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正品尝着西域特色美食的翠缈终于看到自家主子脸上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容,也不由笑了出来,看得正在大朵快颐地两人不由愣了神。
“有肉无酒不算是真正的西域美食,三位客人且尝尝这西域的葡萄美酒,看看比你们承国的陈年佳酿味道如何?”玉姬不知何时提着一瓶酒来到翠缈这边,手里拿着几个透明状的酒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玉姬特意为三位客人取出的美酒,还请几位慢用。”
童远、金凉听玉姬这一首诗,竟是想起了战场上的杀戮拼搏,不由觉得这很是对了自己的脾气,对着转身离去的玉姬抱拳一笑。
玉姬似乎看着那一脸笑意的小公子,忽然发觉自己竟是有些胆怯,不禁嘲弄了自己一番:好歹也是风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竟然害怕了这么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公子不成?
给自己鼓了一口气,玉姬这才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酒壶与酒杯,向着林天汐和月娉溯那边走去。
隐约着闻到熟悉的酒香,月娉溯看到刚才走开的玉姬端着的酒壶,不由惊诧道:“葡萄酒!”
玉姬看这小公子一脸的惊诧,心中微微诧异起来,“这小公子怎么声音这么尖锐,倒像是小女孩的模样?”只是仔细看去,虽是长相精致了些,可到底也是位小公子呀!
也是月娉溯早就习惯了男装打扮,毕竟当初她初到军营之时,楼兰国的勇士对她虽是有敬意,却不过是看在她朦月公主的身份上。
月娉溯当时也只好男装打扮,只是后来却也不再用了,没想到的是时隔两年,自己摘重拾起这一身打扮,竟是在承国云安城。
玉姬不敢小瞧月娉溯的道行,陪着笑意说道:“请两位贵客品尝。”
月娉溯看夜光杯中紫红色的酒色,只觉得顿时心旷神怡,侃侃而谈道:“葡萄,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捐,脆而不辞,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又酿以为酒,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
玉姬听闻这番说辞不由惊了起来,这眼前的小公子不过六七岁的身量,不禁能一语道破这烤羊肉的玄机,更对这西域特产的葡萄和美酒知之甚深,他到底是何来历?
林天汐看月娉溯总算对自己放下了戒备,如今侃侃而谈的模样更显得几分愉悦,唇角扬起了柔和的弧度。
“这位公子真是见多识广,敢问公子大名,玉姬……”玉姬不知该怎么说了,若是一个及冠的公子哥儿,她倒也好说些,可是如今面对这么个年幼的小公子,她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憋了良久,玉姬才说完了这话,让月娉溯和林天汐都不由一笑,“玉姬实在佩服的很。”察觉到自己言辞似乎很是唐突,玉姬也不由脸色赧然。
月娉溯因为这葡萄酒的缘故对玉姬也没了芥蒂,可冷不丁地被问及姓名,她也不由愣了一下神。若真是坦白告知的话定会引起风波,况且也不知道如今云安城的百姓对自己是何态度,月娉溯可不愿意再忍受那等屈辱。
“容月!日月有明,容光必照。”
林天汐剑眉微蹙,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不解,心中低念了两声,旋即露出恍然的神色。
容者,龙之谐也。
玉姬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也记住了这名字,“两位公子慢用,玉姬告退。”玉姬冲着两人浅浅微笑,却蓦然发现原来这边这位公子竟是如此丰神俊朗的人物!
适才自己被这容月公子一番嘲弄竟没注意到!看到林天汐脸上暖暖的笑意,玉姬脸上的微笑也浓郁了几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林公子的丰神俊朗倒是折了不少女子的芳心呢?连这么个胡姬都甘愿拜服呢!”月娉溯如今心情大好,不免开口嘲弄了一番。
林天汐似乎不为所动,回敬道:“彼此彼此,不知公主是否也心系在下呢?”
月娉溯端起酒盏的手猛地一顿,洒落了点点酒水,浸在白色的衣袖上,犹如朵朵红梅残落。
林天汐总算是见到了月娉溯神色有异的模样,笑声爽朗,犹如风拂翠竹的阵阵竹涛,“在下不过是玩笑而已,公主不必当真。”
月娉溯啐了一口,嗔道:“这么大个人竟然对我这么个小女子说笑,还真没个正经!”
林天汐摇头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夜光杯中的葡萄酒泛着浓郁的色泽,合着酒杯更是透出浓郁的芳香。
“昔年周穆王赴西王母的瑶池宴会,西王母赠送给周穆王一只碧水夜光杯,传说此杯质地光洁,一触欲滴,色泽斑斓,宛如翡翠,倒入美酒,酒色晶莹澄碧。尤其皓月映射,清澈的玉液透过薄如蛋壳的杯壁熠熠发光。只是到底是传说而已,只能当做故事来听了。”
月娉溯倒是听说过周穆王和西王母之间的故事,只是她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浓厚的兴趣,当初阖上了那书册后不过是一笑了之。如今听林天汐感慨起来,心中有些不以为意。
“子不语怪力乱神,林公子想来不是老夫子的好学生。”
林天汐闻言剑眉一挑,唇角却是苦涩的笑意,“怪力乱神?难道公主不知道在下修习的是医者之道吗?再者……”林天汐放下手中的夜光杯,促狭地问道:“公主被奉为楼兰女神,而据我所知,楼兰国可是信奉昆仑神的。难道不是吗,不知这又该作何解释呢?”
