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的识海之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余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可是,正要看得清楚的时候,却升起了一层厚重的浓雾。
于是乎,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明溪叹了口气,放弃了寻找。
落笔写下了这样一首词:
“雪夜咏雪
风雪夜将深,坐对美酒佳肴,拂夜微澜。
宫花零落,翠楼萧疏,惹残烟。
春闺绣楼,日日登高,南山望断。
当时空海相见,向此临台与登山。
远道迢递,行人匆匆,西宫流水潺湲。
正花开如斯,蓝田玉暖,相应喧喧。
山中无日月,风露不变色,日日盼更阑。
长天净,西河清浅,皓月婵娟。
思悠悠,夜永对景,恍恍惚惚想从前。
宝马香车,华盖满目,往往经岁迁延。
卡其风光好,当年少日,弹琴不知愁。
况有离乡背井之意,章姨疼惜,皇城不曾念。
别有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山河破碎,终成空,追往事,空惨愁颜。
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当无眠。”
明溪道:“成了。”
看那香,已经燃尽了。
其他三人,俱已成了诗。
明溪笑道:“你们都只写了诗啊,偏生我爱词。”
明溪收了各人的诗,准备来细细地读一读。
不料,三人已经走到明溪桌前,读着明溪的词了。
栖炽读罢,道:“苍凉,这词太苍凉了,竟不像是你写出来的。”
章玉羚问道:“何以见得?”
栖炽道:“这样苍凉的词,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实在令我讶异。
开篇‘微澜’语,有很深的禅意。
除却这一句,后面的,什么‘翠楼萧疏’、‘南山望断’、‘山河破碎’、‘画角声残’、‘停灯向晓’数语,悉数都是苍凉之景,读着读着,心中悲切不已。
这样一阙苍凉的词,若不是亲眼见着是谁写的,我全然想不到,会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章玉翔接话道:“的确是一阙妙词。
景之悲切,实则是情之悲切。
溪儿,你不必太苦了你自己的心。”
明溪盈盈一笑,道:“有道是‘词家心事谁人知?’,不过随性写了几句罢了。
都是我从前的心情的记录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章玉羚忽而问道:“词是好词,只是,我有几处,尚不太明白,可否问问你?”
明溪笑道:“客气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章玉羚遂问道:“我们大家都知道,‘翠楼萧疏’中的翠楼指的是凝翠楼,‘西宫流水’指的是西河,只是不知,‘当时空海相见,向此临台与登山。
’是何意?另外,‘山中无日月’中的‘山’,是指哪里?”
明溪听闻,一面感叹着章玉羚的心细如发,一面不惊不慌的答道:“前一句,不过是随意借了几个地名罢了,给词添点儿趣味,没什么要紧的意思。
至于后一句,山,自然是指南汜山了。
我曾去过南汜山一回,炽儿也是知道的。”
章玉羚遂不再问了。
明溪笑道:“也来念一念大家的诗。”
只见栖炽的诗稿之上写着:
“银装素裹不夜天,万物冰洁尘未染。
南山当有荷莲开,不及松柏更耐寒。”
明溪只刚念到了前两句的时候,章玉翔笑道:“雪之旷达,陛下独得了七分有余。”
明溪接话道:“读起来感觉不错,雪夜清寂,尽在这两句了。”
明溪又将后面两句念了。
章玉羚道:“这哪里是咏雪,分明是咏松柏了。”
明溪笑道:“尚好尚好,雪中盛景,何为不可?”
明溪说着,又念起了章玉翔的诗。
只见诗稿上写着:
“才见枝头飘枯叶,又逢漫天飞白琼。
香榭小楼声声令,满室拂夜阵阵香。”
章玉羚笑道:“哥哥的诗词,还是这般没有进益。
太平了。”
栖炽道:“尚好,起承转合之间,还很是那么一回事儿。”
明溪没怎么评说,便又在读章玉羚的诗了。
只见诗稿上写着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明溪见状,赞道:“姐姐的字儿,写得极美。
这般秀雅别致的字儿,我从前都没见过的。”
章玉羚笑道:“进宫之后闲来无事新学得的,只是好看,却没什么风骨。”
明溪没有接话了,只笑着念起了诗。
“不知佳人谁横笛,吹落梨花满洛城。
飞琼浮玉传锦字,片片飞花落宫灯。”
明溪刚一读完,便道:“四首咏雪诗,只有姐姐的,是在咏雪,姐姐的这首诗,理当夺魁。”
章玉羚道:“哪里哪里,我于诗词一道不通,写了这样的凑凑数,妹妹若是让我夺魁,当真是说不过去了。”
栖炽笑道:“阿弥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恁地看不起你自己!若是真要评判起来,你的诗味道醇厚,参将诗有几分理趣的味道,皇后的诗滋味绵长,我的诗境界上层,是没什么高下之分的。
若说非要分出个高下什么的,我倒觉得,你那阙词,写得极有味道。”
“正是。”章玉翔接话道。
明溪笑吟吟道:“若是照炽儿所说,你们三个,都要罚酒了?”
三人皆笑道:“罚便罚罢,我们心里也是极乐意的。”
章玉翔最先饮了酒,赞道:“好酒!当真是‘酒中滋味绵’!”
栖炽喝了一口,道:“的确是好酒。
阿弥的酒,都是极好的酒。
这几年,你是不是喝了许多酒?”
明溪自饮了一杯道:“什么叫‘我喝了许多酒’?瞧你这话说的。
我不过好收藏酒罢了!”
章玉羚已饮了小半杯,道:“溪儿你这个收藏好酒的爱好,与我们寻常女孩儿家太不相同了。
不过,哥哥应该很喜欢才是。”
明溪道:“我收藏美酒,只图我自己高兴罢了。
管那旁人做什么呢?回头我给宫里送些酒来,这里的酒,滋味太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