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靖宇插话说:“吴政委,这个徐医生是张凤山的爱人,他们结婚七年,还生了两个孩子。”
吴飞一边替张凤山解开绳子,一边啧啧称叹:“可以啊,你连老婆都瞒住了,还被当成了特务,潜伏工作算是完美无缺了。”
张凤山说:“抗战胜利后,老魏交代我继续潜伏,他牺牲以后,友兰同志成为我的上线,前段时间她到文城,交给我最后一个任务,说搞到城防工事图,‘渔夫’的使命就结束了。”
徐语晴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方明同志的死你有责任。”
张凤山把宋铁军的“九死一生”法介绍了一遍,大家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
吴飞说:“语晴同志,干革命就得准备牺牲,方明同志这样做是为了掩护凤山同志,体现了一个优秀共产党员先人后己、团结一致的高贵品质,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
这时,一个老者进来了,打量了张凤山一眼,问道:“你是延生?”
张凤山也认出他来,激动地上前握住他的手,说:“老师,你怎么来了?”
老者是朱大鹏,他说:“自从胡宗南占领延安以后,我就跟随刘邓大军到中原来了。”
老者身后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说:“这是华中局政治部朱部长。”
张凤山把自己到文城工作以来的情况一一向老领导作了汇报。
朱大鹏边听边满意地点头,说:“木匠打枷枷木匠,翰林监斩斩翰林,你这个‘特务’干得不错,连自己的老婆也分辨不出来了,我给你打满分。”
徐语晴红着脸说:“凤山,对不起。”
张凤山说:“语晴,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当天晚上,张凤山和徐语晴偎依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徐语晴问:“如果我不阻止的话,你真准备去香港吗?”
张凤山说:“当然不会的,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被抢先了一步。”
徐语晴说:“凤山,我真高兴,咱们俩是同一阵营的人。”
张凤山逗乐道:“如果我真是特务,你会开枪吗?”
徐语晴点点头,说:“我会的,你还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吗?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只有一个结局,但是如果我亲手杀了你,我也不准备活的,我们俩生不同时死同穴。”
张凤山说:“别说不吉利的话,我们俩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还要为建设新中国添砖加瓦呢。”
第二天,张凤山要求尽快参加工作。
吴飞说:“凤山同志,我和朱部长商量过了,任命你为****文城********,文城还没有解放,需要我们做的工作很多。”
“徐语晴怎么安排?”
“暂时留在军区医院,等文城解放了,由她负责筹建人民医院。”
吴飞和张凤山一行辞别朱大鹏,来到龙湾,王小虎在路口迎接他们。
张凤山说:“果然是一员虎将啊。”
王小虎说:“张队长也名不虚传呀。”
吴飞说:“小虎同志,凤山同志就是‘渔夫’。”
王小虎肃然起敬,说:“特派员同志,小虎找了你十多年,今天终于见面了,我也可以告慰洪书记、方明同志的在天之灵了。”
张凤山一家被安置在龙家祠堂,凤娇和凤杰、凤智也在这里。
徐语晴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凤娇说:“我哥一个星期之前就让徐阿姨带我们过来的。”
凤智成了大孩子,俏皮地说:“徐阿姨扮成我爸,到了这里才知道她是个女的,太好玩了。”
张凤山说:“你们玩吧,我去和吴政委、王队长商量文城怎么解放?”
在原学兵队驻地,吴飞、王小虎和叶月霞正在等他。
叶月霞看见张凤山,问道:“凤山,我娘她怎么样了?”
张凤山说:“月霞,节哀顺变吧,阿姨已经不在了。”
叶月霞顿时眼圈红了,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是怎么死的?”
