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快乐总是转瞬即逝的,而伴随左右的多半是焦虑和忧愁。
这几天,丁一松就常常处于这种莫名的焦虑和忧愁之中,无法解脱。越是临近发货,他的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这天上午,当F公司这十三车货从公司门口浩浩荡荡地驶出去时,丁一松的这种感觉便达到了极点。
丁一松心里十分明白,货发出去了货款收不回来,他将罪责难逃。看来这一段时间,他都得在这种焦虑和忧愁之中度过了。想到这里,丁一松给领着设备安装人员先期赶到屯溪的生产部蔡经理打了一个手机,告诉他货已经发出,他不到屯溪货不能卸车。
丁一松估计这十三车货两天后才能到达屯溪,他得赶在货到屯溪工地的节骨眼上去要钱,否则贻误了要钱的时机后悔都来不及。他订了一张晚上十点多钟开往芜湖的卧铺火车票。因为到屯溪没有直达火车。
中午回到家,丁一松和桂瑾萱说:“我晚上要出差,到屯溪。”
“我知道……”桂瑾萱并不感到惊讶,嘴里说:“我也想跟你去。”
“你去干吗?”
“听说屯溪离黄山不太远,我想爬黄山,好不好?”
“我去要钱,又不是去旅游,我可不带你。”
“那我不管,反正我公休假也请了,卧铺票也买了,你不带也得带。”
“你怎么这么赖呢?你买几点的火车票?”
“和你一趟车。”
“你怎么知道我乘哪趟车呢?”
“一个公司待着,你的啥事我不知道?想撂下我偷偷跑哇,门都没有。”
“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货款要不到,我可没心思陪你玩。”
“我去了,你肯定能要到钱。”
“你咋那么能呢?啊?”
“因为我是你的动力呀!当你碰到难题的时候,我和你开足马力地一那样,你就信心十足了!信心十足,你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了。你说是不是?”
“去你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为了小目标,你真是煞费苦心啊……”丁一松看到桂瑾萱的兴致很高,只得同意带她去。
晚上十点多钟,丁一松和桂瑾萱登上了开往芜湖的火车,次日上午十一点多钟,他们到达了芜湖。两个人找了一个小吃店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又乘上了开往屯溪的大巴。
下午五点多钟,他们赶达了屯溪。
丁一松带着桂瑾萱来到了滨江路的莫泰168快捷酒店住下来。他以前和梅莉娅在这家快捷酒店住过,条件还不错,房价也不高。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又各自洗漱了一下,直到天黑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快捷酒店,去找地方吃饭。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小餐馆,吃了一点东西,然后返回快捷酒店休息。回到房间,丁一松一屁股砸在席梦思床上,伸着懒腰用倦怠的声音说:“我太累了,明天还有事,先睡了。”
“好吧,你先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电视。”
早晨八点,丁一松打的来到F公司工地,见十几辆货车已经停在了工地上。
丁一松找到生产部蔡经理,问:“货是不是到齐了?”
“还差一车货没到。”
“怎么回事。”
“我和司机联系了,司机说车在屯溪南边四十五公里处一个叫凹坑的林业检查站被截住了,说是车上有几块垫设备的方木没有木材检疫证,要罚款三万。司机没钱,现在还僵持在那里。”
“车上有几块木头就罚三万,太黑了吧。”
“这个司机也笨,别的车都过来了,就他过不来。”
“不管他,我先要钱,要到钱你们就卸货安装。那车货让运输公司处理去。”
丁一松和蔡经理碰过头,又朝工地的二层办公楼走去。他走进张总的办公室,把张总惊得一哆嗦,嘴里说:“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丁一松递给张总一支玉溪牌香烟,说:“张总,我的货基本到齐了,你什么时候给我货款呢?”
张总接过烟闻了闻,把烟又放回到桌子上,然后从兜里取出软包中华,抽出一支点燃,吐着烟雾说:“你还差一车货,我现在没法给你办款,等货到齐了再说吧!你现在先卸货。”
“张总,你就通融通融吧,我的货基本都到齐了,还有一车货也在离这儿不远的凹坑,你把钱给我办了算了。好不好?”
“那可不行,你这一车货拉的是主机,关键部位,主机不到工地我怎么敢给你钱啊?你放心,我们是很讲信誉的,你先卸货,等那一车货一到,我马上给你办款,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我说话算话!”
丁一松“唉”地叹息一声,顿时神色黯然。看来那车货不到,张总是不会轻易给他货款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疏通林业检查站,让车放行。
“张总,这是你的地盘,我人地两生一点门也没有,你帮忙疏通疏通,让检查站把我们的车放行吧。”
“我们也不熟。我们是招商引资过来的,只认识李主任。”
“认识李主任更好啊,他一句话,谁敢不放行。”
“先说好,这是你们的事,我们可不花钱,请客吃饭你得掏腰包。”
“没问题,不就吃顿饭吗?”
