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文回到御书房后看到文睿帝还在批阅折子,似乎还有几份在那里放着,似乎今日这折子批阅的有些慢。
苏文放下了折子,亲自去泡了一壶茶,他这些年倒是练就了一手好茶艺,就连文睿帝也啧啧称赞:“若是苏文你专攻此技,怕是翠轩来年就可以提早放回家中了。”
翠轩司职茶水,是文睿帝跟前的大宫女。苏文自知茶艺有几斤斤两,自是一番谦虚,“皇上这话奴才可担不起,翠轩的手艺如何,皇上可是最清楚的。”
文睿帝放下这一话题,话锋一转就提及了方才打赌一事,淡淡问道:“怎么样,可是朕说的那样?”
文睿帝对于逻盛可谓是知根知底,这承国的大将军有治军之才,有统兵之能,也有沙场上的睿智果断无畏,更是有着赤胆忠心!所以,文睿帝对逻盛可谓是最放心的。他的皇子会觊觎着他的皇位,他的妃嫔会思索着如何迎合他,可是唯独逻盛,他是全然放心的。
“皇上料事如神,奴才愿赌服输,不过适才皇上可是只说了奴才想要的赌注,您的可没说呢!”苏文知道文睿帝不会跟自己计较,所以这话说的也有些放肆了些。
果然,文睿帝也笑了起来,“倒是忘了,你倒是个机灵的,不就是想去看看热闹吗?那日去就是了,镇国公的面子多少卖给他点,也不吃亏的。”
苏文料到这个结果,面上不由一喜,跪谢了文睿帝的恩典,“奴才谢皇上恩典,到底是皇上大方,比起来奴才倒是小家子气了。”
文睿帝圣心大悦,拿起逻盛的折子,笑意更是浓郁了几分,“他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过也难为他了。”
折子上的内容依旧,言辞不算是恳切,但是却是逻盛的风格,文睿帝对此自是十分清楚。他想也没想,就朱批一个“不准”,似乎再多的折子也都是如此结果。
“刚才奴才路过翰院,看到三皇子和朦月公主正在那里抄写《国语》,样子很是认真,看来自从皇上您把朦月公主赐给了三皇子后,三皇子知晓圣恩,倒是长进了不少。”
苏文一旁不经意般看着文睿帝的脸色,手下倒是没停了研墨。
文睿帝似乎没察觉这其中的意思,头也没抬地翻阅下一份折子,过了良久才抬头说了一句,“是吗?”
苏文看文睿帝目光投向远方,却有些神色缥缈,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有时候话多说无益,三两句就已经足够了。如今文睿帝看来是不打算追究那几位皇子的问题了,可是有朝一日爆发了,这些个陈年旧事正好能顺手用上,而文睿帝自然不会记不起。而就算文睿帝记不起,有人也会记得的,比如说龙宸宇峻,再者如月娉溯,又比如自己。
进入十一月,天气已经有几分寒意了,空中时不时飘过彤云朵朵,似乎下一瞬间就会飘下鹅毛般的雪花,把这辉煌壮阔的云安城装扮一新。
青石大街上的行人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不由啧啧称叹:“到底是骠骑将军的开府盛宴,看这架势比公主出嫁场面还要大了些。”
另一个青巾束发的年轻士子摇着折扇,似乎故作风流道:“镇国公的独子,又自幼得宠于文睿帝,何况天下之大谁人不知逻家炎郎?这等战功赫赫,被封为骠骑将军倒也是实至名归呀!”
旁边的一人显然没这蓝衫士子那么乐观,有些忧心地说道:“大将军虽是铁血之人,可到底也是使命所在,怕就怕是上头那位狡兔死走狗烹呀!老子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只怕今日是喜事,明日就是丧事呀!”
那蓝衫士子闻言对着这青衫之人怒目以示,显然对他的话很不认同,“文睿帝虽是风流天子,可到底也是有为的。兄台这话也不嫌风大闪了自己的舌头?今日这街上贵人来来往往,兄台还是小心些好吧!”