月娉溯自认为自己一口说辞向来很少能有人敌得过,如今算是碰到对手了。而且,似乎是林天汐对自己知之甚详,可自己对他却知道的有限。若真是再较量下去,自己必定是一败涂地……
“林公子舌灿若莲,娉溯自知敌不过,再也不和公子辩驳了。”她调皮的笑了笑,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倒让林天汐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很是静寂了片刻,直到月娉溯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娉溯想请教公子,怎么样才能知道故国的状况?”
月娉溯何尝不知道林天汐是要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呢?可是这赌注是自己想要的,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都是可以的,以致于她再也不能像方才那般和林天汐插科打诨说笑了。
“公主今日买下了两颗明珠,不知道能否赠予在下一颗呢?”
月娉溯捉摸不透林天汐的想法,取出放入锦囊中的明珠,闷声问道:“林公子要这明珠有何用处?”她干脆把两颗都放到了桌上,“全都给你又何妨?”
林天汐取走了其中一枚,笑着说道:“我的扇坠儿前些日子丢了,正好用这颗明珠补上,岂不是正好吗?”他把另一颗又放入月娉溯手中,笑道:“过犹不及,不是吗?”
月娉溯收起了锦囊,刚想要问林天汐到底是什么方法,却脑中灵光一现,隔着苏绸能感触到锦囊里的明珠的凉意。
这来往西域的商贩不是正好知道西域的消息吗?
当年弦高不就是用十二头牛犒赏秦国大军,解救了郑国危机吗?
如今承国对来往西域和中原的商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趁着这机会想要得到些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了吗?”林天汐一脸的高深莫测,似乎很是成竹在胸。
月娉溯点了点头,可是旋即又发现自己似乎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都说是商人重利,可是自己到底不是承国子民,这其中关系到国家利益,那些重利轻别离的商贾是否真的会像说的那样呢?
况且,自己又能许下何等的利益让他们甘冒这等风险去帮自己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月娉溯忽然发觉林天汐与其给了自己这个希望,倒还不如不给。也许没有希望,自己就不会失望了吧!
林天汐注意到月娉溯一张小脸似乎塌了下来,满是失落的表情抑郁了整张脸,似乎这世界上再无美好可言一般。
“既然我告诉了公主这个方法,那么又岂能没有后路呢?”
月娉溯再没有觉得比林天汐此时的笑容更加俊美的一张脸了,忽然间她发觉这张脸就算没有龙宸宇峻那种隐约的贵气,没有逻炎那种掩藏无形的凌厉,没有文睿帝那种不怒而威的肃穆。
可是这张脸,无论何时都是神色柔和的,似乎在万般艰难下都会给你无穷的信心,在任何困境下都不会让它有一丝的难色,让它变了神采。
“公主,你我不过是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也许将来的选择会有所不同,只是我希望当下我们可以坦言相告。而我作为回报,则会给与你想要的消息,如何?”
信任,当真是最为艰难的。没有付出,哪里来的这收获?
林天汐看着这俊朗的,甚至有些棱角的脸,似乎想看出曾经的那张有着倾城之色的容貌被如何掩藏了去。
月娉溯毫不犹豫地回视,只是语气却不确定,“你怎么敢肯定?”
她的想法早就被埋藏在心中,就算是最为亲密的翠缈,最为亲近的龙宸宇峻都不得而知,为何这个不过数面之缘的林天汐却能清楚?
或者说他不过是在打赌,想要看看自己的底线是什么,从而要挟自己?
林天汐侧首望向窗外,看到了一片黛瓦朱墙。这就是生他养他的云安城,这般熟悉的模样,为何自己心底却是一片荒凉呢?
过了良久,月娉溯才听到林天汐低低哀叹,“你我都是一样的命运,与那里有着血海深仇罢了。”
顺着林天汐的目光,月娉溯看到是远处高墙耸立的长乐宫,高高厚厚的城墙隔绝了那视野,却斩不断这仇恨和鲜血凝注的哀怨。
那俊朗的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可是眼眸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剩下的只是一片苍凉的哀伤。月娉溯看在眼里,对林天汐的话已经信了七分。
那样的神色她太过于熟悉了,那面蔓萝瓒丝铜镜里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表情,而那张脸的主人,就是自己。
林天汐收回了目光,就连刚才出现的那些悲恸神色都消失无形,似乎刚才的刹那间的失神并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