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杯子又放回原处,脸色一变,一道极寒的目光刺向了沐松,此时的沐松已经没有勇气去迎接这目光了。
“刚刚岳丈大人说要我帮忙保护你的家人,可不知岳丈大人说的是要保护谁呢?若是影儿我自然是不会推卸了,但剩下的,是要我保护几次三番害我影儿的母女,还是保护你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而本王又凭什么帮你保护他们呢,就凭你几乎从未好好照顾过影儿,就凭你几次三番的刺杀本王和王妃吗!”越说夜玄凌的语气越冷冽,说完之时,沐松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原来这一切,夜玄凌早就知道了,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知道了这些,他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即使还是会有生命威胁。
可一切都来不及多想了,沐松跪在地上只低低地轻吐了一句:“既然王爷都知道了,那沐松甘愿受罚。”
夜玄凌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余光看了看脚下的沐松,花白的头发下一张憔悴的面容显得格外凄凉。夜玄凌绕过石桌,走到了沐松的身旁,伸出手去,将颤抖的沐松从地上扶到了座椅上,此刻惊慌的沐松没有任何的思考余地,只能呆呆地受夜玄凌的摆布。
将沐松扶好后,夜玄凌便不再看他了,知道此时的他也并不敢多说话,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凉亭边上,看起了月亮。
良久正色道:“这些事本王都知道,将军也无需隐瞒,你为我们夜家鞠躬尽瘁多年,我自小便看在眼里,今日之事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毕竟皇命难违,我不怪你。”沐松闭上了眼睛,像一座老钟一样坐在石凳上,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不知是夜玄凌的话还是这料峭的春风,让他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夜玄凌又说了许多他知道的事,他觉得是时候该向沐松摊牌了,此番前去,若是无人助力,恐怕沐松也是回不来了。
从夜玄凌的口中,沐松确认了,夜摩天下的这道圣旨的确是要取他的性命,而这一切又都在夜玄凌的掌握之中,一切都来的是那么突然,可又合情合理,自己的这条命终究还是要给了夜,可这时的沐松已经有些不舍了,不光是他的家,还有他兢兢业业培养的几万士兵,那都是陪她浴血奋战过的兄弟啊,如今因他一人之失,这些人的性命可就全葬送了。
想到这里,想到夜摩天的无情,沐松良久未开的口,终于缓缓带着抖音说了一句话:“王爷是否可以救我一万大军的性命,若是王爷能答应微臣,微臣愿日后誓死跟随肝脑涂地。”
夜玄凌嘴角慢慢绽放开一抹微笑。这,便是他夜玄凌等候多时的答案。
他自然是会救沐松的,因为他还需要这位开国元勋的鼎力相助,助他夺回他自己的应得的一切。夜玄凌简要的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叫沐松依旧按着夜摩天的意思前往燕国边境,只是一路上一定要能拖则拖,只要出了北陵城,就再也不必着急了,慢慢等着夜玄凌的消息。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夜玄凌回了香雪阁。沐松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回了自己的书房,一夜未合眼。
到了香雪阁,沐归影赶紧上前询问沐松的心事,夜玄凌知只道皇上又要派这位老将军去打仗了,再未言其他。但这一条就够沐归影的脑袋想好一阵了,她想了很多,甚至连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都想到了,于是不停缠着夜玄凌询问为什么皇上要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将军出征,未免也太没有人情味之类的话题。
被问得乏了,夜玄凌便回到:“这你应该去问皇上啊,我又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沐归影被反问的哑口无言,看到她这个样子,夜玄凌心里又笑开了花,真是喜欢看沐归影这般吃瘪的样子呢,可沐归影缠人的功力哪里是夜玄凌随便打发两句能够搪塞过去的呢?紧接着沐归影又连番发难了。
“你这么年轻,你为什么不上战场打仗啊?你是不是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会啊?你知不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啊?亏得还有人指着你能一起推翻北齐国呢,我看你根本就不想吧,毕竟你现在也活的好好的不是吗?”沐归影说的实在太多了。
夜玄凌看了看沐归影,没有说话,抱住她的头,重重深吻在她的双唇之上,良久,慢慢松开了她的头说道:“女孩子要傻一点才可爱哦!”说着就从香雪阁离去了。
