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美人依然荣宠,但是晋位的事情却被搁置了下去。
宫中的事情重新归于平静,似乎在这秋风瑟瑟中并没有什么需要提起兴致的事情,什么都是懒懒的,纵然外头是一片收获的欢愉,但是对宫中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子们而言,秋天就只代表了清冷与萧瑟,偶尔还能多一些离愁别绪出来。
不过到了九月初十这天,宫中又热闹起来,那些落在地上的瑟瑟秋叶被清扫出去,而宫人们也都忙碌起来。
赛金一面用扇子扇了扇香炉,让里面的香气散出来,而后便是回头瞧着坐在镜台前面的穆鸢道:“公主,这外头那般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穆鸢轻轻的拿了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唇上有些涂抹出来的胭脂,笑着道:“今儿是那批新入宫的秀女终选的日子,昨儿个我去瞧贤妃娘娘时便是听说了的,皇帝舅舅,贤妃娘娘,与后宫有名头的宫嫔都是要去瞧得。”说着,她看了看镜中倒映出来的给她挽发的珠云,道,“用些艳丽的发饰,我瞧着上次的那只红宝石缠丝步摇就是不错的。”
珠云点点头,讲梳篦撂下,而后去首饰盒中找那根穆鸢说的步摇,而赛金则是眨眨眼睛,道:“公主打扮得这般好看,可是也要去瞧瞧?”
穆鸢从桌上捏起了一个翡翠耳铛,听了赛金的话后一面将耳铛戴上一面道:“这个热闹我是不愿意去凑得,左右与我没甚关联,皇帝舅舅给自己选妃,给皇子选妃,又与我何干呢?”
赛金眼中有些莫名,毕竟这些日子穆鸢都是不大乐意离开甘露殿偏殿的,最多就是去荡荡秋千罢了,穿着服饰均是简单的很,但是今日没有穿那件天蓝色百合裙,而是取出了一件大红色的刺绣镶边柿蒂纹裙装,披着柳贤妃赏下来的布料缝制而成的三镶盘金葫芦双喜纹花软缎大氅,腰间的半月水波束腰上挂着的素纹香囊也是精巧别致的很。
怎么看怎么是正品装扮,而穆鸢自从受封为萱阳公主后,这可是头一遭这般梳妆打扮上的。
赛金一脸困惑,但是珠云却是清楚明白的。她一面将步摇细致的簪进了穆鸢的参鸾髻中,一面笑着道:“今儿个公主必然是最好看的,若是等会儿岁公公来了也必然要赞誉公主呢。”
穆鸢笑了笑,或许赛金是与她最亲近的,而雪盏则是最有本事的,但是若说最为聪慧沉稳得她心思的,反倒是后来的珠云。
素手轻轻地拍了拍珠云,穆鸢轻声道:“若是赛金有你一半聪明,我也就不用为她担心了。”说着,她便是回头看着瞪着眼睛瞧着自己的赛金,笑道,“现在便是这般,若是回头等她寻了个好郎君嫁了人,万一遇到个蛮不讲理的婆家,只怕到时候还是要我去给她撑腰,岂不是要累死我么?”
