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想来瞧瞧宋婉言的娃儿确实是没有存着坏心,她虽然带了仇怨,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大人的事情从来与小奶娃娃无关,穆鸢纵然恨他的爹娘想让他们死,却没有想过要伤害这个连翻身都翻不动的小娃娃。
菱角只顾着自己思量着事情,脸上的神情变幻,却没注意到穆鸢已经是伸手抱起来了那个奶娃娃。
“俪侧妃,这孩子可取名字了?”穆鸢瞧着动了动嘴巴依然睡得恬静的小孩子轻轻的笑了笑。
菱角闻言急忙回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赐了名字,叫嵘。”
穆鸢把这个字在嘴边转了个圈儿,而后笑着道:“嵘儿,是个好名字了。”而后穆鸢轻轻地晃了晃这个小娃娃,而后轻声道,“俪侧妃当真不欢喜这孩子?”
菱角脸上有了一瞬间的犹豫,似乎不知道是否该实话实说,不过到底她还是走近了两步轻声道:“妾不敢欺瞒王妃,妾照看过他两日,这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是妾实在是不敢讨要了过来,如今已经是满身的麻烦,哪里还敢再惹呢。”
穆鸢点点头,倒是熄了心思,一边摇晃着那孩子一边道:“我该知道的,我不喜宋侍仪。”
菱角微微低了头去,低眉敛目,这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她的猜测成真,这位王妃对于宋婉言的恨意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穆鸢笑了笑,轻声道:“这是瑞王府长子,未来自然是分量极重,即使她的母亲再不受待见也无损他的尊贵。这般金贵人儿我可不愿意交给一个疯子,俪侧妃,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菱角点点头,脸上隐隐带了笑:“妾明白,王妃有何打算只管吩咐了妾便是。”
穆鸢的一双桃花般的眼睛看向了菱角,微微一笑:“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菱角你很聪明,我没选错人。”说着,穆鸢把依然沉睡的萧嵘放回到了摇篮里,声音淡淡的,“这后宅之中除了你,我还能瞧得上何人?”
菱角这次倒是没有犹豫,道:“如烟极好。”
穆鸢闻言笑着看了看菱角:“你有私心。”
菱角倒也不隐瞒,左右此处除了她们就剩下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小奶娃,菱角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只管道:“英姿如今得宠,妾委实是要给腹中孩儿做一番打算的。”
穆鸢点点头,她倒是满意菱角的实话实说,这般坦诚倒是能让人安心的。微微低头看了眼萧嵘,穆鸢道:“我也看重如烟,却不是因为她沉稳,而是因为英姿的手段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给她一个金蛋她也要砸了去的。”菱角似乎听不明白,便听穆鸢道,“这会儿的小孩子嗜睡,睡着了往往很难醒,但是刚刚我抱了他,动了他的身子,还在他的后背上捏了捏,这孩子依然没醒睡得昏昏沉沉的,菱角,你来和我说说,可曾听说过这般爱睡觉到好像晕过去的事情?”
菱角悚然一惊,不等想明白就直接跪了下去,道:“王妃,此事与妾无关。”
“我自然是知道与你无关的,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穆鸢笑着瞧着她,而后走到了桌边,拿起了一盏茶水而后打开了精致香炉的盖子,把茶水浇了进去。
菱角看着穆鸢这番举动,脸色变幻,一时间咬紧了牙关:“这香料有问题。”
穆鸢做了鬼以后便是多了些福利,甄别毒害之物便是其中一项,她这会儿倒也不给菱角解释,只管笑着道:“怕只是催眠嗜睡,倒是没有别处。你是管着阖府事物的,这事情捅出去对你总归是没有好处,以后谨慎些就是了。”说着穆鸢撂下了手里的杯盏,施施然的往外面走。
菱角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王妃,妾愚钝,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穆鸢步子不停,脸上依然是端庄笑容,但是声音却是淡了淡,道:“府上有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便是后宅四个主子,宋婉言如今已经是臂膀全无,且她也不至于有那个脑子用孩子夺宠,你和如烟都是稳重的,万不会做这种露马脚的事情,算来算去,也就是英姿了。”
英姿到底为何这么做,是因为祸害宋婉言,或是因为新儿降生夺去了她的光芒少了恩宠,这些缘由倒不是菱角所在意的事情的,她只管知道那人是谁便是了。
穆鸢倒是不管菱角做何想法,她这次来之前倒是有些犹豫,萧嵘必然不能没人看顾,留给宋婉言也是让穆鸢不欢喜的,母凭子贵,以后平白的抬高了身价,故而萧嵘必然是要抱去别处养着的。只是这养他的是何人,让穆鸢一时间有些犯了愁。
菱角必然是不成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现在怀中有孕,自然不会沾手。英姿和如烟两个里头穆鸢便是想着提拔了一个,左右侧妃的位子还有空缺,是谁坐上来穆鸢也都不介意,只是这最终选择谁让穆鸢有些犹豫。
如烟聪慧,英姿有宠,都是好的人选。况且她们都是要仰仗着穆鸢过活的,穆鸢也不怕她们翻了天去。
不过来看了萧嵘一遭,穆鸢心中立刻就有了评判。
她要找的是能牵制稳定住瑞王府后院的,女人争都在所难免,只要无伤大雅便是,那些争风吃醋之事只要不碍着穆鸢的眼睛她便不会多管。但穆鸢可不想着扶起来一个侧妃,她却或早或晚要用昏招把自己坑害了去,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英姿的手段未免也拙劣了些,而且沉不住气,一旦离开了如烟只怕这就是个瘸腿的宠妾,根本当不得事。
“改日我会请旨,给如烟升了位分,在那之前你最好去卖了好处,以后也好相处。”穆鸢笑着对身边的菱角道。
菱角知道穆鸢这是在为她谋划,心里自然是感激的,便是笑道:“妾谢过王妃恩泽。”
穆鸢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菱角聪慧必然知道要如何去做,她们便是直接往宋婉言的厢房而去。
***
宋婉言看着面前平静的用帕子帮她擦脸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明明看着她死了的,明明看到了,怎么还会活着留在这儿?
