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宁皇后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脸上的笑意有些疲倦狰狞,“怕是那贱人不在宫中,所以才来这里吧!”
汀雨闻言也不由着了急,上前扶起了邛宁皇后,细声道:“娘娘,皇上最近宠爱孟淑妃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过了这阵子,怕是就不觉得什么了。您何必和他们生气呢?气着了自己的身子,犯不着呢!”
邛宁皇后看着自己右手上常常的护甲,上面镂刻着闪闪的宝石玳瑁珠光很是耀眼夺目,让她一时失了神。
那日,她知道文睿帝回来坤仪宫,就也没派人去催促,毕竟这么些年的习惯使然,她并不担心文睿帝会忘怀。而且,她还特意特意吩咐御膳间多做了两道膳食,补齐益血的,正好适合闺房之乐。
可是左等右等不来,她这才派人去御书房打探,谁知道那消息和昨日如出一辙!竟然又是清和苑!难道这皇后的体面他都要给自己折了不成?
“孟婉盈这个贱人,你就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分!”邛宁皇后握紧了双手,不自觉地竟然折了自己的护甲,那圆润的锐利刺入了掌心的细嫩,一时间透过指逢流洒出点滴的猩红色的血液。
“娘娘,娘娘您快些松手!”汀雨见状脸色变得苍白,她不是没见过邛宁皇后生气,可是哪里料到竟是这般惨烈的后果!
“就算生气,也不值当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汀雨使劲才掰开了邛宁皇后的手,看到掌心的一片血肉模糊,不由心疼道:“娘娘这般不是让那起子人更得意吗?”说完她又冲着殿外喊道:“快去请御医,把寝殿里收着的那瓶雪肌膏带来,快点儿!”
邛宁皇后总算回过神来,看着一旁流泪的汀雨不由笑道:“本宫又没死,哭什么呢?多不吉利呀……”
汀雨看邛宁皇后好不容易开口说话,却这般神色、凄苦的模样让她不由更加心酸,“娘娘说什么玩笑呢!不过就是她得意一时罢了,皇上心系在娘娘身上,就连云安城的妇孺小儿都知道的事,还能因为她变得了吗?这十多年都过去了,娘娘怎么还看不开呢!”
邛宁皇后低眸看到自己掌心的一片狼藉,不由笑道:“本宫怎么会呢?派人去清和苑看看,就说本宫不放心孟美人的身体,特意来探望一番。”
汀雨闻言这才放心下来,自是一番打点。不一会儿太医院里的陈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看着邛宁皇后模样,心中有些诧异,却还是拜倒问安道:“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凤体如何?”
邛宁皇后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点点痛意,伸出手来,对着陈太医笑语靥靥,“本宫方才整妆时不小心受了些轻伤,陈太医给本宫仔细看看,可千万谨慎些。”
陈太医是太医院的医令,在宫中待了三十多年,自是知道这其中水浅水深,看到邛宁皇后手上的“轻伤”时,他连眼皮儿都没跳一下,“娘娘这伤是不妨事的,只是这些日子饮食要有些禁忌,如今天气冷了,倒也是能包扎起来,娘娘觉得呢?”
陈太医自是知道邛宁皇后的“谨慎”二字意指何处,这话也说得甚是圆滑,就连邛宁皇后也点点头,笑道:“这倒不必了,本宫的身体自会爱护些,陈太医尽管写下来就好。”
一旁的汀雨早就拿来了纸笔,引着陈太医去了一旁。
“陈太医,这雪肌膏若是一日三次用着,娘娘的伤也能早些痊愈吧?”汀雨看着陈太医颇有些笔走龙蛇的味道,想起了这事,不由多问了一句。
“这两日最好不用雪肌膏,若是有玉肌粉的话倒是更好些。这雪肌膏用于消肿倒是更好些,若是姑姑非得要用的话,不如等这伤口结了痂,这样消了疤痕就好。”陈太医知无不言,生怕自己少说了两句结果惹出麻烦,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汀雨对这话谨记在心,点头谢道:“多谢陈太医,汀雨自会照料好娘娘的凤体的。”说着汀雨递给了陈太医一锭银子,惹得陈太医一张老脸都羞红了起来。
“给娘娘看病是臣的本分,老臣不敢,不敢……”陈太医不是不知道这宫中的惯例,可是如今这对象是皇后,让他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呀!
“陈太医不必客气,这么晚还让太医跑来这一趟,汀雨心中过意不去,这就当做是汀雨向陈太医赔罪的了。时候不早了,陈太医也早些回去吧!”
汀雨亲自送着这老太医离开了,在宫门停了还没多久就看到刚才出去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回来了,“汀雨姑姑,皇上并不在清和苑,听说是昭华殿江妃偶感风寒,皇上在清和苑小坐一番就去了昭华殿了。”
汀雨心中有些疑惑,回到殿内却看见邛宁皇后正坐在凤榻上,脸色阴晴不定。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难道皇上又给了本宫难堪不成?”邛宁皇后回过神来,看到汀雨脸上的犹豫神色,笑意微冷,声音带着三九天的寒凉。
“娘娘多虑了,只是罗喜儿回报说皇上并不在清和苑,而是去了,去了昭华殿!”汀雨有些犹疑,可说出口来也觉得心中舒服了大多。
“昭华殿?江妃……”邛宁皇后凤眼微眯,看着外面黑了的夜色不由心中更冷了几分,“就连她都掺和了进来,这戏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汀雨知道这等难堪怕比文睿帝宿在清和苑来得更是强烈些,毕竟谁人不知宫中江妃江梅兮最是和皇后不对付。如今文睿帝圣驾莅临清和苑已经给了邛宁皇后一次难堪,而再度摆驾昭华殿岂不是相当于在邛宁皇后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吗?