赛金本是想跟穆鸢理论一番的,可是穆鸢一口一个“嫁人”一句一个“婆家”,倒是让赛金羞红了脸。咬着嘴唇瞧着穆鸢,到底是没说出话来,跺了跺脚便是跑去了内室,只管丢了句:“我去那披风。”可是瞧那个模样分明就是去躲羞了。
穆鸢瞧着便是觉得有趣,笑了笑,也不再动弹,只管坐在那里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姿容俏丽,眉若远黛目如寒星,略略深邃的眼窝却是越发能勾勒出脸上的细腻线条。一双朱唇颜色桃红,胭脂颜色不同于平是欢喜的色彩,而是更加带了些粉的颜色,倒是与她指尖涂染的豆蔻相得益彰。
穆鸢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了脸颊,微微笑了笑,但是镜中的女子却没有弯起唇角,而是略略挑着眉头瞧着她,道:“你今天怎么又是一身大红?上次还说宫里要避讳着不能穿红,把我堵回来了。”
镜中女鬼本就是穆鸢分出去的一抹幽魂,穆鸢心中所有对美丽容颜的偏执尽数在镜中女鬼的身上展现了个淋漓尽致。而作为她本体的穆鸢,自然也很明白镜中女鬼对于大红衣衫的偏爱。毕竟穆鸢自己便是更喜欢红色的,无论那些绫罗绸缎宝蓝素锦多么名贵艳丽,在穆鸢心中,似乎也就只有红色衣裙才是最为好看的颜色。
这会儿珠云与赛金均是进了内室,而穆鸢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的笑笑,伸手去摸了摸镜面,指尖碰了下镜中女鬼的脸颊。
显然镜中鬼并不喜欢穆鸢的这种做法,蹙起眉头,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好似要驱赶开穆鸢的碰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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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鸢却根本没有挪开手的意思,只管笑着道:“若是你想让我给你换个大点儿的地方住着,最近便莫要跟我顶嘴,哄着我一些,没准儿我能给你不少好处呢。”
镜中鬼先是眨眨眼睛,而后就笑了起来。
她与穆鸢的脾气相似,但是却是因为身在镜中,故而更能妥协也特别容易安抚。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在镜子里头了,有些东西挣不来抢不到,一切指望的不过就是穆鸢罢了,如今穆鸢说了能给她好处她自然是要的,至于脸面,那个能够值几个钱呢?只要能早早的从这个见脸不见身子、见身子不见脸的小破镜子里头离开,镜中鬼宁可把脸面扔在地上送给穆鸢踩的。
只听镜中鬼颇为谄媚的道:“若是能让我从这里出去,莫要说不顶嘴了,你天天让我换着花样夸奖你都可以的。”
穆鸢自然是瞧出来了镜中鬼的意思,便是笑了笑,道:“你问我为何穿红,这个我倒是能告诉你,便是因为今日那些秀女大选,赏花的走,赏玉的留,而后便是指婚旨意一一下达到各家贵女的家中,而我只怕也是在那些指婚旨意里头的。”
镜中鬼虽然与穆鸢相处时日颇为长久,尤其是这寝室中的事情没人比她更清楚,但是毕竟她依靠着镜子活着,对于外头的事情倒是不甚明了,故而听了穆鸢的话便是开口问道:“指婚?指给何人?”不等穆鸢回答,镜中鬼就换上了一副惊恐的神情道,“若是你嫁给了别人,鬼王陛下怎么办?!他若是生了气岂有我们这些小鬼的活路!”
穆鸢笑了笑,又用指尖敲了敲镜面,轻声道:“他那里我自有交代,你便是等着回头等我换了地方居住,给你寻得那个五屏扇的镜台,到时候你想看脸便看脸,想看脚便看脚,无人拦着的。”
镜中鬼素来是知道玄逸对穆鸢的宠爱的,能够让那位大人盯着看一个晚上也不烦腻的想来不是人人都有的荣幸。既然穆鸢说了她有交代,镜中鬼也就不操那份心,只管自顾自的笑,颇为期待五屏扇的地方,必然是很大的。
而在一个月前,镜中鬼的梦想还是能够离开镜子化身为人,能够自由来去自己梳妆,毕竟她从镜子里出生,最喜欢的便是梳妆打扮,这是镜中鬼的天性使然。可是不过是短短几十天,让穆鸢牢牢地拴在了镜子里头的镜中鬼的梦想就掉下了个格调,如今能够有个大的“房子”便能欢喜的笑着,见眉不见眼的模样。
对于这个越发能够自我满足的镜中鬼,穆鸢心里也是满意的,笑了笑,轻轻地拿起了一根描笔,跪着镜子勾勒着精致的眉眼。
而雪盏跨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拿着一根细细的描笔描画着面容的女子,侧脸精致,眼线微微上挑,听到了动静往她这便看过来,眼波流转间便是一番妩媚风流,即使是同为女子的雪盏都红了红脸颊。
小狐狸站在门口,也不近前,只管笑起来,微微偏头时头上的绒花微微颤动着,道:“公主,你今天真好看。”
穆鸢笑着将描笔撂到了一旁的锦盒中,而后推到了抽屉里,这才开口道:“今儿个雪盏的嘴巴可是抹了蜜,听着这半甜,莫不是又馋嘴了想讨东西吃么?”
