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宫。
晨光渐渐盛了。
碧绿碧绿的魏紫草,在晨光里舒舒服服地张开了眼睛,紫色的花朵,欢欢喜喜地开了。
宫里的魏紫草,只在早晚开放,日间里,永远都闭着花骨朵。
像乖巧的孩子,用一生的深情,数着朝朝暮暮。
饮过花露,明溪方才携着流川请辞。
银宓便将她们送了出去。
走在青色的甬道上,银宓方说道:“今日,明杞会来见我,小丫头,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明溪笑道:“倘若他在这儿碰了钉子,必定要去西河的。
也罢,若你不想见,不见便是了。
那我就在沐云顶,多待几天再回来。”
三人随意聊了一会儿。
明溪同流川便一同出了流霞林。
正准备去沐云顶,忽看见渊禾过来了。
渊禾很客气地见礼:“渊禾见过主上,见过雪颜神主。”
明溪从容道:“免礼了,你可曾见过你的父母了?”
渊禾答道:“回主上,父君尚在落雪城浣夏居,母后回水晶宫了。
主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孤疑,旋即恢复如常,道:“流川,你且避一避。
罢了,你去沐云顶山下等我,我即刻就来。”流川会意,立马消失在了流霞林。
只剩下明溪和渊禾二人。
明溪正想问他,不料,渊禾忽然跪下。
明溪道:“渊禾,你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渊禾的眼睛忽然就红了,他低声说道:“恳请主上,去看一看文执叔叔,只怕叔叔命不久矣。”
明溪冷冷道:“你这是要替他来做说客么?文执,圣黎同你说了些什么?”
渊禾低头道:“昨儿父君去了一趟微雨宫,方知道文执叔叔伤得十分重。
渊禾恳请主上,念在这么些年的情谊上,去看看文执叔叔。
叔叔这十几万年来,除了…叔叔最爱重您,请您去看一看他吧?!”
明溪本来听得他说得十分情真意切,就要去微雨宫看看的。
不料,渊禾的“除了”两个字,却让她心头疑窦丛生,刚刚有几分动容的心,立马又变得冷起来了。
她淡淡说道:“渊禾,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我是不会去的。”
渊禾又说道:“还请主上三思。
文执叔叔落得今日的际遇,不都是因为主上吗?若说那时他没有执意留下,现在他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主上竟要如此刻薄寡恩吗?”
明溪负气道:“我刻薄寡恩?渊禾,你是不了解情况罢了。
文执受了伤,自然有那什么南姑北姑什么的去照顾,去探望,关我什么事?”
渊禾道:“主上息怒。
早在八万年前,南姑曾对雪颜先君立下重誓,此生不踏入部族之地一步。
恐怕主上是误会了什么。”
明溪冷冷道:“误会?为这些事情误会,我犯不着。
你不知道的事情,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比如,你的姑姑。
不信,你就去魏紫宫问问。
我回沐云顶了。
还望你,眼睛擦得亮一些才是。”明溪说完,衣袖一甩,已然不见踪影。
渊禾颓然倒地。
沐云顶。
一众的灵使,都很是欣喜。
主上回来于她们而言,是十分的欣喜。
虽然主上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沐云顶上的人多了不少,可是感觉却变得冷清了。
主上在时,总会与她们交谈,总会关心着她们。
可是,十祭司在这里,却是不问世事。
就连那位青柠,也只是对女儿上心。
凌音祭司年纪又小,又还沉浸在祭司一族的悲痛里。
因此,十分地无趣。
今日的灵使们,个个儿精神都很高。
唯独,凌音有几分心不在焉。
流川神上,今日还会来吗?
青柠见她有几分倦容,关切道:“怎么了,音儿?昨儿个晚上没有睡好?”
凌音摇头道:“无碍。
只是近日有点儿不太适应沐云顶的天气。”
青柠道:“哦?原是这样。
音儿啊,你要知道,有些心思,是不能动的。”
凌音低头,道:“音儿不敢。”
青柠道:“好了,打起精神来。”
沐西带着十祭司过来了。
隐隐约约中,已经能感觉到主上的气息。
很快,沐西带着一众的灵使,欲行大礼。
清澈的声音,响彻天籁:
“属下恭迎主上。”
水纹鸟也发出了“啁啾啁啾”的欢快的鸣叫声。
明溪笑道:“免礼免礼。”说完,便坐到了主位上。
十祭司分列而坐,流川同他们客客气气地行了见礼,自坐在下首。
明溪坐在主位上,眼神轻轻扫了一遍十祭司,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了。
不知诸位,在这里住的可还满意?”
尚枝和九弥坐在首位,当下答道:“多谢主上挂心,一切顺遂。”
灵使为早已为大家斟了热茶。
明溪饮了一小口茶,方道:“灵族如今的情形,很是不乐观。
因此,我想将各位,重新安排一下,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九弥道:“请主上明示。”
明溪悠悠道:“如今祭司台在雪颜族的辖区内。
于情于理,也该给雪颜族多拨几位祭司去。
尚枝听令!”
尚枝道:“属下在。”
明溪道:“我以宛主之名,命你带着雪颜汁颜祭司、雪颜沾蘅祭司、微雨裴舫祭司、空海屏芽祭司以及祭司族息尘祭司、沉风祭司,共理祭司台之事。”
被念道名字的祭司们,一一出列,垂手道:“属下得令。”
明溪又道:“九弥听令!”
“属下在。”
明溪道:“我命你带着沫休祭司、南菱祭司共理灵族其余各部之事。
另外,九弥祭司与大祭司,均可在我沐云顶开馆收徒。”
“属下得令。
多谢主上。”
明溪的目光清冷,道:“往后,灵族的未来,便在各位的手中了。
我沐云顶的大门,永远为大家敞开。
大祭司,烦请带着大家就位吧!”
一阵窸窣的声音,殿中的祭司,已然无影。
主位上的女子,忽然提高了音量,道:“沐西,传令各部,土佗族日字辈唯一的白衣祭司凌音祭司,为我门下首徒。”
“沐西得令。”
主位上的女子又道:“青柠,传令各部,改元白历,明年年初即为白历元年。
令九弥祭司着手准备拜祭大典。
届时,由你主持大典。”
“青柠得令。”
明溪的眼睛望向了流川,道:“流川,有一件事情,我想由你来主持。”
流川道:“何事?”
明溪道:“灵族的百花节,不如就在一百年后举行吧!地点,还是蔚华街的伊宅。”
流川垂手道:“流川得令。”
明溪的声音变得极为柔和,道:“流川,这几日多谢你了。
你去蔚华街看看雪尘吧,我要凌音送你出去。”
流川请辞。
凌音得了明溪的令,便喜滋滋地送流川下山。
一路上,凌音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凌音道:“我听说,神主将土佗城改名为落雪城,是什么缘由?”
流川笑道:“只是为了怀想故人罢了。
还请凌音祭司多多包涵。”
凌音顿时无话了。
到了山下,凌音道:“凌音恭送雪颜神主。”
流川淡淡一笑,道:“告辞。”
凌音浅浅道:“神主慢走。”
阳光照在他的湖蓝色的衣裳上,显现出极为炫目的色彩来。
凌音的心,也跟着飘忽起来。
她知道,她是她们祭司一族的望族凌家这一代里面,祭司一族唯一的白衣祭司,她的肩上,肩负着祭司一族的希望。
很多长辈,都对他寄予厚望,期盼着有一天,她能带领着祭司一族,回到佗城。
对于重振祭司一族,她从未有过迟疑,可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得模糊了。
远天,晴空万里,白云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