张凤山把方际青逼老人写劝降信、老人不从被活活折磨而死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小虎气愤地说:“这个方际青被打死算是便宜他了,等文城解放后,我要将他戮骨扬灰。”
吴飞说:“血债血还,凡是手上沾满人民鲜血的,必将受到人民的审判。”
叶月霞擦了擦眼角,说:“我知道就行了,还是说正事吧。”
吴飞见她很坚强,于是说:“我这次去华中局开会,刘伯承司令员在总结淮海战役时说,虽然我们取得了胜利,但代价也很昂贵,十三万健儿战死沙场,他们中间绝大多数都是青壮年,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他对不起他们。北平已经和平解放,为其他城市的和平解放树立了榜样,我们能够不打争取不打,不仅可以使城市免受破坏、生灵免遭涂炭,而且我军也可以免受伤亡。我还特地去战俘营找了被俘虏的原国民党64军副军长韦德将军,他和刘成龙是同乡,请他出面给刘成龙写了一封劝降信。”边说边将信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张凤山接过来一看,只见信里写道——
成龙兄台钧鉴:徐州一战,满眼尸横遍野,竟成人间地狱。现解放军百万大军挥师南下,全国解放指日可待。我实在不能不为我兄存在着极大的焦虑,大势已去,为了减少军民的死亡,兄应毫不犹豫的率部起义,归向人民。我辈都将年迈古稀,还能再活多少年,过去我们走错了路,现在可以在转眼之间弥补过去的一切。当此可以造福人类,有利国家的紧要时机,为国家为同胞为个人与未来的孩子们着想,我兄都应该当机立断,投向人民的怀抱。情况迫切,欲言不尽翘首南望。望兄深加保重,尤盼早闻佳音。
弟韦德笔
“政委,我和刘成龙是亲戚,愿意前去劝降。”
吴飞摇了摇头,说:“凤山,你劫留了刘成龙的财产和他的夫人,他一定对你恨之入骨,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张凤山说:“虎毒不食子,要不,让语晴去试试,毕竟她是刘成龙的外甥女,刘成龙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叶月霞说:“不妥,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不可一日离了母亲,还是我去吧。”
王小虎说:“我去最合适,谈判讲究对等原则,如果我方去的人级别太低,刘成龙会认为我方没有诚意。”
吴飞沉思了一会,说:“先派一个不是我们的人带韦将军的信去试探一下,如果他有诚意,到时再安排人过去谈。”
却说刘成龙接到信后,还没看完,就扔给周进,说:“贪生怕死之辈,这样的信不看也罢。”
周进看完,说:“司令真乃党国的栋梁,我一定禀告毛局长,让他在总裁面前多多美言。”
刘成龙已经从来人口中得知张凤山在龙湾,夫人成了人质,自己的全部家当也充了公,觉得前途一片黯淡,说:“你告诉毛局长,刘某不成功便成仁,誓与文城共存亡。”
周进说:“好,周进不才,愿追随司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天晚上,司令部里张灯结彩,刘成龙搂着兰玉、周进搂着李玉珠,其他军官也找来妓女,甚至掳来女学生,喝酒跳舞,醉生梦死。
周进拎着酒瓶和刘成龙干了一杯,说:“司令,你恨不恨张凤山?当初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毙了他。”
刘成龙说:“我现在后悔不迭,要是让我再见到他,一定亲手杀了他,才解我心头之恨。”
周进说:“我有一计,可让司令如愿以偿。”
刘成龙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周进说:“****不是劝降吗?咱们可以假意应允,点名让他们派张凤山和王小虎来谈判,只要他们俩来了,咱们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刘成龙拍掌道:“妙,实在是妙,就这么着。”
第二天,徐达开携带刘成龙的亲笔信来到龙湾,交到吴飞手上,说:“刘司令为使百姓免于涂炭,愿效法傅将军,特着老朽前来送信,希望贵部立即派张凤山和王小虎二位负责人前去谈判。”
吴飞通知张凤山和王小虎前来商议,说:“刘成龙为何指定你们二位呢?我怀疑这是个圈套。”
张凤山说:“他之前一直对我言听计从,再说我是他的亲戚,他可能觉得信得过吧。”
王小虎说:“我是安西支队的负责人,他恐怕觉得部队改编需要我拍板。”
吴飞说:“我怕其中有诈,还是稳妥起见,让他派代表来和我们谈。”
张凤山说:“政委,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军渡江在即,如果让他们派代表来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谈得拢?不如我和小虎前去与他当面锣对面鼓直接敲定。”
王小虎说:“是啊,凤山说得对,请政委尽速决定。”
吴飞见此,只好说:“这样,我亲自给他买封信,晓以厉害。”
张凤山和王小虎带着吴飞的亲笔信来到刘成龙的司令部,将信呈上。
刘将军:我百万大军陈兵江北,不日将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文城已在我军四面包围之中,解放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摆在将军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投降则是活路,抵抗则是死路。事已火烧眉梢,勿容踌躇,请速自决主意。
将军的夫人已妥善安置,财产原封未动,只要将军肯和平解决,我愿担保将军的安全。
我党既定宽大政策,我军贯彻执行既有约法八条之布告,又有傅作义将军之处理前例,勿须再有任何怀疑。
兹派****文城********张凤山和安西支队大队长王小虎二位同志前来,予以面谈,请保证二人生命安全。
盼与将军在文城举杯相庆。
安西军区政委吴飞
刘成龙看完,哈哈大笑,将吴飞的信撕得粉碎。
张凤山感到愕然,说:“司令不是让我们来谈判吗?”
