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尔寺里盘桓了一个上午,身上沾满了酥油的味道,心里荡溢着佛意的快慰,骑车出了塔尔寺所在的沙鲁尔镇,来时爬坡的艰辛,这一回头,便是飞车直下畅快啦,菁菁颇为得意地说:“要是直到青海湖,都是这样的路,该是多么的爽啊!”
我说:“要是如你所说,这路上的骑行者,肯定就不是只有你我两个人啦!艰险这个东西,是一个仅次于死亡对人性的考量,没有坚定的目标追求和勇于进取的人,是不敢去触碰它的,因为它所带来的疼痛,并非只在肉体上,更多的是在心灵深处,而战胜艰险,往往靠的并非全是体能,更重要的还是意志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成功者,虽然不是最强健的人,但却成就了人间的卓越,就是因为他们是一群百折不挠、勇往直前、无畏于任何挑战的人。也可以说,意志才是支撑起一个人精神大厦的钢骨!朝圣者,能够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匍匐而行于通往神殿或圣山的路上,并非是他们有着多么超强的体能和体力,而是因为他们有着超强的意志和毅力。如果一个人拥有了一颗如朝圣者一样坚毅的心,那么,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什么东西阻挡得住他通往理想之国的脚步。一颗朝圣的心,让你首先在灵魂上已经脱出了庸俗,走进了卓越!”
我的话刚一落音,菁菁就竖起大姆指说:“大哥说得好!你的话总是铮锵有力,激人向上,能感觉出你是一个内心很柔,但灵魂却很硬的男子汉!”
我说:“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苦难,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因为那些苦难,已经把我的灵魂提升到了任何一个未经过磨砺之人所难以达到的高度,因为站在这个高度上,很难再有什么阴云能挡得住阳光透进我的心灵深处了!我也一直坚信只要我一生不放弃自己渴望用以实现某种生命价值的理想,并一直为之奋斗不息,就一定能成功,我可以不早慧,但一定将大器晚成!呵呵,从中学时代,我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这样的乐观主义的心态,现在,我对自己就更有信心啦!”
“为什么啊?”
我没有直接回答菁菁,等到休息的时候,我从车包里掏出那本不久前才出版的新书《走向梦中的远方》,放到了她手里:“这就是我刚才说,我对自己更有信心的原因之所在!”
菁菁接书在手,翻着看了一会儿,惊喜地说:“真是大哥的大作啊!没想到大哥还是《读者》杂志的签约作家,你真棒!昨天,我还说你是个大男孩呢,这个大男孩,一夜之间,咋就变成了一个大作家了呢?看来大哥一定是个灵性极高之人啦。”
我说:“恰恰相反,我一直都是一个愚笨之人,并且,也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比别人笨,所以,我才更懂得必须去创意地开拓自己的未来,才能劈开混沌,让自性现出光明,所以,在追求文学和写作上,我没有走一般人的创作路子,而是以人走天下,带动笔走天下,让大自然的灵性,来弥补和充实我自身灵性的不足;如果一个人的文字里,一旦充满了山水的气息,流溢着天地的灵韵,那么,这文字,就一定会充满着透人心魂的力量!看来我选择的路子,还是适宜于我走的……十年前,我成了《读者》杂志的签约作家,现在,又有出版社发行了我的专集,你说,我对自己的未来,怎能不更充满信心呢?”
菁菁说:“相信大哥一定会有非常了不起的未来!这本书,就送给小妹啦,晚上到了住地,还要请大哥签上大名呢。有一天,你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大奖,这签名,可就不是一般的值钱喽!”
“呵呵,托小妹的吉言,但愿能梦想成真吧。”我说:“对于未来,或者说是命运吧,确实有其不可知的一面,所以,我们要有敬畏之心,才不会为所欲为,但是,命运,毕竟也还有可造的一面,对于属于自己能够掌控的那部分,我们也要有无畏之心,才能勇往直前,永不退缩。别说遥远的未来了,就是眼前的路,谁能预知我们会遇到什么变数?所以,在我们敬畏远方的同时,也要无惧我们脚下的旅途,不管坦途,还是崎岖,都要坚信我们定能走过去!”
