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洛听了这一段话点了点头,“也好,炎儿和阿时今日也有些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会也好,等到晚膳时,别忘了过来就好。”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倩儿今日也忙了一日了,先回去休息吧!”
倩儿弯身礼道:“多谢大将军和夫人体恤,奴婢告退。”
看着离去的倩儿,冬巧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可是碍于逻盛坐在那里却什么也没说。倒是程洛看出了冬巧有些不对劲,吩咐道:“大将军今日也饮了不少酒水,冬巧你去给大将军冲一杯俨俨的茶,让夫君好醒醒酒意。”
冬巧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去外堂冲茶,而偌大的后堂如今只有这或坐或斜倚的两人,气氛有些沉寂地尴尬。
“今日夫人劳累了,若是累了的话不如先休息一会,本……为夫在这里坐一会再走。”话到嘴边,可是逻盛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不知为何听了冬巧的那番职责,如今逻盛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夫君不若也先去休息一会,到底是劳累一天了。”程洛看逻盛神色有异,似乎在躲避什么,就顺水推舟说道。
岂料这话一出,逻盛蓦然抬起头来,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程洛,原本被程洛婉言的“逐客令”而产生的怒意一下子都消散了。“夫人自己休息就好,为夫在这坐一会就走。”
程洛也不再多言些什么,只是她今日真的很是疲倦,后堂里的银碳散发出阵阵的暖意,身上锦被的柔和,让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冬巧冲好了茶水端进来的时候察觉到后堂里静谧的气氛,看到逻盛坐在适才自己虚坐的绣凳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夫人,她心中一惊。却不料逻盛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举手示意她把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就让冬巧出去。
冬巧哪里愿意呀?可是看到程洛熟睡的模样,又不忍心把程洛打扰醒了,就悄声退了出去。
看着那熟睡的容颜,逻盛伸手相处轻轻触碰,可是不知为何却在即将接触的刹那又把手缩了回去。
战场杀敌他从来没有怯弱过什么,可是如今,自己却面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怯懦了,这要是穿出去岂不会贻笑大方?
逻盛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听到自己有些大的声音似乎让睡梦中的程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连忙噤声,旋即又是一片沉寂。
窗外的雪花飘落的越发密集了,隐隐有淹没整个大地之势。
云安城中的万千繁华都在这一片莹白中静了下来,热闹的街道上偶尔有行人匆匆,再就是稳稳驾驶的马车,车厢内弥漫着轻轻的酒气,是梅子的淡淡清香。
龙宸宇峻不知何时已经酣然睡去,卧在芳若怀抱中,似乎很是喜欢这暖意,一个劲儿往芳若怀里拱,看得一旁的翠缈不住的掩唇轻笑,“三皇子这模样倒像是个小猫,可爱极了。”
芳若瞪了翠缈一眼,似乎在责怪她说话没大没小,可是低头看着龙宸宇峻沉睡的模样,却也不禁笑了起来。
仔细看来,三皇子如今的模样还真像是一只小猫咪呢。
而相较于后面的马车的温馨,前面的马车里弥漫着十足的冷意,就像是数九寒天里又有骤然来袭的冷潮,把想要回春的态势打了回去。
车厢内已经沉寂了许久,只能听到车轮轱辘轱辘的响声和车轮压过微微积雪发出的“咯吱”的声音。车厢内燃起了银碳,驱走了外面的寒意。
月娉溯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小暖炉,似乎感觉很是新奇。
“今日,为何要选择那一舞呢?”孟婉盈似乎有些疲惫,问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是低沉,不复往日的温柔。“若是比拼诗词,就算是董彤儿也莫能奈你何?其他的你有多少水平,你也心知肚明,可为何偏偏是舞剑器?”
月娉溯仔细掂了掂这个暖炉的重量,似乎在好奇是什么材质的。
“母妃,娉溯记得一句诗词是这样的,瑞脑销金兽。也不知道普通人家该有多少银钱,才能消耗得起这么多的花费呢!”
月娉溯不答反问,让孟婉盈有些措手不及,可是面对月娉溯这问题,她也笑了起来,“金兽可并非是用黄金打造的,只不过一般的铜器罢了,外面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是呀,普通人家聊以度日的不过是三餐温饱,衣食无忧罢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闲情雅趣?”
月娉溯没料到孟婉盈竟会有此感慨,想来可能与她身世有关。长乐宫中的闲言碎语从来不曾间断,怕是就算是慑于文睿帝的龙威,怕也是多少都传入了孟婉盈耳中。
而气氛一时的低沉似乎让孟婉盈蓦然发觉,而后笑道:“小丫头,竟学会了声东击西,却用在母妃身上,你说该作何惩罚呢?”
月娉溯闻言反倒是放下心来,孟婉盈这么一句话,“母妃”两字就足以说明她的态度。俗话说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吗?既然她已经开门见山,自己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母妃,今日《破阵子》一舞,娉溯实属无奈。”月娉溯看了看孟婉盈神色平静,这才继续说道:“丞相千金自幼就练习簪花小楷,而黎夫人又延请名师教导,溯儿不过是一个西域来的公主,就算是在短短数月内,自不可能将这些学得精通。若是比拼诗词书画,娉溯有能力胜了她们,可是后果呢?”
