个不祥之人,任何接近奴婢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奴婢不值得任何人对奴婢好,小姐还是快走吧。”姈月保持着扭头的姿势,单手推开了身边的千骄。
“姈月,你别闹。”千骄抓住了姈月乱动的右手。
“姈月,你听我说。”千骄努力了半天,终于按住了姈月。
“我虽然很笨,不知道怎么对付世上的种种险恶,但是谁时好任谁是坏人,至少这一点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你做过什么我确实不清楚,我只是知道你的确害过我,但是我也知道,你救过我。这就证明你不是坏人,我就会原谅你,真的。”
“真的?”姈月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了头。
“当然是真的。我花千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千骄说着把姈月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了姈月苍白的小脸。
“小姐,你虽然聪明,但是太善良了。这世上不需要过多的善良,像小姐你这样的,早晚是会吃亏的。”
“我从来都没说自己善良啊,我很自私的,谁要是惹到了我我可是会报复的。”
这一夜,千骄和姈月聊了许久,二人剪影透过烛光,映照在纸窗上,静静地映着月光和漫天的繁星。
转天一早,阳光普照,驱散了一场血洗阴谋的阴霾。
京城在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厮杀的恐怖之时,就已经重新安稳了下来。
此时此刻,京城门下,聚集了大量的百姓。所有人都抬着头,看着城门之上,指指点点的在热烈的讨论着。
高高的朱红大门之上,是三个苍遒有力的大字:洛华,正是洛华国的国都。
百姓们看着的,用手指着的,嘴里讨论着的,正是吊在城门之上的,白旒辉的尸首。
“这人是谁啊,被吊在这地方,看着怪可怜的。”
“这有什么可怜,这就是前儿个叛乱的匪首。被咱们端王爷一剑就给了结了,这不给吊在了这里,以儆效尤。”
“乱党就该有这样的下场,咱们的皇上可是个好皇上,像这种黑了心的乱党就应该吊起来,给后面不老实的人一个教训。”
“来,大家快砸。”不知道是谁拿来了一筐烂土豆烂苹果。
一时间群情激奋的百姓将无数的烂水果烂菜叶丢向了白旒辉,夏日的酷暑从早上便已经开始,白刘辉的尸体并没有经过妥善的保存,经过了两日,已经有些腐烂了,再加上这些烂了的蔬菜水果,恶臭散发了出来。
那个像狐狸一样一笑魅众生的男子,何时如此的狼狈过。
人们都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但是有一个女子始终都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央,好似时间在他那里停滞了一般。
那女子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的年轻了,梳了妇人的发髻,穿了妇人的长裙。长裙很漂亮,上面还有亭亭的兰花,裙摆和绣花鞋上都是污渍,看来女子是疲于赶路而来的。
女子乌黑的长发有些散乱,耳环也掉了一只。美丽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美丽的长眸从始至终都死死的钉在白旒辉的尸体上,没有血色的下唇被咬出了深深地压印。
这个悲戚的女子,便是看似风流的白旒辉至死都放不下的发妻——嘉曦夫人韦嘉曦。
嘉曦夫人与白旒辉做了二十多载的夫妻,早已如一人一般心意相通,此次白旒辉出行,凶多吉少,嘉曦早有预感,所以她日日都在担心着白旒辉的安危,实在放不下心,才追着他赶到了京城,只是没想到仍然是慢了一步,连白旒辉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还没入京城,就看到自己夫君的尸体被悬城示众。韦嘉曦曾经想过他们夫妻的生离死别,却没想到会是这样能够的光景,是这般的凄凉。
韦嘉曦一直是一名坚强的女子,即便是如此,也不会轻易的倒下。韦嘉曦不允许自己轻易的倒下,她永远都是高傲的立于人前,这才是白旒辉的夫人该有的风范。
“你说什么?”京城内城,上官侯府。
上官老侯爷一向崇尚修身养性,从不轻易有过激的情绪,现在却是抽出了自己多年前征战沙场的宝剑。
而敦肃侯郑毅,只是凭栏远望,身后的墙上,挂着嗜血的长刀。
“是谁把白刘辉的尸体挂上去的?”宫曜洛在书房里急的有些愤怒。
白刘辉虽已伏法,但是他的同党仍然存在,这样做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激怒了那些成了亡命之徒的乱党,恐怕还会引起更多的纷争和更大的牺牲来。