“偶感风寒,亏得这理由她也能想得出来,矫情!”邛宁皇后骂完了这两句似乎心情爽朗了些,御膳间的膳食也都摆了上来,让她觉得这一番折腾还真有些饿了,不由摆了摆手对汀雨吩咐道:“伺候本宫用膳吧,汀雨你说的也对,为这贱人伤了身体最是不值得。”
“娘娘,娘娘,时辰不早了,要不要奴婢去派人看看皇上到哪了,好吩咐她们摆膳呢?”汀雨不知为何今日邛宁皇后竟然看着掌心发起了呆,尽管汀雨知道这掌心的伤痕早就愈合了,就连那疤痕都没留下半分。
“去吧,去吧。”邛宁皇后有些意兴阑珊,似乎对于这有些不在意,有些漫不经心,这让汀雨不禁有些担忧,想要张口劝说一番可是却又发觉自己无从开口,只是怏怏地领命出了殿去。
汀雨从邛宁皇后进宫开始就跟随在身边,对邛宁皇后进宫以来所经历的的荣辱自然有同感,可是如今这美人不在,就连文睿帝都有些弃若敝履,这后宫,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呀!汀雨看着正当正午却有些昏黄的天幕,飘过的浓云惨淡,似乎一场鹅毛大雪即将不期而至。
但是这乌云曛黄的白日天气却并不影响骠骑将军府的喜庆,正堂那边逻盛作陪和朝堂上的一干重臣以及军中的一干武将正闲谈些云安城的趣闻;后堂里的前来贺喜的朝廷命妇则陪着孟婉盈和程洛聊起来如今最为风行的衣料、首饰,几位伴在贵妇身边的闺阁小姐听到这里也都来了精神,只是程洛脸上虽挂着笑意,可是那笑容却极是清浅,似乎颇是倦怠。
而逻炎此时正和龙宸宇峻、董彤儿向湖心岛方向走去,只是考虑到董彤儿尚且年幼,还是闺阁弱女,就把步伐放慢了许多。
董彤儿对于骠骑将军府的景致不那么感兴趣,毕竟这府中的景致差不多都是千篇一律,何况如今是十一月份,这百花都是衰败了的时节,哪里还有什么入眼的景儿!
况且,尤时特意在府中多种了些修竹松柏,整个府中显得冷硬了几分,董彤儿饶是心思聪慧,却也是小女孩心思,对这自是不敢兴趣,所以就盯着龙宸宇峻和逻炎打量,倒让这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非礼勿视,董小姐倒还真是性情中人呢。”尤时跟着三人身后好一段时间了,他向来喜欢在军中的干脆利落的行事,与这帮子朝廷重臣虚与委蛇,他可是做不来的。所以趁着那会子迎接宾客的工夫,他也溜之大吉了,省得不一会自己得罪了哪个大臣,给大将军惹了麻烦都不知道。
朝廷里的这帮人都是一个个老谋深算,有时候一句话把自己卖了兴许自己还懵然不知呢,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逻炎听尤时这么一说不禁剑眉微皱,尤时这话说的太过于莽撞了,这样不就是把丞相府得罪了吗?只希望这董家五小姐不要太计较,想到这里逻炎就要开口,却听到董彤儿“咯咯”的笑声,“尤将军的话怎么说?彤儿可是有点不明白呢。”
董彤儿黑亮的眼眸瞪大了看着尤时,长长的睫羽挂着淡淡的明媚的阳光,显得天真可爱的很。就连尤时看着董彤儿如今这模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杵在那里张口结舌的模样让龙宸宇峻和逻炎都笑了起来。
“炎表哥,若是我麾前的将军若是这般呆若木鸡,我可不要。”龙宸宇峻大取笑惹得尤时瞪了瞪眼,可是他又想到自己瞪得人是承国的三皇子不由底气有些不足,原本眼神里的威慑一下子都被弄丢了,更是令三人都大笑起来。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人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龙宸宇峻朗朗诵来,“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诵读完,龙宸宇峻又笑着问道:“尤将军可曾明白?”
谨言慎行,也许这就是老先生的寓意所在,若是放在佛家也就是《多心经》中所说的眼耳鼻舌身意了。龙宸宇峻自幼随着孟婉盈学习佛经,虽不是十分信奉那泥塑的菩萨佛祖,可是对于其中的道理倒也是明白。
尤时当初弃文从戎,所以自是明白龙宸宇峻话中的深意,一时间对这个才十岁的三皇子竟然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唯独董彤儿有些不解,撒娇似的拉着逻炎的衣袖,笑着说道:“骠骑将军,三皇子掉书袋子欺负彤儿没学识,你可得为彤儿做主呀!”
她脸上带着粲然的笑意,可是语气却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