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娉溯点了点头,指着西方笑道,“再往前二百里就是羌国境内了,我想三个时辰应该能到达那里的。”
从大月氏出来,最是轻便的道路大概就是通往羌国了,可是为何你却可以忽略了楼兰呢?
“你……”逻炎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犹豫不已。
“那里,回头才说。”书上记载,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如今她又有何面目去面对楼兰的子民,她的那些责任呢?
楼兰兵弱,本就不在此次联盟的行列之中,突然回去只会给形成带来不便而已。救急如救火,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她不能耽搁。
这样,对楼兰好,对承国好,也是对自己好。
所以,父王,你会原谅我这个不孝女的,是吗?
梁城。
在抵御了匈奴的两次攻击后,梁城已然是哀鸿遍野之势。
颓然躺在地上的伤兵来不及救治,只是在那里大口的喘气。然而,匈奴的攻势却并未减弱半分!
秦玖看着城楼下的激烈,心里也在犹疑。
当初一场大捷之后,匈奴三天之内未敢对梁城用兵,可是自从容月公子离开后,这十天以来匈奴从未断过攻势。
“大人,如今这该如何是好,就算有天策军的加入,可是也抵不过匈奴十万大军齐聚梁城的逼人气势呀!”梁权看着那如同黑色潮水的匈奴士兵,不由头皮发麻。
二十万匈奴大军,竟然有十万齐聚梁城,这个小小的边关城镇,一旦失陷,那就是血流成河的惨状呀!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问他,他又去问谁?
秦玖苦声一笑,看着那密密麻麻若蝗虫的匈奴骑兵,“断不能投降,就算是战死到最后一人,梁城也要奋战到底!”
公子,为何不留下只言片语你就离开了。如今,这梁城的困境该如何解呢?
“浴血奋战,绝不投降!”
城头上是一片嘹亮的呼喊声,为首的是天策军的一名小战士,据说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容月公子的,却没想到竟是与公子擦肩而过。
“城主大人,就算是战至最后一人,我们也绝不会投降。承国百姓的膝盖从来不会向匈奴人曲下,承国百姓的热血,要洒落在战场之上,而不是贪生怕死地萎缩在病床上!”
陈小安如今不再是当初的陈小安了,每日里见到的都是刀光剑影,他早已经在血泪中学会了成长,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战友与兄弟。如今的他,承载着太多的希望,要努力的活下去!
“好样的!”拍了拍那稚弱的肩膀,秦玖却发现自己竟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和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在一起,那样还能找回自己的热血与激情。
“大人,匈奴如今这般攻势,是看准了我们龟缩不出,我愿意请命出城和匈奴一决死战!”陈小安看着那城楼下退去的匈奴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暗自下了决心。
一旁的陈靖看着那稚嫩的肩膀,心中顿时也豪气万丈,“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幸。小兄弟咱俩说起来还是同宗呢,今日这一遭哥哥陪你一起去,黄泉之下,鬼门关后也好有个作伴的不是?”
谁都知道若是出城作战,那是九死一生,甚至于有死无生的事情。可是若不能鼓舞士气,这梁城他们是决计受不住的!
“我也陪着兄弟你一起去!”梁权看着这个向来脾气不合的梁城守备,重重一掌拍在了陈靖肩头。
“嘶……”陈靖肩头猛然一痛,倒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梁权道,“我还想多杀几个匈奴贼呢,你就差点把我老命要了。”
左肩上渗出了血水,怵目惊心!
“怎么搞的?就你这情况还要去上阵杀?你还是给我滚回家看孩子去吧!”梁权恶狠狠地说道,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关怀。
“就算只有一根手指,我也比你强!”陈靖笑了笑,却还是不甘示弱道,他们的争吵已久,如今患难见真情,那是生死相交。
“哈哈哈……”梁权大声笑道,声音里却是止不住的凄凉。
“将军,我的右臂还在,我随着将军上阵杀敌!”
