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桂瑾萱的住处门口,丁一松没有像往常那样掏钥匙自己开门,而是伸手轻轻揿动了门铃开关。门铃音乐响起来,少顷,桂瑾萱笑盈盈地打开了门,嘴里说:“快进来吧!”
桂瑾萱明眸善睐、温婉贤淑的模样,与先头迥然不同,像换了一个人。这让丁一松的心里或多或少地好受了一些。
“亲,心情好点了吗?”
“不好,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个滋味……”
“还在担心老家房子拆迁的事情呢?”
“出了这种事,心里能不担心吗?”
“别想那么多了,事情总会解决的。”
“唉,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搬看来是不行了……”
“为什么搬呀?不给个合理的价钱就是不搬!看他们能怎么样?”
“父母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我怕二老硬顶着不搬,身体再闹出点毛病来,那麻烦可就大啦!”
“那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利益,便宜了这帮家伙呀……”
桂瑾萱的态度与梅莉娅的态度截然不同。梅莉娅让他遇事息事宁人,桂瑾萱让他遇事不屈不挠。他听着桂瑾萱的话语,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他搞不清楚到底是梅莉娅说得对,还是桂瑾萱说得对。
丁一松伸了一个懒腰,他感到浑身无力、疲惫不堪。从早晨上班开始,一直忙乎到现在,还没歇过脚。他不但觉得身体累,而且觉得心里也累。他掏出手机瞧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了。
“怎么?困了?想睡觉了?”
“不,想冲一个澡,浑身刺挠……”
“好,你快去冲一个澡吧。”
丁一松找来干净的内衣、短裤,走进卫生间。
调试好淋浴的水温,丁一松站在了喷头下面,对着急促的水丝哗哗啦啦地冲洗起来。虽然他的身体在冲澡,可脑瓜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自己来到桂瑾萱这里,她倒眉欢眼笑、称心如意了,可梅莉娅要是知道这件事,又得艴然不悦、脸色难看了。
平时梅莉娅不会为这些七零八碎的琐碎小事锱铢必较,但今天她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出奇的啰嗦和执拗,几次在手机里问自己回不回家,声音里隐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道。
本来丁一松准备再给梅莉娅打一个手机,问问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给桂瑾萱打手机,骚扰人家。可后来一琢磨,他又忍住了。现在想想,他当时没有给梅莉娅打这个手机,不但十分正确,而且非常明智。不然,自己等于不打自招,或者说等于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梅莉娅自己和桂瑾萱在一起。
“亲,你洗澡需不需要我帮忙呀……”就在这时,卫生间外传来了桂瑾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些许柔情蜜意。
“噢,不需要,不需要……”
“你自己能洗干净吗?”
“我天天洗澡,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灰。”
“你别客气了,我给你洗洗后背吧。好不好嘛?”
“好吧,好吧,那你就进来吧……”
丁一松只得打开门,让热情洋溢的桂瑾萱闯进卫生间。桂瑾萱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拧了一下,叠成长方形,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转过去,我给你好好搓搓后背。”
丁一松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乖乖地将结实的后背呈现给了桂瑾萱。
“其实,他们要是真敢不顾住户利益强行拆房,就在网上曝光,看他们害不害怕。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桂瑾萱还在想着丁一松老家拆房的事。“狭路相逢勇者胜。”
“嗯……”
“不怕横的不怕楞的就怕不要命的……”
“嗯……”
丁一松一边听着桂瑾萱说话,一边想着桂瑾萱与梅莉娅之间的矛盾。这两个人尽管行事风格不同,但都有一股韧劲。如果真斗起来,肯定有得一拼。
“看你个子怪大,其实胆子并不大,真让人有些担心。”
丁一松承认自己胆量不大,而且还软弱不振。可这些都是爹妈给他的,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桂瑾萱给丁一松捯饬了半天,总算捯饬得差不多了,便走出卫生间。
丁一松站在喷头下,哼着小调继续冲水,冲着冲着水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温暖的水丝摩挲身体的惬意。
冲完澡,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丁一松穿上内衣、内裤,走出卫生间。
只见桂瑾萱正坐在沙发上,怏怏不悦地看着手上的手机。
“喂,发什么呆呢?”
“切,见了鬼了。刚才不知道谁给我打手机,接通了又不说话,怪瘆人的……”
“看看是哪里的手机号码?”
“本地的一个座机号码。”
“不会是你的同事打过来的吧?”
