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场原本盛大热闹非凡的婚礼陷入了僵局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端王府正堂。
“是谁说大婚请牌位上堂晦气了?让朕来看看。”宫曜洛身着暗黄色皇帝常服,牵着皇后花千绯的手步入了正殿。
“皇兄”宫曜洺看见自己亲爱的皇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就连一直在神游的上官笑阳也一下子醒了过来,望向了帝后。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平安康健,福泽万世。”
正殿里的人都是京城权贵,没有不认识皇上的,对于皇上皇后的突然造访,他们并不感到奇怪。因为皇上一向看重端王,而端王妃又是皇后亲妹,皇上会出现,绝对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
“各位平身吧。”宫曜洛一扫众人,心里有了打算。
“牌位确实乃阴鸷之物,但绝非妖邪。有朕在此,阴鸷不敢入内,扰不了朕的皇弟与皇后胞妹的大喜之事。”
“皇上所言极是”杜恒刚刚得到皇上的召见,对这个年轻的皇帝很是忌惮。这个登基不久的小皇帝虽然年轻,但是处事老练,透着不为外露的雷霆手段,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小皇帝。
“既然皇上来了,就请上主位吧。”沉默了许久的花仲天终于开了口,并且站了起来,为宫曜洛让开主位。
“好,长兄如父,朕是三皇弟的嫡长兄,就不吝上座了。”宫曜洛领着千绯去了主位,千绯安静的站在了宫曜洛的左后方,并没有去坐另一个主位。
“丞相曾经是朕与三皇帝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师母应该上座。”
皇帝的这一声师母唤的是谁,所有人都清楚的很。花仲天接过了半莳手里的牌位,坐在了另一个主位上。
“吉时都已经耽误了,一会儿可要再放两串儿鞭炮。”千绯笑着对宫曜洺说。
“皇后说的有理,三弟照做就是。”
“是,皇兄。都听皇兄皇嫂的。”
乐师重新开始奏乐,宫曜洺重新牵起了千骄的手。
这一场盛世婚礼如期举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整个流程千骄都表现的出奇的乖巧,在没有提出过异议或者做出什么有违仪制的事情。
连在一旁观礼的上官笑阳都十分的疑惑,今天的千骄是怎么一回事。难得他还准备为了千骄有可能会出现的不守规矩而准备好了说辞,看来是排不上用场了。
以花千骄的名号,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快就认命了?真是怪哉,看来今天晚上的闹洞房,可真要好好瞧瞧了。
上官笑阳单手摸索着下巴,思考着晚上怎么闹洞房。像闹洞房这种这么好玩儿的事情,他上官笑阳怎么能错过呢。
上官笑阳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毫无功名职务在身,不努力不上进,不讨好不低头。这让他不知道在背地里被人说了多少风凉话,好在上官老三在上官侯府还有两个哥哥在,才能一直悠闲到现在。
只是这样的不负责任不守规矩,让上官笑阳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就连宫曜洺这个朋友还是因为他的母亲和宫曜洺的母亲交好,而上官夫人又是长公主的身份,在上官笑阳小时候经常因此混进宫中玩耍,才能保住和宫曜洺至今的友谊。
只是宫曜洺似乎对上官笑阳没什么朋友间的尊重,总是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状态。而且还总是仗着是王爷而且比上官笑阳武功高,不停地打压欺负上官笑阳。
“宫曜洺,你欺负我的账我可都记着呢,看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让你好好洞房,哈哈哈”上官笑阳摇着扇子,在心底偷偷大笑三声,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一直站在宫曜洛身边的千绯含笑看着身着华丽喜服的妹妹大婚。微微一走神,居然看见了上官笑阳。也难怪,上官那家伙最喜欢招蜂引蝶,今天又穿着一身桃粉色,站在一群男子中间,可是显眼。千绯只扫了一眼上官笑阳,就看见了他手里的扇子。千绯微微一愣,又仔细看了看那白玉扇子。原来那一日赢了那把扇子的公子哥儿就是上官老三。也罢,反正那把扇子也是自己闲来无事画着玩儿的,为了赈灾才拿出来当做奖励,本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上面更没有她身为皇后的印记,落在谁手里都无妨吧。
