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说完,手把酒壶再满满的斟了两杯,洒于地上一杯,自己饮一杯。如此,一壶酒直到喝干,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准备回家。
山顶的路坎坷崎岖,风儿一手拽着长袍的下襟,一手提着蓝子晃悠悠的往下走。突然一阵大风袭来,有尘土飞入他的眼中,他忙松开拽着长袍的手,去揉眼睛,却一脚踩到了长袍的下摆,他急忙的错开步子,却又正巧踩到一块石头上,那石头滚动着,风儿努力的想让自己的身体平衡,奈何也是喝多了酒,一个不稳,身子倒了下去。这山路的一侧便是万丈深渊,风儿只感觉到耳边风声响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掉落悬崖了!
小白在这一片花中已修炼了五百余年。早已能幻化人形。曼陀罗华的灵气在她修炼的过程中,早已慢慢浸入她的身体,幻化成人形的她也出落的如这花儿一样灵秀,充满着诱惑的气质。
这一日,她正在那一片花海中闭目修炼。忽听得前方有重物落地之声。她只感觉到自己心内一痛,忙收气闭功。轻轻的飞了过去。
但见面前地上躺着一个冰蓝丝绸清瘦的男子。从他的耳里、嘴边、鼻孔处不断的流出鲜红的血来。小白心想,看来此人已必死无疑。只是自己为何突然间心痛如绞?她再仔细的看了看那男子的脸庞,那张脸孔却似曾相识。
小白的心一震,这男子分明就是几世前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想过无数次,自己将来寻找恩人的情景,却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她去找他,他自己却来了。可是,他这样的来到自己的面前,眼见着命已不保,而自己的修行尚浅,要如何才能保得住他的命?
她把他带回自己所住的小屋。为他擦拭掉脸上的血迹。看着他发呆。苦思着要如何拯救他。她托着腮坐在床边不错眼珠的看着他直到天黑也不曾想出个好办法来。
却在这时,她看到他的魂魄从他的身体里居然慢慢的升了起来。小白的心一惊,自己若再不救他,他活不到天亮了。
现在能救他的惟一办法就是自己体内的仙丹,可是小白也很清楚的知道,那粒仙丹对自己来说的重要性。那是她修炼了五百年的功力所聚成的。一旦失去了它,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原来的模样。或者会因此而元气大伤,命不保。那个时候,他生,她死。
可是看到他的灵魂越升越高,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了。自己当初不是下定决心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吗?而他不偏不倚从此处坠下,看来是要她还他的救命之恩的时候了!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犹豫呢?如果不是他,自己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成了别人的腹中餐了!
想到这儿,小白不再犹豫了,轻启朱唇,一颗透明晶亮的红色珠子从她的口中缓缓吐出来。她抬手接住,运用功力把风儿的灵魂强自压回到他的身体,然后把那刻红得炫目的珠子塞入他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小白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而长风,冥冥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轻飘飘的升起来。他有些害怕,禁不住大声的叫了起来。可是喉咙好像有人掐着似的,怎么叫也叫不出声。
他用力的让自己飘出体外的身体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身体却丝毫不受他的控制。竟然渐渐地越升越高。他正在着急间,突然一阵外力从飘浮着的身体后面传来,只一瞬,那个飘浮的身体便落了下来。
身上原来的疼痛感在渐渐的减轻。意识也渐渐的恢复过来。他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一个鲤鱼打挺,竟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内,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
长风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你醒了!”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房中间的竹椅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女。她身着素白色纱衣,袖口绣洁白的花边,颈前叠两层乳白色纱领,繁复而精致,因为太过消瘦,而锁骨分明,肩处仅用轻纱围住,白润如玉的双肩若隐若现。胸前钩出几丝云彩,裙摆怎么一层轻雾般的丝光罩,裹月白裹胸,腰系一条纯白绫缎,洁净而显得身形纤细柔弱。甩袖可见的凝脂般肌肤,气若幽兰。皓腕上戴着一只白色的玉镯,白中透翠。耳旁坠着一对琥珀耳坠,晶莹剔透。身披直拖至地的流苏,将青丝慢慢握在一起,绕成上挑的圈形,用一支银簪挽住。再看她的眉眼如画,在那眉眼间,却又透着凡间女子所没有的灵气。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宛若天仙。长风不由得看得呆了,一时竟忘了回话。
少女看到他痴呆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长风方知自己的失态,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手脚却是不知道摆放在哪才好。
那少女倒是不在意,站起身来说:“你不要乱动,你从崖上坠下来,虽然身体是无大碍了,但是元气也是消耗了许多,我这就去给你做一些补身子的汤来。”
“小姐……”长风拦住她:“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我知道那悬崖高万丈,我从上面坠了下来居然无事,是不是小姐你救了我?”