“绝对不会。要是同事打过来的,肯定要说上两句,不会一言不发。这个电话可好,一接通就挂掉了。”
“不会是诈骗电话吧?现在诈骗电话特别多,有一次,我接到一个手机。我问对方是谁,对方回答你猜猜。听口音是南方普通话,声音很像我一个大学同学。我说你是单晓辉吗?他嘿嘿笑了。我说你有什么事?他说唱歌找小姐被抓到派出所了,罚款五千块钱,能不能给他卡上打五千块钱,要不就要拘留十五天。我一听就觉得有问题,顿时哈哈笑了,然后骂着,你脑残啊,二逼!竟骗到老子头上来了。对方一听,立刻把手机关掉了。我再怎么打,对方都不接了。”
“我这个肯定不是诈骗电话。诈骗电话应该说话,这个电话一句话也不说。”
“别胡思乱想了,休息吧。”
“对了,会不会是梅莉娅打的?”
“怎么可能呢?这又不是我家的座机号码。”
“她可以到外边找座机打呀?”
“那她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呀?”
“骚扰!骚扰你和我!懂不懂?”
“不会吧?”
“哼,一定是梅莉娅……”
“难道真的是她?”
“今晚你给梅莉娅打过手机没有?”
“打啦!她问我晚上回不回来,我说今晚住在项目上了。”
“你一说住项目上,她肯定怀疑你住在我这里了,所以就……”
“烦死人啦!”
“你烦什么呀!要烦的应该是我!”
“好啦好啦,睡吧,不就是一个电话吗?”
丁一松走进卧室,上床躺下了。桂瑾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后来,她看见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也钻进被窝躺下了。
晨光熹微,丁一松突然被桂瑾萱给弄醒了。
“快看快看!一张冥币……”
丁一松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只见桂瑾萱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冥币,不停地摇晃。
“我早晨准备出门买早点,刚开门就发现门上贴着的这一张冥币。这是谁这么二逼呀,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
丁一松一骨碌爬起来,弄得床垫吱嘎吱嘎作响。他从桂瑾萱手中拿过那张冥币,仔细看了看说:“嗬,一千元,面值还不小嘛!可能是谁贴错了吧……”
“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故意想出咱俩的丑,才贴在门上的。”桂瑾萱在卧室里走来走去,越走越觉得问题严重,越走越觉得事情不妙。
“这会是谁干的呢?”
“还会有谁?”
“不对呀?我昨天晚上回来时门上没有这张冥币啊?”
“说不定就是早晨才贴上去的!”
丁一松把冥币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嘴里说:“算了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难受。”
桂瑾萱愁眉苦目地看着他,一副忧虑不安的样子。
“一定是梅莉娅!这个挨千刀的,想咒我们快点死呀,太歹毒了!”
“你别把人想得太坏了。”
“肯定是她贴的!”桂瑾萱毋庸置疑地说,“昨晚的手机也是她打的……”
桂瑾萱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梅莉娅干的,可丁一松总觉得梅莉娅不会干这些下三滥的事。两个人的意见不统一,便呛呛起来。
“你不要乱怀疑人好不好?”
“我不是乱怀疑人,她今天早晨肯定偷偷来过……没想到她最近脑洞大开呀,想出这么个怪招来折磨我,真大妈不是东西……”
梅莉娅一大早跑到桂瑾萱的门前贴一张冥币,这可能吗?绝对不可能!这种荒诞不经的举措不但无聊,而且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你别瞎猜了!根本不可能是梅莉娅!”
“就是梅莉娅!就是梅莉娅!”桂瑾萱突然叫起来,接着双手抱住了头。“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听着桂瑾萱撕心裂肺的叫声,丁一松有点不知所措。桂瑾萱认定的事情,根本无法改变。
丁一松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尽管他闭上了眼睛,可耳朵却竖起来了。他用耳朵监视着桂瑾萱的一举一动。他听到桂瑾萱走进卫生间,把里面弄得叮叮咚咚乱响,接着便是她如厕冲水的声音,再接着便出现了洗漱的动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丁一松睁开眼睛,只见桂瑾萱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这么早就去上班吗?”
“嗯……”
“不吃早餐了?”
“不想吃。这里太瘆人,我心慌,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你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沉住气好不好?”
“我被人用这种手段折磨,还能沉得住气吗?啊?”
再拌嘴斗舌,桂瑾萱又得和他大吵大闹,丁一松只能沉默不语了。
“你别在这儿傻坐着了!赶快回去问问梅莉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桂瑾萱推开门时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咣当一声关上门,“橐橐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