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鄙视!毕竟那么多年相伴相守却换不来一颗真心以对,月娉溯对于冷无情着实有些看不起,就算她是武功天下第一又如何,头脑偏偏是这般不入流!
而如今月娉溯虽不是能一如既往地喜欢冷无情,可是却对她产生了三分同情。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复杂的,因为在对冷无情同情的同时,她也对萧别离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或者说是敬重。
冷无情称不上是倾国倾城,可到底也是绝色的女子,偏偏萧别离对她竟是有些不屑一顾,这玉面郎君似乎眼光太高了,可是这岂会是毫无缘由的。
果然,一场往事背后都掩藏着太多的不为人知,或者是太多的伤痛,抑或是情殇……
萧别离如今脸上再也不是之前的古井无波,竟是闪过了一丝诧异。月娉溯瞧在心里,暗暗猜测这其中肯定另有故事。
果然,这次冷无情把握了先机,看到萧别离异样神色,冷笑道:“难道你忘记了,当初在山贼手下救出来的那个小丫头?”
萧别离看冷无情脸上闪过的讥诮,似乎在慢慢回忆着过往。
冷无情见状却是更为伤怀,自己铭刻在心中的记忆,与他只是脑中的一片过往,兴许都不在他的记忆之中,这是不是天大的讽刺?
“离人萧萧别是恨,难道你也不记得这句话了吗?”冷无情一字一句吐出,似乎在品味着属于她的记忆。
萧别离蓦然想起自己当初之所以取了这个名讳,不过是取自这句诗罢了。
离人萧萧别是恨,绝世倾城玉郎君。
后半句是江湖中人送与他的,当时他不过一笑了之,而江湖之上却是疯狂传诵。以致于那段时间承国的大江南北都流传着这句话,向往着一段浪漫爱恋的闺阁小姐们更是高价购了产自江南的折扇。
只是因为折扇上有这么一句话,而那折扇生产之地,据说是萧别离的故乡。
而高头骏马上英俊潇洒的武林人士也纷纷手扬折扇,只是上面却嵌合的是自己的名讳而已。
一时间承国的江湖热闹不已,原因只是这个年方弱冠却已是跻身江湖十大高手行列的萧别离,以及及笄之年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冷无情!
而这股热潮,一直持续到两人相继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萧别离仔细瞧着冷无情,而后摇头道:“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小丫头是甚么模样,我也不曾记清楚。只知道她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手里拿着柳枝当武器,很是勇敢的模样。”
那时候他初出江湖,年方十五的少年最是爱打抱不平,也不管山贼人多势众就冲了上去,哪曾料想自己的一生却都因为这次打抱不平而改变。
那是赶赴江州上任的府尹一家,因为赶时间走了山路,这才遭到山贼洗劫。而当萧别离杀光了这伙子为非作歹的山贼时,整个现场活着的却只有三个人而已。
萧别离,一个十岁大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略有武艺的护院。
“你只是笑着将我们安置在了客栈,却不知当时我就记下了你的音容笑貌,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你,报答你。”冷无情淡然一笑,说不出的伤怀。
那时候自己还不是冷无情,不过是曹家遗孤,是赶去上任的江州府尹曹德轩的独生爱女。奶娘把自己护在了怀里,替自己死去。那时候奶娘身上流出的血源源不断地到了她的手里,她想要捂住那个伤口,却无济于事,只能失声哭泣,却不料遭到了山贼的注意。
她在护院的保护下跑向了山林里,那时候是寒冬腊月,她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像是花团锦簇的小花仙,可是在此时却成了她逃命的阻碍。
护院被一个山贼纠缠着,无法分身来保护自己,那时候她唯一抓住的就是一截枯柳枝,上面有寒冬腊月的寒意。
“大哥,没想到这一行老弱病残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个标致的小妞,要是养几年,倒能做你的压寨夫人了。”流里流气的山贼甚至在冲着自己吹口哨,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犹如在玩猫住老鼠的游戏。
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猫手中挣扎的老鼠,分明是无望的,可是却还是奋力地挣扎,却不料这不过是给那只猫,或者说那群猫添些乐趣罢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讨厌猫,无比的讨厌。
而那个被唤作大哥的山贼却是一番挑剔,似乎很是不屑,“养几年还要费银子,倒不如我养两天把她送到怡红院秦妈妈那里,倒是能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够咱们哥几个一块乐呵乐呵。”
冷无情清楚地记得彼时自己的绝望,山路只有两丈多宽,山路外面就是悬崖峭壁,那里也许就是自己的解脱。
她没有期盼能有玉树临风的大侠从天而降,对着自己安慰道:“不要怕,我救你。”可是偏偏事实巧合,那时候萧别离慢慢走到她身后,笑着对她说道:“小丫头,不要怕。”
冷无情当时不懂武功,在闺阁中顶多看两本话本小说,上面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佳人,那混乱之中的白衣翩翩就是那才子。
后来,甚至于因为自己的一声呼叫而害得他分神,胸口中了那山贼一刀。可是后来到底是他解决了那会子山贼,笑语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捂着胸前渗出了血的伤口温和问道:“小丫头,你还好吗?”