千绯对着上官笑阳遥遥一笑,就又把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花千绯看着自己的妹妹出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虽然这个夫君不是妹妹自己挑的,妹妹也不喜欢,这也和该是她们姐妹俩命苦。但是无论从身份、地位、能力、人品、相貌,哪一方面来看,宫曜洺都是个不错的夫君。也许就这样草率的嫁过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礼成,千骄已经被送进了洞房。
“绯儿,你去陪着你妹妹吧。她今天嫁人,肯定心里是极不安的,有你这个长姐在陪着她也好时时劝慰着,能够心安一些。”宫曜洛拉过千绯近在咫尺的玉手,轻声对她说。
千绯的手微微一抖,很不适应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只不过当着众多朝臣皇亲贵戚的面儿,她也不好让皇帝丢了脸面,才在一抖之后,成功遏制住了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心情,任由宫曜洛牵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完美,以至于让宫曜洛觉得完全就是虚假的。宫曜洛和千绯大婚多年,若是连千绯的一颦一笑是什么意思,是否出自真心都看不出来,岂不笑话,那他这个夫婿也就不要在当下去了。
更何况……宫曜洛感觉到千绯的手部僵硬以及无奈与厌恶,一口闷气憋在了心底,有些生疼。
更何况千绯自从嫁给了宫曜洛就没有对宫曜洛真心实意的笑过,宫曜洛见到的,得到的,都是现在千绯脸上的这种得体却不及心地的笑容。
千绯弯下身子,对着宫曜洺柔声说道:“臣妾谢过皇上体恤,只是堂上宾客众多,臣妾告退就是失礼了,臣妾身为皇后,自然还是陪着皇上为好。等宾客都宴饮的差不多了,臣妾再去看妹妹不迟。”
“好,皇后果然识大体,朕甚是欣慰。”宫曜洛也无奈的敷衍了千绯,除了说给在场的听,还是为了千绯和他说的客套话而赌气。
千绯听了这话,心里噗嗤一声笑开了花儿。这明明就是小孩子赌气一样,这个宫曜洛怎么这么…唉。
新娘子在一众丫鬟嬷嬷喜娘的搀扶下,被顺利的送进了新房中。
千骄一路上还是很配合,所以一到了房间,千骄就端坐在喜床上,然后扬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王妃,这恐怕不合规矩。”喜娘在千骄身旁恭敬地说道。
“等一下我要和姐姐说些体己话儿,你们也要听吗?”千骄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这让喜娘有些犯了难。
喜娘和屋子里剩下的麽麽对了个眼神儿,还是决定不要惹着这有个当皇后的姐姐的新王妃为好。
“那奴婢们就先告退了,王妃您好好休息。”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千骄一把就把盖头扯了下来。
“真是的,盖着这个都没办法好好呼吸了。”千骄奋力的把盖头摔在了喜床上。
“啧啧,有权势就是好,这些奴才还不乖乖的出去了。”千骄露出胜利的笑容,这还是千骄第一次狐假虎威的强势命令别人。居然成功了,这让千骄十分的兴奋。
然后千骄揉了揉瘪瘪的肚子,早饭没有吃,午饭也没吃,眼看着这都快晚上了,计划要开始了,自己可不能饿得头昏眼花。
新房距离宴客厅很远,这会儿人都被千骄赶出去了,诺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千骄一个人,周围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千骄也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于是兴致勃勃的开始在屋子里搜寻食物。好在丫头们出去的时候没有把手上的吃的一起拿出去。