周进从里屋现出身来,冷笑道:“刘司令是让你们来受死的,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屋外冲进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将张凤山和王小虎团团围住。
刘成龙说:“张凤山啊张凤山,你隐藏得很深嘛,这么多年都被你蒙混过去,想不到今天你也有中计的时候。”
张凤山说:“司令,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如果杀了我们,你就彻底地绝了后路。”
王小虎面无惧色,说:“我军已将文城团团围住,如果你们不怕死就尽管动手,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刘成龙说:“当年,共产党绝了我父母的后路,现在你又绝了我的后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张凤山劝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路在自己的脚下,只要你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人民会欢迎你的。”
刘成龙冷笑说:“你想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周进有些不耐烦,说:“司令,跟他罗嗦什么?要不是你说亲手毙了他,我早就动手了,让他们去给戴长春做个伴。”
枪声响了,张凤山和王小虎倒在血泊之中。
噩耗传开,山河呜咽,日月同悲。
吴飞下令攻城,我军化悲痛为力量,个个势如猛虎,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克县城,文城二度解放,周进被活捉,后被正法,只有刘成龙不知所踪。
一个多月后,渡江战役打响,百万雄师过大江,彻底摧毁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
1949年10月1日上午,在竣工的烈士纪念碑前,叶月霞领着一群孩子们朗诵诗歌。
你们的躯体。
不仅奠基了胜利。
更垫高了我们的目光。
你们躺在这里一言不发。
可你们伟大的形象不朽的精神。
是我们永远享用不尽的财富。
你们以一块碑的苍凉和深刻。
向时间证明。
一代人倒下和站立的姿势。
当你们匍匐喋血的那一瞬间。
你们把一颗心完整地交回了大地母亲。
你们不知道有多少颗这样的心。
汇聚成巨大的溶流。
才喷发出一个红彤彤的中国。
在我们的心中。
你们将永垂不朽。
纪念碑后面,是烈士的墓园,这里长眠着张凤山、王小虎、洪长荣、方明等有名字的烈士,也还有一些无名的烈士。
徐语晴带着两个孩子和凤娇、凤杰、凤智姐弟在张凤山的墓前祭奠。
当收音机里传来毛主席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时,徐语晴大发悲声:“凤山,你听见了吗?新中国成立了!”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一位白花苍苍、老态龙钟的男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来到张凤山和徐语晴的墓前,长跪不起,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漏风的嘴里吐出含混不清的句子:“凤山,语晴,我这个孤老…向你们…赎罪来了…”
这个老人是刘成龙,在漂泊不定几十年后回到了这片土地。而陪伴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名叫张建国,是文城县人民政府的副县长。
张凤山的事迹在文城广为流传,一位诗人写诗概括了他传奇的一生。
生逢乱世历风霜,铁马冰河为救亡。
豪情万丈驱倭寇,惊心动魄斗敌顽。
手捧丹心开大道,浑凭硬骨度难关。
血雨腥风应有涯,人间遍种自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