“你说呢?”小白调皮的一笑,眨了眨眼睛。
长风突然感觉这个表情如此的熟悉,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对着她抱了抱拳:“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小白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酸楚,他终究是一个凡人而已!竟然想不到从那么高的崖上落上,除非神仙,否则焉有活命之理?又何况他现在毫发无损?她看了看他,看到他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那眼里分明带着一丝火热的东西。
小白只觉得面上一热,脸却红了。转身躲开了。只留声音飘了过来:“你在床上再躺一会儿,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做好了。”
长风看着她的背影,一丝久违的情愫在心底慢慢的升了起来。自从自己的夫人去世后,他的心便死了。从来未对任何一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感觉。这让他的心跳得有些杂乱无章了。
过了一会儿,小白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碗。那碗中冒着热气,一股奇异的香气自碗中扑鼻而来。长风顿时感觉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他有些难为情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白。小白轻轻一笑,没有说话,把托盘放在桌上,拿起其中的一碗,坐在床边,一只玉手轻轻拈着一把金匙,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才送到他的嘴边。
长风的脸又红了起来。本想张口说,自己来。可是抬头看到小白的一双眼睛时,竟然说不出口来,乖乖地张开了嘴。
长风看到小白端着的碗中似是粥一样的东西。可是却又不像。只是味道却出奇的香,入口后还不待他细细嚼,便已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小白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莞尔一笑道:“这粥是我用上好的百花熬出来的,你现在的身体虚弱,多喝些,会让你早日康复的。”
长风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里爱意无限的伸展着。
晚上,长风看着仅有的一张床,对着坐在竹椅上的小白说:“小姐……”
小白打断他:“我叫小白,你不要小姐小姐的叫着,我不习惯。”
“哦,小白姑娘……”
“什么小白姑娘?我就叫小白!”
长风还要客气,看到小白的的脸上已有了愠怒的表情,便咽下了那句客套话:“小白,不知你这里,可有另外的屋子?”
小白的声音有点冰凉:“没有了!怎么,住在我的床上不舒服吗?”
“不……不是。小姐的床柔软得很,怎么会不舒服?只是我住在这里,小姐不是没有地方住了吗?”
“我自有地方住,你不用操心了!另外,我要告诉你,我叫小白,你听懂没有?”站完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长风呆呆看着背影,暗暗的责怪自己怎么会把惹得生气了?隔了许久,见她也没有回来,心想,她是找了另外的地方休息下了,于是,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大亮。他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却也是躺不住。于是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他推开门来到了院子里。只觉得院中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奇草仙藤的穿石绕檐,努力向上生长。
他绕到小屋的一侧,看到这个小屋在苍色的山岩的脚下。宅后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下面一个遮满浮萍的废井,已成了青蛙们最好的隐居地方。
小院四周用竹子围着篱笆,稀稀落落。
院落年,是各种叫不出名的树木,枝叶交横之间,竟是自成一处天地,从那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声。
不远处是一个池塘,盛开着许多莲花,有的妖娆绽放,有的含苞欲放,或卷或舒的莲叶幽然出水,圆润的水珠儿滚在碧绿的莲叶上,缓缓滑落到清澈的水面,荡漾起小小的涟漪。于是,整个池塘仿佛被施了魔法,梦幻般的美丽,似乎连风也舒缓了许多。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片炫目白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来。他仔细的看了过去,屋子左侧有一条河,在那河边竟然盛放着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那些些白得通透,白得晶莹,白得如此璀璨夺目,流光溢彩,可是那白色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色彩,妖艳得仿佛可以夺去人的呼吸。
长风不知不觉中迈开了脚步奔着那片花海而去。他在院里看到的时候,觉得没有多远,可是走起来,却漫长得足有几里路。却是越接近那片花,空气中的香味越浓烈,从花的方向阵阵袭来。长风心中惊讶不止,以为这花是仙花。
待到近前,他看到一个少女正背对着他在那花丛中跳舞。她衣袂飘飘,长舒广袖。舞姿妖娆,却又那样的寂寞。长风屏息凝气,小心翼翼的接近,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断了她。
好在,她未曾发现。她小小的身影带着身边的花儿都随她而动。不知道为什么,长风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他的心在那一刻莫名的疼痛了起来。他有种感觉,她是要舞尽一生的妖娆与寂寞!