“这里地方不大,吃喝风可很厉害哟。”张总说罢,拿起电话把吴经理叫过来,让吴经理带着丁一松去找李主任。
吴经理开着黑色的别克君威拉着丁一松赶到李主任那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李主任的办公室很普通,老式的办公桌和书柜陈旧不堪,与现在的老板办公室有天壤之别。李主任五十七八岁的年纪,黝黑的脸膛,猛一看不像领导,倒像一个温柔敦厚的老农民。
吴经理看来和李主任很熟,递上一支中华烟后道出了来这里的目的。
“凹坑检查站不属于我们管,这样吧,我协调一下看看。”
李主任吸了一口烟后,接着拨了几个电话,没用十分钟,事情就办妥了。
“看来他们还给我面子啊!协调好了,下午两点半你们带上我们凸岭检查站的王站长到凹坑把车要回来。”
“不用麻烦王站长了,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丁一松不无感激地说。
“从凹坑到屯溪还有好几个检查站,我怕你们再遇到麻烦,现在办事难啊!”
“谢谢李主任谢谢李主任,到中午了,我们一块吃个便饭吧。”
“不要谢我,我要谢你们。你们为了我们的地方经济发展,不辞劳苦来到这里,还遇到这么多麻烦,我谢你们了!”
中午是在一个小餐馆吃的饭,七八个人挤在一个小雅间里。除了丁一松、吴经理、李主任外,李主任还叫了几个年轻人。酒喝得热闹,钱花得却不多,丁一松一埋单才两百多块钱。
“实在不好意思,简单了点,等事情办完,晚上我们找个好地方喝个痛快。”丁一松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好,晚上我们再说。”李主任看看表,又拨了个电话,嘴里说:“王站长吗?快两点半了,车到哪里接你啊?……好,就这样。”
李主任和吴经理说:“你们现在去电信大厦广场,王站长在那里和你们碰头。你们记一下王站长的手机号。”
丁一松把王站长的手机号储存在自己的手机里,又跟李主任道了别握了手,便跟着吴经理上了车。到了电信大厦广场,行人熙熙攘攘,不知道哪个人是王站长。丁一松拨通了王站长的手机,片刻,耳朵里蓦然飘进来女声“喂”的腔调。
丁一松犹豫了一下,说:“你是王站长吗?”
“我是。”
丁一松没想到王站长是个女士,连忙说:“我是李主任的朋友,你在哪里?我们的黑色别克君威停在广场上。”
“我看见你们的车了,我马上过去。”
这时,丁一松看见一位穿着白色花裙子的女士打着花伞朝这边走来。丁一松赶忙下车,把王站长让进副驾驶的位子。
小车朝着凹坑方向快速驶去。山路崎岖,层峦叠嶂间苍翠的松柏扑面而来,又蜿蜒而去。
一路上,丁一松怕冷落了王站长,故意和王站长东拉西扯,套近乎。王站长三十多岁,人长得白净漂亮,又很健谈。两人谈着谈着,便谈到了扣车罚款上。
“车上有几块方木你们都扣车,以后哪个商人还敢来你们这里?”丁一松有点想不通。
“我们这里是山区,山上大部分是松树,如果放进了没有检疫证的木材,树木染上了松毛虫,那可就麻烦了!”
“哪有这么厉害的虫子,会从车上跑到山上。”
“你不懂,松毛虫属枯叶蛾科,会飞。有一年我们凸岭检查站北边的翠溪山不知怎么回事就爆发了虫灾,满山遍野的松树针叶被虫子吃得一干二净,树木像被火烧了一样。更可怕的是,松毛虫还会危及人的身体健康。你的皮肤只要接触到松毛虫的毒毛就会中毒,中毒轻者引发皮炎或关节肿痛,重者可以让人死亡。你说松毛虫厉不厉害?可不可怕?”
“叫你这么一说,是挺可怕。”
车到凹坑,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被扣的车停在检查站的停车场里。停车场是山坳里的一块儿空地,四围垒了院墙,里面停了许多被扣的车。
王站长和检查站一个负责的男士交涉了几句,然后和吴经理去办交接手续。丁一松来到停车场。司机看见丁一松跟看到大救星似的,满脸堆笑。
丁一松爬上货车,见主机底下垫了两根一米长五寸见方的方木,便禁不住笑了,嘴里说:“这不是小题大做吗,这两根方木能传染什么松毛虫啊?”
“这些人太狠了,欺负我们外地车。昨天晚上刚扣下我们车的时候,开口罚三万。我们一口咬定没钱。今天早晨口气就变了,说罚一万也放行。到了中午又放出话来,说五千元也行。刚才又来个人说,交两千元就放行。你瞧瞧这些人……”司机喋喋不休地诉着苦,一脸的无可奈何。
“以后记住,车上有木头要办检疫证,抱着侥幸心理是不行的。”
“那是那是,以后一定注意。”
货车跟着小车一路翻山越岭,最后顺利地到达了屯溪。王站长喊了一声停车。吴经理把车停下来。
“到了屯溪你们就放心走吧,我下车了。”王站长说。
“晚上吃了饭再回去吧!”丁一松说。
“我滴酒不沾,就怕上酒桌,一闻酒味儿头就疼。你们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看你看,忙乎一下午,连顿饭也不吃,真让人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再见!”王站长说着,伸出手同吴经理和丁一松握了握,下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