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过去,那一头母亲气喘吁吁。我问,您老在干吗呢?母亲说,腊月了,我在腌菜心呢,等你们过年过来吃。
我本想劝老人家别累着,可是转念一想,母亲们腊月里的忙碌,是她们最得意的年终总结。比如我母亲,她好像在拿过年做一篇文章,构思然后寻找,突然灵光一现:菜市场只买到腌白菜而买不到腌菜心,她要用家乡制作菜心的方法,让我们重温儿时的美味。
记忆中,腊月到了,母亲们就开始忙碌。多年之后,在我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命题——母亲的腊月,儿女的年。腊月的忙碌属于母亲们,过年的快乐属于儿女们,腊月里,母亲们要用忙碌来为儿女们制造过年的快乐。
母亲的腊月始于一年又一年罡风起,在严寒中母亲们呵着冻得通红的手,将大地富饶的馈赠制成美味。母亲们的双手是腊月里的渡船,将儿女们的味觉和心情渡到快乐的彼岸。腊月是过年的前奏,氛围由母亲们开始渲染。我们的记忆中,母亲们熬糖、打豆腐、炸果子、切年糕,浆冻米……炉膛里烧着熊熊的火,鼻尖上渗出母亲们热热的汗,这一切的场景都热气腾腾,这一切的细节都包含着母亲们的慈爱和良苦用心。
我至今仍然陶醉这样的情景,夜尚未退去,山岚和烟雾在黎明前骤聚,叮叮当当的声响将我唤醒,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脑袋倾听,哦,要过年了,母亲开始忙碌了,所有的声音都在传递口福和快乐的消息;夜里,我已睡了很久,醒来时,看见了母亲在昏黄的灯下忙碌的身影,心头蓦然间流过一股热热的暖流。可惜,我们很快就长大了。
儿女们过年的快乐其中一项重要内容是,在千里之外,遥想着母亲在厨房的忙碌,感受幸福和感恩。读大学那会儿放寒假,去火车站买火车票,人如潮水铺天盖地,都是腊月里回家过年的人。我们搭着人梯买票,心中却感到此刻最为快乐。一位同学不停地嗅着,问他何意,他说,我已经闻到香味了,真的,我妈妈在烧菜,在烧年夜饭啦。
我所在的这个小区,母亲们也开始忙碌了。暖阳下,两个老太太在灌香肠,聊着儿女们聊着过年的安排。我路过,跟她们开玩笑,你们这么累干吗?过年别把他们宠得太娇,喂得太肥,一样都不给他们弄,让他们失落一下。
一位母亲笑了,说,你这伢子,腊月里母亲忙,不是累,是乐啊。另一位母亲说,都打电话跟他们说了多少遍了,家里有些什么吃的,把他们勾得馋馋的,过年恨不得一步跨到家。
小区里,有阳光的地方,都挂着风干的香肠、咸鱼和腊肉,这是母亲们辞旧迎新的杰作,它们在寒风中等待,等待在随后到来的某一刻浓香四溢大放光华。在我眼里,它们是腊月里高挂的母亲们的旗帜,传递着欢乐的信息,舒展着亲情的召唤。
母亲的腊月,儿女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