若是方才才子佳人不过是冷无情的幻想,可是如今这却是她坚定的想法。没有为家人的离去而悲伤,反而是为这陌生人的搭救而充满了幻想,也正因为此后来她武功大成,行走江湖之时,自称“冷无情”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名是无情,可是人却是有情的。只是那情全部倾注于萧别离一人身上而已。
萧别离似乎看出了冷无情依稀模样,笑道:“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了,果然勇敢的很。”
学武贵在天赋和骨骼精奇。冷无情学武时早就过了最佳的学武年龄,况且她又毫无根基,最是难有成就,可她偏偏学有所成,这其中吃了多少苦,萧别离可想而知。
月娉溯不由暗暗咋舌,心想自己竟也是押对了宝。毕竟如今的龙宸宇峻与冷无情怕是有相同的身世之感,若是冷无情答应教他武功,倒是合情合理。
萧别离面有缓色,又开口道:“那么阿冷,你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三人闻言俱是一怔,都齐齐望向萧别离……
可是下一刻月娉溯和逻炎却又把目光投在了冷无情身上,别无缘由,只是因为萧别离言之有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么你可以为奴为婢。
若是有金银财物,你可以散尽家财。
或者是最为简单的却又常见的方法:以身相许。
可是冷无情这报答呢?以身相许了,可是呢,后来呢,这后果却害得萧别离武功全失,俊颜毁去。
这样是报答吗?
以德报怨?
可是又用什么来报恩呢?
冷无情呆呆怔怔,低声呢喃道:“是呀,我这是在报答恩情吗?”
萧别离看了一眼冷无情,低声叹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逻炎看着萧别离离开的背影,沧桑如旧,不觉暗暗心疼,也许自己就像是当初的冷无情,只是仗着自己喜欢,就偏偏肆无忌惮,却独独忘记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喜欢自己这件事。而最后伤了的是心上之人,害了的是自己。
不知何时这天色已经一片暗红,西方的彩霞布满了天幕,犹如最是心灵手巧的天孙织出的云锦,将原本的惨淡填补了几分别样风情。
月娉溯坐久了,想要起身却发觉膝盖处依旧是麻木不堪的。逻炎听到她吃痛的声音连忙起身扶着她,可是刚一站起了,只见眼前闪过一道身影,是冷无情。
可是为何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却又有绚烂的刺眼的白呢?
月娉溯顺着逻炎目光望去,只看到那孤独的人站在树下,似乎是在看屋内的萧别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在愣愣发神。
可是为何呀,那身后原本如漆似墨的秀发却成了一树梨花雪白,在冬日的冷风下,惨淡地飘扬,似是诉说着多少的凄苦。
“前辈,你……”月娉溯忍不住喊了一声,只见冷无情缓缓做过身来,飘散的发丝遮挡了视线,那瞬间月娉溯知道冷无情分明是看到了这刺眼的白色。
“都白了呢!呵呵……”冷无情捻着一缕秀发,嘴角荡漾起粲然的笑意,“当初听说将军久攻不克,一夜白头,却不想我不过是片刻间就是抛却三千青丝,只留下这白发翁婆模样。娉溯,这个样子,你确定还要我帮助吗?”
月娉溯挣脱开逻炎的搀扶,吃力地走向了房屋前的梅花树下,那里是白发红颜,是最为痴情的女子却偏偏遇到了不该爱的人,遇到了自己此生的劫,却偏偏没能逃脱。
“前辈哪里话,若是娉溯会后悔,就绝不会在三天前找到前辈,无论如何,还请前辈答应娉溯。”月娉溯在冷无情面前立定,而后跪了下去。
原本就疼痛刺骨的膝盖再度碰触到青山板地面的冰凉,是雪上加霜,是火上浇油,是干柴烈火的惨烈疼痛,让她在这冬日里一瞬间额上就是密布的豆大的汗珠,脊背上满是冰冷的汗水。
“傻丫头,怎么又学我呢?不知道爱惜自己,知道吗,无论是谁,都不如自己重要。”
哀莫大于心死,冷无情终究还是明白,无论自己和萧别离有过多少纠缠,可是他到底不是自己的良人,最终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片痴心而感动。
况且,那样子得到的根本就不是爱情,也不是自己希望的。
自己从孩童时代就记在心里的人,只是在自己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而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而这个因为自己而受了苦的孩子,这个还在为自己的小情郎而恳求自己的孩子为何就是这般倔强呢?难道自己这个例子还不够教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