雪盏急忙摇了摇头,而后才记起来自己进门所为何事,便是开口道:“主子,外头岁余公公来了,还跟了不少宫娥太监,拿着的似乎是圣旨,夫焉这才让我来告诉公主一声呢,看您见不见。”
如今柳贤妃在太极殿中与隆鼎帝在一处,岁余来宣旨自然不会是柳贤妃,那么就只会是穆鸢的。
穆鸢在心里笑笑,心道夫焉果然是胸中锦绣的,看的明白清楚,脸上则是略略端正了脸色,站起了身。
而内室中的珠云与赛金也是走了出来,手里托着锦缎披风,急急上前为穆鸢围上。穆鸢是不怕什么秋风的,左右她也不会生病,但是穆鸢依然是微微抬头任由着两个宫娥将披风为她围上,既是不愿逆了两人的好意,也是觉得披着这披风也是好看的很,瞧着也是不错的。
待带子系紧,穆鸢便是笑了笑,没有先出门,而是眼睛略略抬起问着三个姑娘,道:“你们瞧,我这般可好看?”
三个宫娥自然都是点头,而赛金更是开了口道:“公主今天极美的。”
穆鸢笑着,她经常这么问,但是每每听到夸赞却也总是从心里觉得欢喜。她喜欢这张面皮,也欢喜这幅长相,没有女子不爱俏,可比起寻常女子来,穆鸢似乎对于容貌打扮要更加来的注意与在乎些的。
眼角朝着窗边瞧了瞧,旁人瞧不见,但是穆鸢却是知道那里有个男人在盯着她看的。
红色的嘴唇微微翘起,穆鸢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而后便听到玄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今日尤其好看,只是我不欢喜。”
穆鸢越发笑得欢欣,嘴唇开合,于无声处传音入密到了玄逸的耳朵:“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嫉妒。”
这种自问自答显然不能让玄逸觉得有多少宽心,但是却不言语。有许多时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眼睁睁的瞧着自己欢喜的女子去领了与别人成亲的圣旨到底也是会觉得不大高兴。
他欢喜着穆鸢,好像从头一次把她带回来便是欢喜的,当初这桩所谓的亲事还是玄逸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现在,若是玄逸也能逆转时空,必然是要把那时候的自己拉出来好好收拾一顿的。
穆鸢却是不管他做和想法,只管笑着出了门去,身后带着三个宫娥,到了前厅,便是瞧见了门口站立的夫焉。穆鸢使了个眼色让夫焉进门不用出去,毕竟夫焉是个传统的提亚人,素来是见人不下跪的,平时可以,如今若是他立在那里总归是扎眼了些。
夫焉点点头进了门来,在穆鸢经过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主子,莫要与岁公公多聊,太极殿出了事情。”
穆鸢脚步一顿,而后看了眼夫焉,便是没在多余的动作去了院中。
岁余的年龄不小,作为高乐公主与隆鼎帝的大伴,他比起隆鼎帝还要大些的,平时他对着穆鸢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分毫没有严肃的神情,而今日岁余站在那里却是神色肃穆,眼睛略略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鸢并没有过多言语,只管站在那里,岁余抬头瞧了她一眼,直接开口道:“宣言公主听旨!”
穆鸢领着身后宫娥福下了身子去,自有蒲团撂在身前,这才跪了下去。
岁余是头回见到接旨还要这么多花样的,不过对于穆鸢这种娇惯的做法,他也没有说什么,只管展开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高声颂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萱阳公主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瑞王宇承年已至冠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萱阳公主待宇闺中,与瑞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瑞王为妃。为从一品,赐居公主府邸,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