菁菁说:“怪不得人们常说旅行,就是修行。听大哥这么一说,真让小妹心中的茅塞顿开啊!”
又回到了西宁,午饭后,便向着湟源进发,路上,下起了大雨,水流纵横,雨衣上被车轮甩得尽是泥水,特别是穿越多巴镇的那段漫长的路程,更是满路的泥浆,大车辗过,飞花四溅,咱是弱者,只得逆来顺受啦!菁菁说:“这路上的泥糊子之多,估计是全国的道路之最了吧。”我说:“出了家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旅行者,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坦然以对噢!”
果不其然,不可预知的事情又被我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
从西宁到湟源,差不多也就50公里,预计晚上七点多钟可以到达,谁知这雨一下,骑速便慢了下来,出了多巴不久,又一头扎进了大山之中,雨晦山高,路曲坡陡,骑车时少,推车时多,到了七点多钟的时候,竟然看到路边的一个标牌上赫然写着:“湟源21公里”。就这几个字,让我和菁菁的头都有些大啦,想停下不走,大山深处,却又找不到集镇可住,我只得安慰菁菁说:“或许上了前面这个坡,下面就是一路而下呢!”
菁菁摇了摇头说:“大哥,就别安慰我啦,身处此境,只有听天由命啦!体力不够,就只能用意志来凑了,呵呵,看,受大哥的影响,我是近朱者赤了啊!”
大山里天黑得早,再加上雨云如幕,尽管是夏季,八点多钟,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啦,菁菁竟然出门时没带手电筒,我们俩只有合用一把装在我山地车上的强光手电筒了。天愈黑,竟然雨愈大,我们俩也不再说话,或者说,也已经不再有气力说话,只是默默地前进,或推车,或骑行,偶尔有一两辆灯光刺眼的汽车飞过之后,仿佛是在刹那间让你感受到坠入了地狱一般黑暗;从路两旁突兀而起的黑黝黝的大山上,倾泻而下的是风雨声,前方便是我们的手电光都难以穿透的黑暗。我知道此时的菁菁,一定是在含泪而行;推己及人,我知道此时的菁菁,估计也早已像我一样,精疲力竭,腰酸得难以直起,腿沉得难以蹬车,屁股也难受得不能着座子,但是,极境中也只有让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了,绝境之中,能拯救自己的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一切,都仿佛是在机械化地运行,我们机械地踏着或推着车子,车子也在机械地向前滚着,铁桶般的暗夜,也在机械般地向身后退缩……
此时,任何的语言都是无力和苍白的,如果不得不说话,反而都变得柔声柔气的,除了机械地前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重要,黑夜、山岳、谷壑、风声、雨声,甚至于连彼此的存在都在被忽略之中,我们的两只也像黑夜一样透黑的眼睛里,也只有前方那灯光仅能达到之处了……
正走着的时候,手电突然暗了下来,我知道电耗尽了,当光度再也达不到路面之时,菁菁几乎是用哭腔说:“大哥,看不见路了,我们怎么办啊?”
我们停了下来,幸亏买手电筒时,我多加了一块备用电池。当时,老板还说一般用不着多费钱买备用的,但我还是坚持要,这不,若听老板的话,在这黑如墨池、大雨倾盆的大山之中,那可真的就要我们去感受什么是寸步难行啦!当我换上电池,电光顿时撕破黑暗之时,菁菁破涕为笑,拍拍我说:“大哥真有先见之明啊,就连备用电池的小细节都想到了,不然,今夜可就惨狠啦!跟大哥在一起,就是有安全感啊!”
大概是在深夜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湟源县,当我们在大雨中立在一家宾馆的门前时,那个女老板非常的怜悯我们,赶紧给我们打开一个房间说:“这么大的雨,骑行在外,真够遭罪的,快进屋把湿衣服换下吧,别冻着了。”
进了房间,菁菁浑身颤抖,她突然紧紧地抱住我说:“大哥,我好冷!”
我知道菁菁的体能已完全透支,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帮她脱去布满泥水的雨衣,再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先把她捂起来,让她缓缓气,我去浴间,打开热水,调好温度,这才催她赶快去用热水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