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没看到孟美人的身影,微微有些诧异。虽说自己只是个宦官,可到底是文睿帝身旁的贴身总管,后宫里就算是刘贵妃见了自己也是礼让三分。今个儿第一次看到孟美人是在佛堂里,这倒是让苏文觉得这主子是个静心的人。可再次来到这里却又不见孟美人的身影,就连这正殿里都没有,这倒是奇怪了。
芳若看苏文打量了一番,不由陪笑道:“主子看到殿下和公主的伤痕后心疼不已,说是去采些草药给两位小主子疗伤。”
苏文有些诧异,不由问道:“怎么娘娘自己去采草药了?姑姑怎么不跟着?”
听闻苏文这么一说,芳若眼圈都红了起来,“苏总管有所不知,殿后有大片空地,主子看闲着无事就在那里开辟了一片园子,种了些瓜果蔬菜和药草,这样也能维持生计。宫里人少,奴婢还要照顾两位小主子,所以娘娘这才独身前往了。瞧奴婢说了些什么,苏总管请用茶。”
苏文倒是不知这清和苑清苦到了如此地步,他还要回御书房伺候,也不跟芳若啰嗦,直接把两瓶药膏放到了芳若手里,“这是陛下赏赐的雪肌膏,姑姑去给殿下用上,这样也能早些时候回学堂进学不是?”
苏文本打算即可离去,可是想到了月娉溯不由存了个心思,“我去看看朦月公主,也赶紧帮她涂上药膏,到底是女孩子,若是留下伤痕就不好了。”
芳若连忙答应,指给了方向就往龙宸宇峻的偏殿里跑去。她也听龙宸宇峻叙说了这其中缘由,虽是心疼月娉溯,可到底还是和自家主子亲近。
这边苏文还未进入殿里就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泣声,似乎是翠缈的声音,“公主,你手腕上的伤还没好,这又添了新伤,可得多久才能好呀!”
月娉溯正要安慰翠缈,却听到寝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并没有刻意的放缓,这让她不禁诧异起来,可是待看清了来人不由心生恐惧。
苏文,她曾经的噩梦,为何回来这里?
翠缈看月娉溯一副害怕的模样,不由回头看,待看清了来人面貌,不由跪倒在地,颤抖着道:“奴婢拜见苏总管。”
苏文倒没想到这主仆两人看到自己都是这般恐惧模样,他看月娉溯收起了小手,缩到了衣袖之中,眼神不由暗敛,向翠缈吩咐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公主说。”
翠缈本不愿意离去,可是看到月娉溯对着自己点点头,也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寝殿,她不敢走远,就呆在偏殿门口。
苏文看月娉溯支开翠缈,不由低声一笑,“公主倒是心疼你的丫环,只是她若是留下的话,公主也可能会少吃些苦头的。”
苏文的话让月娉溯脸色一白,却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寝殿里的床并不大,三尺宽的模样,月娉溯偎在墙角里,身上颤颤发抖,让苏文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公主,奴才是来给你上药的,并无恶意,你不用害怕。”
恶意?害怕?月娉溯眼神中透出一丝嘲笑,当初是谁一脸笑意的将那链锁系在自己身上,让她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折磨的自己生死不如!
如今,竟然说自己没有恶意,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苏文看月娉溯躲在角落里一副抗拒的模样,不由解释道:“既然公主已经是三皇子的人,奴才岂会再对公主动手?况且,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还望公主谅解。”
苏文坐在床沿上,将月娉溯的去路堵得死死的,然后拧开了木塞,将药膏倒在指尖,向月娉溯伸出手去。
“公主若是再抗拒,疼的也不过是你自己而已,不是吗?”
月娉溯看苏文脸色凝重,不由伸出了左手。就算他想害自己,只要自己右手还在,就不怕他。
只是下一刻,那清凉的感觉从手心传到了心扉间,让月娉溯感觉那来自手心的疼痛竟是减轻了不少。
“雪肌膏是宫中御品,就算是各宫妃嫔也很少有此赏赐。三日内定能去了这红肿的,而且公主腕上的伤痕也能消去。”苏文此刻的声音犹如春风沐沐,让月娉溯恍惚间觉得他就好像自己的父王一般,可是下一瞬间她回过神来,不过生硬地说了一句,“谢谢。”
苏文倒没想到月娉溯会对自己道谢,“公主言重了,这两日别碰冷水,多涂抹几次就好了。奴才告退。”
将那小瓷瓶放在了梳妆台上,苏文点头离去。门外的翠缈没听到里面传来大的声响,也不由放下心来,刚放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苏文交代,“这几日别让公主吃辛辣的食物,别碰冷水,那伤痕三五日就会好了。”
翠缈被吓了一跳,等想明白苏文的交代后不由答应道,等她抬起头来去看,哪还见苏文的影子?