一阵风儿吹过,她的长发随风轻轻的扬起,头上的那支银簪竟然随着风飞了出去。落入花丛中。她停下了舞步,循着簪子的落下处看了过去。却瞥到了后面的长风。长风像偷了人家东西的贼一样,脸立即红了起来。
小白拾起那支簪子对着他笑了笑:“起来了啊?昨晚睡得可好?”
长风点了点头:“小白,你的舞跳得好美!”
“你愿意看吗?”
“嗯,只是如果有一支长箫更好了!伴着箫声你的舞姿一定更美!”
“你会吹长箫吗?”小白走了过来,眼里闪着惊喜。
长风点了点头。
“那好,我屋里就有,以后你吹萧,我来跳舞如何?”
“好呀!”
小白于是拉起他的手,一起像小屋走过去,她拉得那样自然,就像她和他是恋人一般。她既已这样,长风本就对她心生爱慕,更是乐得如此。
两个回到屋中,小白拿出一口箱子,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打了开。那里面放的都是一些玉器。她伸手从里面拽出了一管玉箫。
那玉箫却当真是好玉,是那种浅色的碧玉,通身透明。泛着晶莹的光泽。小白递给长风,长风伸手接过顿时冰凉的感觉从手中直抵向心脏。他不禁脱口而出:“真是好玉呀!”
“送给你了!”小白轻描淡写的说。
“这怎么可以呢?这么贵重的礼物……”
“贵重?”小白闻听此话心内一痛,心里想道:“这怎么是贵重的礼物?你还不知道真正贵重的在你的身体里呢。”
长风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犹自在那推辞着。
小白不再理他,把箱子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吧。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吧。我去给你做饭。另外,你不要乱跑,听到没有?尤其是那片白色的花,你离它越远越好。”
“为什么呢?”长风不解的问道。那花那么漂亮,香气袭人,如果在那花海中穿棱而过一次,只怕自己的身上都会沾染香气呢。
“因为,因为那花……好了,等有机会我再和你说吧,总之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小白叮嘱着。
“嗯,我听你的就是了!”长风应了一句。
小白见他答应了,才放心的转身走了出去。
长风把玉箫放在嘴边,试吹了一下,发现这玉箫不但是箫好,就连那声音都似比别的箫听上去更悠扬婉转。他一时兴起,竟然吹奏了起来。
小白正在那溪边围着一个铁锅熬粥,忽然听到一缕箫声传进耳畔。那箫声,清丽忽高忽低,低到极处之妹,几个盘旋之后,再低沉下去,虽然已渐渐的极细,可每个乐章依然清晰可闻。只是自古箫声都是悲凉凄婉,听在小白的耳里竟然让她的双眸蒙上了泪花。
小白端着粥回房的时候,长风兀自在那吹着。丝毫不觉得累。
小白轻笑道:“看来,你也是一个爱乐器之人。这管玉箫是我的祖母送给我的。已有几百……呃,从我的祖上传下来也有几百年了!只是可惜我们家的人却没有一个有此本事把它吹得这样动听的。”
长风停下来:“你过奖了!我也只是小的时候学了一段时间,长大后反倒是荒废了!只是这玉箫实在是好,才能吹奏出如此美妙的旋律来!”
“那也要懂得吹奏的人才行啊。”说话间,已拿着一碗粥送到长风的面前。长风刚想伸手去接,小白却示意他张开嘴,长风看着她笑了笑,也不再推脱。
饭后,小白牵着长风的手,领着他在这个山谷中转了转。最后,他们转到了那一片盛开的白色花海中。
“长风,你来吹箫,我再为你舞一曲吧。”小白松开了长风的手,却只让他远远的站着。长风虽然不解她为何不愿他靠近那片花海,但她即已说了,必是有她的道理。
长风看到身边有一块巨石,索性坐了下来。把箫放到唇边,看着小白渐渐的没入了那片花海。这个夜晚,清风凄迷,明月冷瘦,星辰寥落。飘然于山川大地之间的绵绵音韵,如泣如述,荡人心旌。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起彼伏,繁音渐增,先如鸣泉下溅,继如群卉争艳,花团锦促,更夹着间关莺语,彼鸣我和。小白就随着这箫声慢慢的舞了起来。
月光下,她纤手轻抬,皓腕缓动,莲步轻移,飘飘的白纱随风渐渐的鼓动。箫声凄婉,她的舞姿却更是凄凉,甚至有一种怆然出世、却又在阴阳两界的边沿凄然盘亘的感觉。箫声泣血,舞韵啼哭。
一曲终了,长风借着凄清的月光,竟然发现小白的脸上已是泪痕交错!他丢下玉箫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