蓝衫士子说完就拱手礼了一礼,转身离去,长长的一声叹息传入了路过的马车之中,显得那般轻飘飘的。因为是在闹市之中,这马车车速相当缓慢,毕竟这是去贺喜的,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可也不好交代。
朴实无华的马车,比方才看到的丞相府的车驾还普通了些,不少人都以为这车内不过是一般的人家,只是无意间有人瞥到车帘掀起的刹那露出来的那张小巧的脸,一时间还真觉得自己闪了舌头,连话都不会说了。
“天人呀,真是天人呀!”看着马车里去,那青衫人不由也叹息了一声,又向车内望去,却再也看不到那脸孔,似乎方才的惊鸿一瞥,不过就是黄粱一梦罢了。
“天人?天人是什么意思呢?”月娉溯看着车厢内的孟婉盈和龙宸宇峻脸上有些变幻莫测的神色,一脸天真地问道。她方才觉得外面似乎很是热闹,就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而已,却不料惹了如此一句话,而且,孟婉盈脸色骤然一变,似乎对这话很是厌恶。
月娉溯知道这一句赞美之词惹了孟婉盈不高兴,尽管自己是她的女儿,可是到底是隔着国家与民族的,隔着那血缘,唯一牵连的不过是层层纠结的利益关系罢了。所以,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孟婉盈的异样,只能一脸天真地问道。毕竟,她是来自异域的和亲公主,对于中原文化并不是那么熟知了解,就好像那个“兔儿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孟婉盈闻言脸色放松了些,笑着说道:“娉溯将来就知道了,你们现在还小,这些你们现在还不用知道。”孟婉盈慈爱地看着月娉溯,补充道:“不过,我们家娉溯是个小美人,将来也一定会出落得更漂亮的。”
月娉溯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不经意瞥见龙宸宇峻看着自己似乎神色有些呆,头就低得更往下去了。
孟婉盈看着龙宸宇峻的神色,心里也暗暗吃惊,毕竟这才短短的一个多月,岂料峻儿他竟然真的将月娉溯放在了心里!孟婉盈心中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似乎自己说珍爱的珍宝被人抢走了,又似乎自己的肺腑被人夺取了一般。这些年来和龙宸宇峻相依为命,她早已经习惯了。尽管如今有文睿帝的宠爱,可是说到底她争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峻儿吗?
而如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峻儿的心就系在了月娉溯身上,也难怪孟婉盈心里会觉得不舒服。而在心中,孟婉盈对于月娉溯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之前,她不过就是长乐宫里不受宠的妃嫔中的一位,是名不副实的美人,对于月娉溯有着几分可怜的意味所在。月娉溯小小年纪就独身来到长乐宫,又不知受了多少的屈辱折磨,孟婉盈本身也是慈善的人,自是对这孤苦无依的女孩多了几分怜爱。
可是另一方面,她对月娉溯也是有些恨意的,毕竟文睿帝把这个自己曾经费了心思侮辱的和亲公主赏赐到了清和苑,赏赐给了峻儿,这也不就是表明他对峻儿并没有寄予期望吗?长乐宫的皇子哪一个不是被自小教育要有担当,要心系皇位?峻儿被自己教导的很好,知书达理懂得隐忍,可是对于自己的期望,他从来也是记在心里的。如今,因为这和亲公主,自己就被如此隐晦地告知峻儿被拒绝考虑了,让她怎么能不对月娉溯产生恨意?
当然,孟婉盈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月娉溯,心中也有些愧疚。毕竟,好好的楼兰公主,若不是战败被迫和亲,谁又愿意远离家国呢?而且,孟婉盈明白了文睿帝的心思后更是想到了另一番应对。
他不是不待见这个儿子吗?不是对他并没有寄予厚望吗?那么自己在暗处躲着,也许有朝一日也能出其不意一鸣惊人呢?十多年都已经忍了下来,难道还差这几年吗?孟婉盈知道自己耐力一向很好,所以想通了这一点她对月娉溯的感情又复杂了点。
但是,她也知道到底非我族类,若是她存了异心,自己岂能掏心掏肺的对她?所以时到如今,孟婉盈对于月娉溯还是亲近有余,戒备依旧。当然,这些她也知道不能让龙宸宇峻知道,所以做的很是隐晦。
这些日子以来,她倒是留心观察了月娉溯,觉得她倒是一心袒护峻儿。因为自己的受宠,邛宁皇后没少找自己的麻烦;同样,大皇子他们几个也没少找峻儿的麻烦,只是如今,孟婉盈知道还不是时候去和邛宁皇后撕破脸皮,所以她只能忍着,峻儿也是。
忍呀!心头悬着利刃,一不小心就是自己一身鲜血淋漓呀!
马车驾驶的很是安稳,到底是宫里的人,自是明白车上主子的心思。月娉溯不知何时偷偷抬起了头,看着端坐冥思的孟婉盈,脸上还是一片红晕,似乎还是有些羞涩。
龙宸宇峻好不容易看月娉溯抬起头来,自动找了话说道,他自是知道“天人”是什么意思,所以这才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说说话消散了这奇怪的氛围。“我好久没看到炎哥哥了,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更加丰神俊朗了些?”
月娉溯知道自己此时回话是不明智的,所以并没有说些什么,自从上次揽月阁一别,她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逻炎了。对于逻炎,她到底存了些愧疚的,毕竟自己利用了他呀!
“你逻炎哥哥最是知道争气努力,十三岁的时候就随着你舅父出征漠北,一战成名。峻儿今年也十岁了,等过了年节就把骑射功夫捡起来吧,将来若是能在战场上立下些功勋,也好生活不是?”孟婉盈对于龙宸宇峻的期望显然让他有些赧然,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翰院读书练字,倒真是很少练习骑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