屋子里的吃的有很多,但是无非就是一些填补饱肚子的坚果和水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到处都是,尤其是床上。看上去很精致的饺子可是不能吃,因为是生的。
关于婚礼上的这些恶心巴拉无聊之极的规矩,千骄就算是个黄花大闺女也了解得很。因为就在前不久,千骄就做过和刚刚出去的丫鬟一样的工作。在婚房里端着盘子守着新娘子,等着揭盖头。
当时这丫头也是有讲究的,以端着挑盖头的喜称的丫头为首,端着饺子的丫鬟为辅。剩下的早生贵子的丫鬟次之,像当时千骄端着些无关紧要的苹果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丫头。
如果有赏钱也是喜娘最多,最后一层层分下来,等分到千骄这里也就所剩无几了。
所以当时的千骄目标很简单,就是当上端喜称的丫鬟而已。后来千骄就当上了早生贵子的丫鬟,眼看着距离端喜称的就差一步了,就出了瘟疫事件,然后她就成了丞相府的小姐,皇后的亲妹,身份尊贵无比,哪里还需要她来挣钱养家。这个小小的目标没有实现,这让千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于心不甘,无限遗憾呐。
千骄一边找东西吃,一边开始自己的逃跑计划。首先她要找到趁着王府用人成功混进来当小厮打短工的李元,成功逃出端王府之后,会有莲妈妈在外面接应。其次,她身上的首饰再加上她偷偷藏起来的银子,足够她在外面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了,然后就是计划逃跑路线了。
千骄早在几个月前就来过王府做工,那时候她只能从角门默默地进出,真是没想到世事变迁的如此出人意料而且迅速,居然又一天千骄可以从王府正门光明正大的以女主人的身份跨进了王府。
不过再过几个时辰就不是了而已。回想起当时骊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心狠手辣的言行举止,千骄不禁汗毛倒立。对于不知道理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这更给了千骄一个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迅速逃离的理由,千骄可不想和这样一群女人多呆。而且千骄记得上一次见面骊姬就已经身怀有孕,只是还没有显怀,算上这几个月,应该已经有差不多七八个月了吧。
还没进门儿就赢了个孩子,孩子亲爹是自己的夫君,娘却不是自己,这种感觉真的是,不太好啊。千骄一进门连王府有几扇门朝哪儿开都还没清楚呢就当了嫡母,再加上那孩子有一个那样的亲娘,千骄的日子恐怕不是很好过。
呸呸呸,干嘛诅咒自己,反正今天晚上老娘就跑路了,管你的孩子谁来当嫡母,都与我无关喽。想到这些,千骄就显得更加兴奋了,鼓起干劲儿的准备跑路事宜,一心一意的准备逃跑。
千骄抓起来一把花生坐在了床上,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千骄需要好好回想这王府的地形,想着一会儿怎么逃跑比较合适。
千骄虽然来过王府几次,但是去到的地方不多。王府占地甚广,估计连宫曜洺自己都没有逛完过。
千骄记得这座王府因为是新修建的,所以布局并没有很复杂,也没有被人可以的再一次修饰过。这座王府和丞相府一样,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有小厮车夫等奴才是群房,有马棚,有储物间,有一个广阔的院子。这是千骄蒙着盖头跨过大门一路走到正殿时偷偷看到听到的。
笔直的走过院子再穿过一道门就是刚刚拜堂的正院。然后正院后面有两排房屋带有东西厢房,应该是留宿外客和宫曜洺午间休息时用的地方。绕过这两排房屋再走一段路,这一段路很是曲折,千骄只能看见路面,完全不辨东西。只记得走一段时间,就又进了一道门,估计是走进了王府后院,然后千骄就进了眼下所在的卧房,这里应该就是整座王府的中心了。
千骄把窗户微微推开了一道缝隙,向外观察了一下,看见了京城里那家最大的酒楼屋顶上的旗子,这下千骄才辨好了方向。
她现在在王府后院的东苑,是宫曜洺的居所,宫曜洺剩下的一众小妾都在西苑。这就是千骄对整个端王府的所有印象,其他的千骄也是不甚了解了。不过如此看来只有王爷和王妃才能在东苑生活呀,但是只有宫曜洺一个人在比西苑还要大的东苑生活,岂不是很冷清很寂寞?
