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御花园人比花娇又如何?
到底,我最愿的那朵解语花却不是我的。
都说帝王富有天下,可是唯独我却没有她。
鬼使神差的,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朕去散散心,摆驾御花园。”
阳春三月的天气有些暖意,沉睡了一冬的花草如今又都活了过来一个个的都在争奇斗妍。还没走到御花园我就听到了爽朗的笑声,那是温鸢的声音。
嫁为人妇的温鸢反倒是把当年的矜持都抛之了脑后,经常入宫来和皇后闲话家常,倒是解了她深宫寂寞。
不知是谁眼尖看到了我的銮驾,一时间欢声言笑的御花园顿时沉寂下来,我能感觉到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臣妾参见陛下。”
当前走来的是我的皇后,也是承国的第一个非世家贵媛,这后宫里唯一的受我宠幸的女人。
“无事,你们玩笑就好,朕只是闲着无事,顺便路过而已。”
扶起了皇后,我眼睛不自觉的溜到了那里。
当年的豪爽朗朗的人儿如今却沉稳了许多,再没有当年的野性子。
“皇上一来,我看她们呀,可就不敢说话了。”
皇后跟我打趣道,似乎有些不满我的落座,可是眉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刚才薛莲姐姐还在说小姑的趣事,可是有趣的紧呢!”
我又看向了薛莲那里,却看到她端然正坐,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有趣模样?
倒是皇后,似乎语气里有些落寞。
我自是明白,半年前我登基为帝,与皇后成亲三载,却还没有子嗣伴在膝下,难怪她会有些幽怨。
“薛莲姐姐能和小姑这般相处,当真是羡煞了我们。我家那小姐呀,简直就是磨人精,真是折磨死人了。”
不知谁哪家的臣妇说了一句,我看到她浅浅一笑,回答的却是温润有礼,就好像辅国公一样。
果真是夫妻同心吗?
似乎他们膝下也没有子女。若是有的话,我想……看了眼身侧的皇后,我笑了笑,“朕还有些奏章要处理,皇后好好招待众位夫人。”
站起身来,这些朝廷命妇又都齐齐站起身来,我从薛莲身前路过,余光瞥到她低头露出的一段白皙的脖颈,低头一嗅,空气中没有那厌恶的脂粉气息。
越来越远离御花园,听不到那些浅笑盈盈,心里却怅然若失。
“陛下,您怎么来了?”
向来我都是单日才来皇后宫中歇息的,双日总是我独宿的日子。
一身淡薄的衣衫,不是丝缎的润滑,倒是粗布衣衫一般,摸上去略有些粗糙。
“皇后在埋怨朕冷落了你?”
有些漫不经心,总是想起她昨日的端庄,我总觉得这样的她没了原本的性子,却也是我所心动的。
“怎么会?”妖娆的臂缠到了我的腰上,我能感觉到皇后的气息有些不稳。“臣妾听说辅国公夫人有喜了,心里在想……”
她有喜了?
我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却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辅国公和夫人恩爱,就好像朕和皇后一样,改日朕赏赐些,希望这次夫人能顺利生产。”
“陛下……”
依靠在我身上的皇后低声一喊,我转过身来斜着抱起了她走向了凤榻,“朕也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儿……”
将来能够和她的女儿结下姻缘,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阿峻,二哥忽然间明白了你的心思,若是真的把一个人放在了心里,也许就会食不知味,只是二哥动情晚,也永远的错过了她,此生只能遥遥期盼着,她的幸福安好,如此便是幸福。
“小七,你到底是按捺不住了。”
看到原本应该躺在病榻上的龙宸宇峻站在那里,我就明白,自己终究棋差一步落了下风。
“三哥好谋算,就算要死了,也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
忽然间就想大声笑,可是到了嘴边却成了苦涩,我到底是落入了他的圈套,曾经被自己欺负的痴傻皇子一直在隐忍不发,后来一朝翻身谁都猝不及防。
大哥永远被圈禁,四哥、五哥的死去,如今就连自己也都落入了他的圈套,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谋算不到的呢?
“当年莫梁城,是你的作祟。”
忽然间的一句话,我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陷入这等境地,竟是自己的自作孽?
“是我,三哥,你自负能胜了月娉溯,可是到最后,月轩黎死在了我的谋划之中,西域二十八国因为我的动作而颠覆,月娉溯她也从此消失,你说你该是感谢我呢,还是恨我呢?”
收服了西域二十八国,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三哥,这世间从来都是公平的,你不可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得尽的!
“是吗?”
冷冷的声音响彻耳际,我不能置信地看着那熟悉的俊颜,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半点病态,难道是?
“我想二哥会很是满意我送他的这份大礼的,拿下!”
冰冷无情的声音让我有些恐惧,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不见天日的监禁,还是断头台呢?