又剩下沐归影在身后愤愤不平,自己就算不傻也很可爱!随夜玄凌离去吧,沐归影一个人上了床做起了美梦。
沐府的深夜一片寂静,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的沐府灯火通明,像过年一样,又一处是最亮的,那里便是沐松的书房。
回到书房的沐松静静地回想着自己为夜家鞠躬尽瘁的一生,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不免有些凄凉,呆呆地望着房间中摆满的兵书不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夜玄凌,但是如今除了相信他也别无他法了。
第二日一早,沐松便带着整顿好的浩浩荡荡的一万大军站在了北陵城外,此时城外已经大概见不到多少灾民了,毕竟春天已经来了,春耕秋收,这些人重新挥起了生命中的锄头,寻找新的生机去了。
沐归影和夜玄凌也一早就来到了城外,送沐松离开,还有被禁足的婉容郡主和南洁等人都来了。
万军之前,沐松骑坐在马背之上,面容肃然,透着一丝将军的刚毅。雄壮的身躯看起来威风凛凛,只是他看向身后的一万大军时,双眼之中满是沧桑以及复杂之色。
“爹,孩儿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父亲一声令下便跟随大军出征!”身后一匹白马从军中呼啸而来,经过一晚的思考,沐亭谦还是觉得即使父亲不愿意,也还要再次向他请求随军出征,到了沐松面前,沐亭谦飞身下马,跪在了沐松的马前,一阵尘土飞扬。
见到儿子,沐松一阵心疼,但表面还是威严庄重地怒吼着:“胡闹!回去!行伍之间岂是你能胡闹的地方!你若再不走,休怪我沐松不念父子情义,将你军法处置!”一阵气吞山河的气势向沐亭谦逼来,但他仍然没有退缩,仍像一块石头一样跪在原地。
沐松红了眼,目视前方大吼了一声:“来人!将沐亭谦拖到一旁杖责一百!”身边的士兵听令动了起来。
正要将沐亭谦拖走时,身后一声凄厉地女人声音传了过来,随着那声音,一袭黑紫色华丽的身影咆哮着冲向了沐亭谦,来人正是被禁足多日大病未愈的婉容郡主。
到了沐亭谦面前,婉容郡主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中,一双凤目满含怒气地望向了马背上的沐松,“沐松,如今我几乎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你现在又想夺走我的儿子吗!他们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我真是看错了你!”
沐松的心仿佛在滴血,可婉容郡主是不能理解的,她不知道沐松正是为了保护他们唯一的儿子。迎着婉容郡主的怒气,沐松不敢再多停留,用力的拍了一下马屁股,向前奔驰而去,留下一句:“谦儿,别忘了昨夜交代你的事!”而后,远离了让他不敢再看的家人们,再多停留一刻恐怕眼泪就要落在众人面前了。
沐松打了头,身后的大军也不再停留,浩浩荡荡的从北陵城门跑了出去,大军全部走完就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被婉容郡主拦下的沐亭谦赌着气又懊恼又有点生气地随众人一同回府了,如今没了沐松在家,婉容郡主倒是又有了活动的余地。
沐松离开后,夜玄凌连夜派人通知了在燕国的眼线,让他们盯紧前方的战事,一边又紧锣密鼓地筹划开了下一步的行动。转眼已经两日有余了,沐松的大军也已经走了很远。
坐在宫中运筹帷幄的夜摩天等圣旨到北陵就已经等了多日,如今又要等沐松的大军行至燕国边境的十日,当真是快要忍不下去了,谁都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夜摩天有点忍不住了。
“混账东西,叫你们连夜赶去北陵下圣旨,就这种办事效率吗!”夜摩天对着回来的公公发着邪火。那公公自然是连连请罪,但是心中不禁打起小鼓,这么远的路程换一个人大概也快不到哪里去吧,可叹他不知道夜玄凌的千机阁的速度啊。
自从上次在千机阁受了益,夜摩天愈发对这个组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次的行动还少不了要他们的情报帮忙,等到第三天的夜摩天已经完全坐不住了,日思夜想若是路上的大军忽然改变了方向,或是沐松或夜玄凌有意谋反,都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既然现在沐松已经在路上了,那么大可不必等到第十日再定他的罪了。
想法立刻就变成了行动,夜摩天派亲信通过千机阁送信给了赵兴宝,信的内容大概就是行动提前,收到信即可开始行动。
宫中夜摩天的亲信大臣们得知了这个消息都连忙跑到宫中劝他收回成命,否则必将后患无穷,但夜摩天早已急红了眼,哪里还有心情听他们说的话,一番龙颜大怒将那些人全部都赶了出去,被赶出去的众大臣也只能连连摇头,祈祷上天的眷顾了,因为君王的决定往往会关乎着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存亡,如果夜摩天倒台,他们也必定会跟着一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