哎哟,花千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还真把宫曜洺当自己男人了?拜了堂只要没洞房,就不算她的男人,她也不是宫曜洺的女人,不是吗。
好了,千骄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就开始盘算起逃跑的路线了。
真是天助我也。千骄开心的眉飞色舞。这样一来这座东苑岂不是除了自己就没有绊脚石了?当初千骄还在想万一跑到一半儿突然来了一个宫曜洺的女人该怎么办。那些凶神恶煞的母夜叉,真是不好躲。现在可好了,宫曜洺和其他宾客都在前院,东苑只有自己和一些个奴才,逃跑就容易的多了。
而且更让千骄高兴的是,当时千骄来王府做工的时候,就是在东苑旁边的下人院子里做工的。那是一片专门辟出来的地方,里面有王府的大厨房、大仓库、水房、针线房、车马房以及相当一部分丫鬟麽麽的住所。白天这里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或洗菜做饭或浆洗衣物,到了晚上,没有专门的主子伺候的下人们就会回到这里休息,所以那一片地区如果是要逃跑是相当危险的,因为那里几乎就没有没有人的时候,只要过去立刻就会被发现。
现在王府人多眼杂,虽然自己的相貌整个王府里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保不齐就有人认识自己。当初自己也算是在王府常出常入了,那一带的丫鬟麽麽都见过自己,要是被发现了倒是可以说自己是来帮工的,但是如果是被临时叫到大厅去可就糟了。就算没有直接被叫到大厅,要是被扣住逃不出去耽误了时间,被人发现了我不在房里,那接下来就插翅难逃了。所以千骄现在必须想办法绕过那一片地方。
随着千骄的思虑万千,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了。月亮已经爬上了天空,星星也开始显了踪影。
整个东苑只留下了蝉鸣声不断地响着。这期间有丫鬟进来添了灯,千骄就顺便询问了大厅里的状况。问得所有人都在喝喜酒,千骄就放心了不少。
与千骄周身静谧的有些阴森不同,前院大厅里简直是热闹不已。
宫曜洺已经被灌酒灌得有些身形不稳了。想不到在边关练出来的酒量也顶不住这么多人的轮番敬酒。
大厅里已经有人喝的不省人事被扶到一旁的偏厅里休息去了。上官笑阳趁乱一个旋身做到了横梁上,抱着一个酒壶自斟自酌。皇上也被各路大臣逮到了机会,不停地轮换着敬酒,有些支持不住了。而且宫曜洛还要接过千绯手里的酒,千绯身体不好,早年的流浪生活让她留下了病根,不能多饮酒。
更有丫鬟们不停地斟酒、拿酒、上菜、撤盘子、收拾狼藉、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不知时辰。
“皇上,我想去看看妹妹。”一直陪着宫曜洛寸步不离,把一个贤良淑德仪态万方的皇后扮演的淋漓尽致的千绯觉得差不多了,就想去找千骄。
“绯儿你去吧,朕在这里等你,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微醺的宫曜洛拍拍千绯的手,让她去了。
千绯趁着没人来敬酒的空档,迅速的离开了大厅,朝后院走去。
这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了,已经到了千骄和李元他们约好的时间了。千骄脱了嫁衣收拾好包袱,带上金银首饰、和一些食物,推开窗户,看看四下无人正准备跳出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千绯的声音。
“骄儿,你去哪里?”
踩在窗框上的千骄受了惊吓,“啊”的一声就往地上摔去。
还好千绯扶住了千骄,千骄一看是千绯,傻傻的嘿嘿一乐。
“姐姐,我也不瞒你,我正准备逃跑,求你别告诉他们就装作没有看见好不好?”
“骄儿,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千绯深吸一口气,十分严肃的问道。
千骄也十分严肃的看着千绯:“已经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已经想清楚了。”
“好,那你去吧,我会装作没有看见。但是宫曜洛兄弟俩虽然表面上很好,但是他们都生在帝王家,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能走多远,我也不清楚。但是你放心,家里还有我撑着,你安心的离开,找个自己喜欢的嫁了,姐姐于愿已足。”
千绯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千骄,做着离别的拥抱。
“谢谢你,姐姐。”千骄埋头在千绯的怀里,千骄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动作和小时候有多么相像。
“傻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姐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祝福你了。”千绯摸着千骄的头,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
“我走了,姐姐,你保重。”千骄向千绯挥手告别,再一次来到了窗口,跳了出去。
千绯也转身走了出去,告诉门口的丫鬟们:“本宫和新王妃有话要说,你们看见谁来了就先进来通报一声,包括王爷回来也是,知道了吗?”
“是,奴婢遵命。”
千绯退回房间里来回的踱步,眼看着已经是深夜了,宫曜洺马上就要回来了,新娘子丢了可是大事,她怎么才能交代。
就在千绯在新房里思来想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传声,说王爷皇上还有好多人过来了。
千绯一下子没了主意,要是只有他们一家人还好说,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发现新娘子不见了,可就是皇室的丑闻了。
要是传了出去,千骄的罪过就太大了,任谁都兜不住。
千绯无法,最后站在了新房的门前,盯着那扇精雕细琢的大门,准备直面走进来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