父皇的几个儿子,胜者是这样的骄傲,而我和那三位哥哥,作为失败者,只能永久地被抹杀而已。
“三哥,难道你就要这般赶尽杀绝?”
我不甘心地吼了一句,看着那帘幕后剑尖走出来的二哥,突然间觉得最后一丝生机也没了。
“小七,不妨告诉你,这江山万里我从来都不稀罕,一切都是你们逼的。如今,这江山我唾手赠送,你们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的苦苦相逼,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
忽然间明白了那些仇恨,我不禁一笑,“逼迫,我们从来都是相互压榨的,难道你以为我们不争不抢就能够安然活下去?生在帝王家,我们有什么选择?”
从来没有选择,为了活下去我们只能不断的逼迫自己,到了最后活下来的才是胜者,成王败寇,我们从来没得选择。
我没想到自己到底是没有离开这从小生活了惯的宫苑,在天牢里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只是我宁愿远离这宫苑,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面,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也不想就这么活下去。
每天听到的是宫人的谈论,皇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何恩爱,偶尔能知道朝廷的动向,却都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我自诩如此聪明,却也抵不过他的勤奋从政,有时候他会来看我,提着一坛老酒,自酌自饮,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那天,他喝醉了。
趴在院落里的石桌上,酒瓶翻到,洒落了一地的酒水,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酒香,那是菊花酿,听说是他自己酿造的,从来没有别人品尝过。
“莲儿……”
忽然间的梦呓让我收回了手,好像皇后的闺名就是怜儿吧?
他们果真是伉俪情深,只是我却没想到下一句,他唤出的竟是另一个名字,“薛莲,莲儿……”
我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喜欢上了那么一个大大咧咧的丫头,尽管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薛莲和逻炎夫妇了。可是他们的消息我也是间或知道的,例如,昨日夜里薛莲九死一生诞下了逻家的女儿,母女平安。
只是,如今他的怅然若失让我明白了什么,整个宫闱里从来都是你争我斗,缺少了那么些温情的存在。
可是他一贯冷漠的心中却又藏着这么一个人,看着那沉睡的容颜,我忽然笑了起来,他在我的笑声中惊醒,脸上带着警惕,“你笑什么?”
君王的气魄扑面而来,可是我如今却不怕了。没有什么人是刀枪不入,就好像月娉溯是三哥的软肋,那么薛莲就是他龙宸宇桓的禁忌,这是一个人的伤口,是深夜里独自****的伤痕,谁也不能够参与。
“没什么,只是想通了而已。”
我看到他眉目皱起,却又慢慢舒展开来,后来一身酒气离开了这院落。
而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由。
“恭喜镇国公,恭喜辅国公,少夫人生下了小千金,母女平安!”
稳婆一脸的笑意,乐得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儿。我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说,又该说什么。
产房里折腾了一天,险些把半条命丢进去,生孩子原来是这么惊险的事情,真不知道当初母亲生下我和晴儿时该是何等的痛苦。
“去看看莲儿,辛苦她了。”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丝毫不因为薛莲生下的是女儿而有半点不开心。我们都明白,若是此胎生下的是女儿的话,帝王的心大概就可以放下了。
所谓功高盖主,景桓帝的心思最难捉摸,阿峻的离开成为了永远的秘密,而我们几个却是为数不多知晓秘密的人。
我点了点头,走进了产房,看到是榻上虚弱的薛莲,因为折腾了一宿而汗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几分狼狈。
榻旁放着的是安静的女婴,薛莲正看着那小女婴虚弱的笑。
“很漂亮,像你。”
小丫头的眼睛骨溜溜的转着,似乎在看什么,一点都不安分的模样。
“我倒希望她能够文静些,将来也好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一声就好了。”
我伸手抚摸着那有些苍白的脸,笑道,“她会有着一辈子的福荫的。”
看着薛莲,我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许有些事真的该永远沉寂在心中。
“逻大哥,你想给女儿取什么名字?”
我看到薛莲眼中似乎有些期待,脱口而出的名字留在了口中,“我还没想好,你辛辛苦苦生下了女儿,自然是你来取名的。”
有些憎恶自己,明明是那么的想,可是却又这般担忧,以致于只能毫无担当地把这事推脱给薛莲。
看到那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怀念什么,“娉溯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我一直很担心她,我们就给女儿取名念月好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颤,念月?
看着薛莲的脸有些不能置信,从来没想到我们两人竟是想到了一起。若是别人,也许这个名字会是试探,可是在我看来,薛莲却只是为了单纯的纪念。
也许,我该明白,有些情愫只是该放在心里而已。
“好,一切都依你。”
岁月静好,我看着念月一天天长大,看着我和薛莲一天天变老,只希望这一生就如此而已却从来没想到,有时候命运会给你不断地开玩笑。
“不知爱卿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