七岁的楼兰公主竟然有如此的造诣!若是被添油加醋传了出去,那到最后怕是说她包藏祸心都未可知。
而邛宁皇后和宫里的妃嫔哪个不都是在盯着孟婉盈,若是这传言流传到宫中,怕是孟婉盈苦心忍耐这么些年也只能付诸流水了。
文睿帝喜欢有才气的人,可是却只是他的臣民,他的臣子,而那些人也只能是男人,绝不能是女子,这等弱龄女子!
孟婉盈点头道:“能想到这点,说明你真的把峻儿放在心里了,可是为何非要出这个彩头呢?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怕是这感觉也不好吧!”
月娉溯看了看手中的收在一侧的荷花,无奈笑道:“母妃现在说溯儿,可是当初不是你让溯儿好好表现的吗?要不然我才不要跳那费劲的剑舞,再说刚才那些夫人的表情,母妃可是看清楚了的。”
月娉溯习惯了和孟婉盈打哑谜,两人都是聪慧至极的人,话说明了反而不好。孟婉盈的默许,月娉溯的试探,阴差阳错就成了一面镜子,真实无遗地照射出那些朝廷贵妇的心思。
不可否认,对于这一点,孟婉盈是很是欣赏月娉溯的。今日去骠骑将军府的人中,就属月娉溯年龄最小,可是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并不输与任何人。最为难得的是,她的表现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孩罢了,再无多余的想法。
兵行险招,这一步她们走对了。
孟婉盈看看月娉溯,后者正满脸好奇地打量暖炉上的花刻,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让她有些心生怜惜。这样的孩子,只可惜身在帝王家了。
进入宫门后雪势已经渐渐减弱,待回到了关雎阁,这第一场大雪已经停了下来。整个长乐宫布上了淡淡的一层雪衣,给人几分庄洁肃穆之感。
可惜的是无论如何这地上的积雪都会融化,而过不几日这原本被掩盖了的一切又都会原形毕露。月娉溯抓起了一把积雪,触在手心里的冰凉,让她心里清醒了许多。
“这么凉,也不怕冻着自己。”龙宸宇峻不知何时站在了月娉溯身边,看着融化在她手心里的积雪,不由笑道:“冰肌玉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月娉溯嗔视了一眼,撇过头去说道:“油嘴滑舌也不知是学得谁,我在这里玩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龙宸宇峻嗤之以鼻,无奈笑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冰天雪地的,若是冻着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尽管一到冬天也是他难得的不用去进学的日子,可是如今他倒是希望能这样继续下去。毕竟,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继续和娉溯一起用功了,如此朝夕相对他很是乐意。
月娉溯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若不然定会嘲笑他一番。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孟婉盈知道他们俩感情好,也不多加阻拦,就扶着芳若去了东暖阁里歇着。
“翠缈,你累不累,要是不累的话就去把庆儿和小舍儿叫来,咱们掷雪球玩。”
翠缈也是心中玩心大作,就兴奋地去喊了庆儿和路舍。因为半个月前宫里大肆晋升妃嫔的份位,孟婉盈由美人身份一下跃居妃位,赐封号为淑,成为了长乐宫炙手可热的宠妃。
与之同时,刘贵妃赐封号为端,依旧居储秀宫;江妃也晋封为静贵妃,依旧居昭华殿;德嫔晋了一级成为了贵妃,成为了漪兰殿的正主;与之同时二皇子龙宸宇桓的生母也晋升为贤妃,居昭阳殿;诞下长公主的温嫔也晋升为德妃,依旧是重华宫的一宫之主。
贵、淑、德、贤,这四妃的封号是文睿帝拟定的,也是仿照历代先例。
这样一来一后两贵妃四妃的格局终究形成,文睿帝的后宫也总算承袭了历代的规矩,竟也因此引得了朝堂上朝臣的交口称赞,直呼“皇上圣明”
“主子,要不你先歇会儿吧,就别看佛经了,今日劳累了一日,您身子本就虚弱,万一再病了可怎么办呢!”芳若一旁苦口婆心,打定了目标要让孟婉盈放下手中的佛经。
关雎阁不比坤仪宫九间连廊,进深三间,却也是长乐宫里最为雅致的宫殿。不似其他的宫苑都有其他的附殿陪衬,关雎阁除了主殿、两所偏殿和几所小陪阁竟再也没有其他殿宇。
“爱妃性喜清净,这关雎阁最是合适,也不必每日里看着她们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爱妃以为何?”文睿帝揽在怀中的孟婉盈仰首浅笑。
“皇上是臣妾的天,妾又怎敢忤逆?何况皇上为臣妾考虑那么多,还问臣妾如何?这岂不是寒了臣妾的心,说臣妾不懂皇上的心思吗?”
孟婉盈越说越委屈,惹得文睿帝一旁后悔不迭,为何自己就有此一问,竟又把自己的心头肉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