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特别是在危机的时候,如果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干扰,后果,往往是致命的。
从西河公主府,越过高山越过平原,穿过高原跨过河流,一路匆匆,还未看尽人间风景,他们便抵达了南汜。
南汜山一百八十一峰的秀丽景色,还没来得及去细细赏玩、品味。
若有机会,一定将这一百八十一峰都走个遍。
这里,虽然是自己常来的地方,可曾经的自己,哪里会注意到凡人的喜怒、凡人的欢笑与泪水等等都是有缘由的呢?而且,这些缘由,自己往往也不屑于去感同身受。
凡人的东西,到底是与灵族不同的。
从前不曾关注过的东西,这一次,却是真真让自己开了眼界。
南汜的枫露茶、风雨茶,风韵犹存的太妃,为情所困的南汜王,都是那样鲜活、真实,凡人的世界里,有太多有趣的事情,有太多精彩的东西,是自己不曾懂得的。
红叶峰的积善寺的钟声,在灵修峰匆忙一瞥的南若古刹,美丽忧愁的芸公主,求名问路的古怪和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巫王巫后……像是光怪陆离的幻影,在他的世界里狂乱的叫嚣着。
从此,他的世界,再也看不清了。
原本,他的世界里,是另一种光景。
圣黎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们曾一起喝酒,一起经历过懵懵懂懂的求学时代,一起经历过这片大陆的兴衰荣辱,经历过最好的时代,也经历过最坏的时代,一起谈论过人生哲学,一起躲避过父母长辈的亲切却让自己心烦的责备,一起见证过灵族的两代主上的统治,一起长大,一起成为部族的神主……和他,真是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了。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最为亲密的手足。
同为九弥先生的弟子,圣黎的性格稳重而心细,先生教的东西,往往很快就能掌握。
而他自己,则是九弥先生最为不喜的学生吧!对于先生的话,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先生最为擅长的茶艺,九弥和蕴之兄都学了七七八八,唯独文执,只爱饮花茶,对于茶艺,似是而非。
虽是这样,但是,他还是很敬重先生。
先生也并不十分讨厌他。
只是,当他冲动着放了一把火烧毁流霞林的时候,先生在微雨宫,望着满天的流霞,无不失望地说道:“文执,我终究是对不住你的父亲。”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后,他几乎都没有再见过先生。
直到后来,自己准备着向圣黎道歉以求得他的原谅的时候,也是在先生在进入轮回之前的时候,先生突然来到微雨宫,悠悠对他说道:“此一去必是牵牵绊绊许多年,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记住,万事要三思而后行。”同样,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九弥从轮回里回来的时候,他们在空海之城见面,一起的,还有大祭司尚枝。
那时候,先主新故,主上年幼,最为亲近的,是空海霖幻公主和灵蛇族圣黎。
文执是在与圣黎重逢在空海之城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认识了新主。
多年来沉寂的心,似乎被一把烈火点燃。
文执狂放不羁的心,终于第一次有了牵绊。
记得母亲曾经告诉过他,灵族的爱,总是从一而终。
否则,将会烈火焚心而逝。
虽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灵者,但是母亲对于灵族的爱情观,深信不疑。
纵使他心有杂念,将她困在了微雨宫的时候,对自己多年无影无踪从不过问的母亲,那一次,对自己狠狠责备。
再后来,便是西河的惨剧。
文执的欺瞒,终于还是被圣黎的一封信而揭开。
此后几年,她的心结,一直未解。
直到凌骁的凭空出现在沐云顶,她才终于心软吧!而今回想起来,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啊!虽然有些不快,但是,那是他自己热热烈烈的时光,现在回忆起来,唯有深切的感念和怀想。
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也有一点儿窃喜,凌骁帮了自己呢?唯一令人心痛的,便是祭司一族,从此背井离乡了。
祭司一族,再难重现凌川的荣光了。
凌川,同雪颜倾一样,注定是这片大地上,逝去的、悲痛的、再也无法重演的神话般的存在了。
忽然,一阵令人骇然的笑声打破了无边的寂静。
而怀中的女子,还在沉睡着。
她不再哭泣,睡颜安稳,呼吸均匀。
这个样子的明溪,多么像个孩子啊!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孩子般的孩子,以雷霆手段,震慑卡其,威柔并施,稳固新朝;以一个末代公主,弱柳孱肩,肩负光复栖迟之命,因而扬名栖迟;以先主遗命,统帅灵族,令五部归一?她还是个孩子呵!
这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来到这里吧?!哈哈哈,哦,不对,应该是你们一定想不到吧!”
这声音并不陌生,是凌骁无疑。
强大的灵力在空气中流窜着,才几天不见,凌骁的灵力,似乎更加充沛了。
他的内心,闪过一丝惊惶,
而怀中的女子,还是在静静沉睡着。
他这一生,纵情恣意,从未有过什么生死一际的时刻。
他的心底,是有绝望的,可是,绝望,并不曾打倒他。
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淡淡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露个面呢,凌骁?”
褐色祭司长袍的少年,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了他前方约莫五步远的位置。
凌骁道:“不错啊文执,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文执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淡然道:“这又算什么时候呢,凌骁?只不过是老朋友的儿子,同我聊聊天罢了。
怎么,凌崖,业已消逝?”
凌骁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文执无不失望地说道:“原来凌川早已知晓,凌崖早已不是当年凌家的凌崖了。
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凌骁冷笑道:“真相?你一个外族的灵者,知道真相是什么?你就不要在这儿故弄玄虚了。
你那一套,在我这儿,并不管用的。
我劝你,还是乖乖把这个凡人交给我吧!免得吃些莫须有的苦头。”
文执淡淡一笑,道:“别以为,就只有你知道幻影结界的秘密。
不光我知道,我想,凌川祭司肯定也知道的,只是他有心无力罢了。
凌骁,你执念了。”
远天霞光正炽,云影交织,蔚蓝的天幕上,偶有几只飞鸟飞过。
不远处,山峦起伏,满目苍翠,宁静而祥和的气韵,在这里氤氲了时光。
南汜山一百八十一峰,此刻,都在静静地准备着进入梦乡。
山下的小镇里的居民,也开始忙碌起来,准备晚膳了。
炊烟缭绕,烟火滋味里的宁静,愈发的厚重了。
原来,南汜,本是福地。
南汜,本是宜居之地。
因为南汜高原的存在,凡人难以到达南汜,故而也免受了战火的波及。
这使得南汜一直喜乐平和地生长着。
若可以在此了却残生,不失为人生乐事。
此刻,才真真正正地明白,那古书上的寥寥几字“吾家南汜,风景秀异。”,是一句多么有分量的话。
可惜,此刻,文执清楚地知道,很有可能,自己会消逝在此地。
溪儿,会为我比为雪颜倾更难过吗?
风过无痕,可有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便可以留下深深的烙印。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