等孟婉盈从后院回来时,苏文早已经离去,芳若这厢也已经给龙宸宇峻上好了伤药,将雪肌膏收好放了起来。
要知道这雪肌膏是何等难得,更何况这次苏文更是送来了两瓶,莫非这朦月公主还真是主子和小主子的贵人?被他们所说的昆仑神眷顾的神女?要不是这样的话,为何公主来到清和苑就能将苏总管引来,而且就连皇上也会晚些时候到来呢?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孟婉盈手上拿着几株翠色的草药,交付给芳若,“把这些捣碎了涂抹在峻儿和公主手上,过几日就会好了的。”
芳若笑着接了过去,“刚才苏总管来了一趟,送来了两瓶雪肌膏,我刚给小主子涂上,这不缓了疼痛,如今已经睡下了。”
孟婉盈听了神色淡淡,径直去院里净了手,然后就向月娉溯殿里去。
坐在寝殿里发呆的月娉溯看到孟婉盈的到来,连忙要跳下床来给孟婉盈行礼。孟婉盈哪能让她下来,连忙上前阻止道:“好孩子,你都受了伤了,不必给我行礼了。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俗套?”
月娉溯听了这话微微一动,孟美人韬光隐晦她多少也看出来了,毕竟这么一个温婉的人对于她的到来却似乎多了三分顾忌,这只能说明她对自己有怀疑。若真是这与世无争的主儿,又岂会多了这么多心思?
“溯儿,不介意我这么唤你吧?”孟婉盈还以为月娉溯是因为自己突然的热情不知道该如何答应呢。
月娉溯回过神来,连忙应声道:“怎么会,娘娘言重了,娉溯求之不得。”
孟婉盈知道今日的前因后果,自是对月娉溯一番认识,今日的示好不过是一个试探,毕竟这人在自己宫苑里,若是埋下了隐患,将来哭都来不及。可是看到如今她也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心思,且看她也不会翻起什么大波浪。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孟婉盈看月娉溯神色略有些疲倦,想来是因为挨了这戒尺的缘故,她估摸了一下时间,笑道:“你也累了,先休息会儿,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唤你。”
月娉溯看她神色间微微有些急躁,似乎在等着什么,也不再挽留,目送孟婉盈离去后,她再也支持不住就和衣躺下休息。朦胧中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来到了寝殿,似乎坐在床畔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掖了掖被子,悄声离去。
龙宸宇峻原本迷迷糊糊睡下了,可是旋即想起月娉溯那里可能没有这雪肌膏,他刚要去找芳若姑姑,听到大殿里两人的话也放下心来,只是回去之后却再也睡不着了,只是坐在书桌前看书,可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那书却没翻一页。
孟婉盈看儿子愣神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
龙宸宇峻看到来人是母妃,不由收起了书,连忙请母妃坐下。
“都是峻儿没用,害得母妃担心了。”龙宸宇峻这些年来挨打之后多是瞒着孟美人,虽不知道被看穿了多少,可是母子俩都没有揭开这层玻璃纸,所以一直都很平静。
可是如今,孟婉盈看到儿子的手,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虽是涂上了雪肌膏,可是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呀!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自己孤苦无依的十多年来唯一的依靠呀!
龙宸宇峻看母妃落下泪来,连忙伸手去擦,可是他又担心母妃看到他的手后会担心,就偷偷把手缩回了袖子里,轻轻的擦拭着母妃眼角的泪水。
“母妃,峻儿并不疼。何况,挨了这几下戒尺后父皇还差人送来了药膏,这就值得了。”龙宸宇峻前些年经常看到母妃一身青衣独坐孤灯下,伴着那破旧了的古佛,那时候他真怕那古佛会带走母妃,带走他在这长乐宫中唯一的亲人。可是,后来在书卷之中看到那么多,他忽然能够明白为何诗人会有“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孤寂与无奈了。
身在后宫,怎么会对帝宠没有肖想?母妃不过是因为没有机会罢了,如今父皇的恩宠,虽是天上偶然落下的三两滴雨,可是对于龙宸宇峻来说无异于一场甘霖。
“这几日就当休沐,好好休息歇养两日,过些时候再去学堂不迟,知道了吗?”孟婉盈很是感慨峻儿的懂事,只是若是瑾儿也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龙宸宇峻乖乖的点头,看母妃并没有提及月娉溯,也不由放下心来,毕竟今日在学堂闹得这事儿,多少还是和月娉溯扯上了关联的。还好母妃深明大义,不会斤斤计较,要不然娉溯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的。
“若是想看书就看一会吧,不过别劳累了自己。母妃去佛堂抄写经书,为你们两个祈福。”孟婉盈看儿子手侧放着的《历书》,细心嘱咐道。
龙宸宇峻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母妃离开后,又翻起了手侧的《历书》。
《历书》是先朝的太史令司杭费时二十九年编制而成的,记载了自雍朝始皇帝起到先朝盛锦国肃宗期间共五朝一千三百八十年来的朝政要事。
其中分为记载帝王的本纪,关于诸侯大家的世家、列传,还有一些就是江湖上的趣闻妙人。《历书》自成书以来就被史家和士子文人奉为经典,更是承国皇子十五岁后必须研读的史书。龙宸宇峻认字不久后,孟婉盈就拜托逻盛为他寻了一部《历书》,让他了解先朝历史的同时,也学习帝王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