“皇兄,是我。”宫曜洺站了出来。
“老四,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宫曜洛早就料定,这件事会是他自己这个冲动的弟弟做的。
“像这种动摇皇兄江山的人就是要铲除掉,毫不犹豫,这样才能震慑宵小之人。”宫曜洺强势的回答让宫曜洛当着群臣的面儿无法反驳,只得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早朝之上的话题重新围绕着铲除余孽开始。
就在大家重新开始讨论政事的时候,议政殿的大门突然洞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进了议政殿。
“是谁?”所有人一时间都被炫目的阳光照射的睁不开眼,逆光的身影并未停下,举剑前行。
还是宫曜洺最先反应了过来,这一位穿在铠甲里的人,就是昔日白旒辉在战场上最信赖的大哥,上官老侯爷。
或许是上官老侯爷德高望重,也许是上官侯爷的行为带着严重的煞气,没有人靠近去阻止他。
上官老侯爷在战场上洗脸了多年,早已经是能时刻保持冷静的强硬之人了。
此时的上官老侯爷并没有失去理智,却处在极度愤怒的包围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举剑,下劈。
一道寒光闪过,宫曜洛眼前的书桌已经被上官侯爷手中的玄铁宝剑劈成了两半。
这充满了愤怒的一剑斩得毫不犹豫,却带着剧烈的颤抖。在剧烈的撞击中,玄铁宝剑也发出了悲鸣。
一剑劈下,无人敢言。
上官侯爷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就走,浑身都萦绕着浓浓的悲凉。
所有人,包括宫曜洛与宫曜洺,目送着上官老侯爷离开,没有人上去抓住他,也没有人说话,直到上官老侯爷的身影消失在刺眼的眼光之中。
与此同时,白旒辉的尸体被得到消息就立刻飞奔而至的郑毅解救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安放在一个担架之上,抬回了敦肃侯府。
面对这样的事情,宫曜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也是一名征战沙场的将领,他和曾经的将军们一样明白这种在血雨腥风中建立起来的情谊是如何的重于山,高于天。
宫曜洛也同样明白,所以宫曜洛对于这件事并未作过多的事,只是轻描淡写的治了一个未经允许私自带刀上殿的罪名,让上官老侯爷在家里闭门思过而已。
“老爷,门口来了一位素衣女子求见。”郑毅的家丁进来通报。
正在喝酒的郑毅让人请了进来,嘉曦夫人走进了敦肃侯府。
白旒辉是世袭的城主,准确来说,爵位不低于敦肃侯,甚至更在敦肃侯这个不能世袭的爵位之上,所以嘉曦夫人的地位仍然是在郑毅之上的。
“夫人”郑毅来到嘉曦面前,抱拳行李。
“郑大哥不要嘲笑妾身了,蒙郑大哥不弃,还肯见妾身。”韦嘉曦虽然一身狼狈,却从未失去了大家风范。
“皇兄,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只是白旒辉一人煽动叛乱这么简单。”宫曜洺与宫曜洛兄弟二人单独在讨论京城现状。
“是的,我的探子都已经散出去了,相信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皇兄若是用得着我,我一定不惜一切为皇兄办到。”
“你还是先去安慰一下你的王妃吧,她余毒未清,身体虚弱,正是需要你的陪伴的时候。”
“不是还有皇嫂陪着嘛。”
“姐姐是很重要,但是姐姐是姐姐,代替不了夫君的。我看你们还是尽快返回王府的好,如今是多事之秋,王府也绝对不会太平,不要忘记你后院里不只是一群女人。”
“臣弟明白了。”
宫曜洺很快就准备好了东西,带着千骄回去了端王府。
千骄自从入了门,还都没来得及认识这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不得不走了如此之久,直到现在才来正是给各个奴才们训话。
王府里面人口众多,管家下面还有账房、浆洗、衣绣、刑罚、车马、厨房、库房等等管事的。这其中见到千骄最为惊讶的还就是管后厨的王婆了。
王婆子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初那个追着自己要活计、讨生活的小女孩儿,居然不过半年就摇身一变成了王妃。
王婆子是个好人,心善。她明白千骄是个好姑娘,是会有好报的,现世的回报总是不期而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