“秋言,你到底是人是鬼?”这是宋婉言几乎每天都会说的话,已经见鬼见过好多次的女人很固执的希望从女人这里得到答案。
桑罗平静的看着宋婉言,她并不知道秋言是何人,她是桑罗,没有秋言的记忆但却清楚地记得自己现在的主子是什么人。桑罗或许忘掉了很多东西,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不过她觉得自己只要记得穆鸢的任何吩咐都要好好执行就可以了。
把帕子收回来,桑罗一脸平静的看着宋婉言道:“宋侍仪,该用膳了。”说着根本不理会宋婉言的问题,直直的走到桌边去拿餐盒。
还是那双手,纤长而又精致好看,宋婉言看的无比嫉妒的一双手。
那双手被砍下来过,是的,就在宋婉言面前被砍下去的。可是现在这双手依然在灵巧的工作着,那双雪白皓腕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宋婉言闭上了嘴巴,沉默不言,但心里却依然是愤怒压过了困惑。她在这里呆了足足二十天,这些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来过问她的死活,除了不知道是人还是鬼还给自己改了名字的“秋言”,宋婉言根本指望不上任何人。
府宅中的女子,即使是庶女,出嫁以后若是生了孩子,必然是娘家会派人过去伺候月子的,娘家人会用这个为由头给自家女儿不少进补,也会教养她关于生完孩儿之后的保养。生孩子是个需要勇气和力气的活儿,而坐月子更是个需要好好休养的事情,自然是要让有经验的婆子来帮忙的。
偏偏宋婉言因为抢了宋璃的夫君早早的就被宋家厌弃,宋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也是书香门第名门望族,这般损了伦常的事情总是惹人耻笑的,也就是那般没有规矩的庶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宋家已经早早的把宋婉言除出了名册,从那以后宋婉言是荣宠还是低谷都和宋家无关,这会儿有了子嗣宋家自然也不会来人的。
于是所有事情都落在了桑罗身上,桑罗没有下手害她,也没有刻意精心,宋婉言这二十多天就在惊吓和恼恨中度过,种种寻常人家该做的事情她都不曾做过。
宋婉言根本不知道,她的脸面纵然恢复了去,但那身上的皮肉早就不复当初。
桑罗拧了帕子,神色漠然的要把剩下的水端出去倒掉。不过就在她端起盆子的时候动作猛地顿住后眼睛直直的从窗户往外面看,而后便是对上了朝这里走来的穆鸢的眼睛。
穆鸢对着她笑了笑,桑罗也弯起了唇角,将盆子撂到了一旁,下意识的用手拍了拍未染纤尘的袖口,在穆鸢进门时恭敬地福下身子去,道:“奴婢见过主子。”
对于这个住在自己头上玉钗里不少时候的桑罗,穆鸢是感觉亲厚的,这会儿便也是笑道:“起了吧,桑罗你自去做事,我与宋侍仪有话要说。”
桑罗没有多问,只管听话的端了盆子出去,一路上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菱角。
菱角倒也不介意,在她心里,桑罗在穆鸢心里的位置只怕比自己还要高些,自然只有奉承的,哪里还会埋怨。
穆鸢则是笑着走到了宋婉言面前,寻了个座坐下,用帕子轻轻地扫了扫指尖豆蔻,轻声道:“婉言,许久不见,我倒是极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