“将军,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这辈子我也没什么出息了,就跟着将军走上这一遭,好歹也能青史留名,让梁城的百姓记住我!”
“好,好……”一时间老泪纵横,看着那些站起身来的伤兵,饶是梁权,饶是秦玖也忍不住落泪。
“今日暂且放他们欢快一日,明天,兄弟们随我上阵杀敌。有什么话要对家中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说的,都写下来,城主定会帮我们转达到他们手中的!”梁权看着那一个个面孔,脸上早已是泪水纵横。
“兄弟们,能够坚守梁城一日,我们就还有一日的希望。骠骑将军定会打败匈奴的,他定会将匈奴赶出我们的家园的。”秦玖振臂高呼,遥遥的城头上是一阵响彻苍穹的声音!
“明日,兄弟们还要上阵杀敌,今天我们好好吃一顿,有了力气,也能多杀几个匈奴贼!”
梁城,如今不过五千士卒,其中伤兵沾了多半,而粮食不过能够维持两日而已!
夜色安详,似乎带着了白日里的杀戮气息,只剩下安宁。
然而城主府却又陷入了另一场争执,久久未曾平息。
“陈靖,我们必须留下一个来帮助城主守护着梁城,你比我熟悉梁城,更适合留下了,你又何必再和我争?”梁权无奈地看着陈靖,脸色很是气恼。
白日里他们不能在一众的士兵前争执,否则只会破坏了士气,可是如今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否则,一旦两人都死去,这梁城只剩下城主秦玖一人独挑大梁,那是更为艰难的情况呀!
“争着去送死?”陈靖苦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和你争的,只是就算是我土生土长的梁城人又如何,你和城主在梁城呆了那么久,难道还不熟悉梁城的一草一木吗?”
秦玖坐在那里,低着头,无人看清他的神色。
“只是,你和城主本来就是好搭档,处理事情从来都是心有灵犀的。我知道这点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们,所以这次该是我去。”
听了这话,梁权不由吼道,“什么叫该是你去?难道我就没资格吗?”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一般,两人的呃争执不下让秦玖一阵恼怒!
“吵什么吵,吵着去送死吗?”
一语,道破天机,谁也没有否认,谁也没有辩驳。这是最为残酷的事实,他们争吵的结果,不过是为了去送死而已。
没有希望,也没有前景,看到的只是一片杀伐。
“那么,城主你觉得该我们谁留下合适呢?”陈靖笑着问道,似乎问的问题只是今天有没有吃饭那么简单而已,而不是这个让秦玖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的难题。
“你们……”一阵气节,秦玖站起身来,指着两人却说不出话来。
颓然落下了手臂,“你们都是好样的。”
是的,能够争先恐后的去送死,能够坦然的面对生死,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是好样的?夜色渐深,而决定生死的黎明终究要到来了。
东方未白,边关的空气带着凉意,帐篷里的匈奴士兵却不畏惧这秋日的寒意,一个个还在酣眠之中。
大单于已经发下话来,今日好好休息,待到武士过后再去杀尽承国那群软蛋!
唯一早起的是负责看管马匹的马夫,一个个都在喂着战马。
对于匈奴人来说,马匹是第二生命,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咦,那边是什么?”只觉得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远处的人影,可是再定睛望去,缺什么都没有。
“乌达,看来你休息的不咋地嘛,等到攻克了梁城,咱们大单于就会带着咱们挥师南下,到时候不管你想要多少婆娘,都不在话下!”
话说的马夫带着毡帽,一脸猥琐的笑意,“哪有什么人影,现在的承国士兵大概都在睡梦里哀嚎吧!”
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月娉溯和逻炎只带着小股的士兵躲藏在匈奴营帐外围。
“注意一下,刚才怎么那么大意!”月娉溯低声呵责,险些败露了痕迹。
若是真的被匈奴人察觉,这一场计划岂不是就输定了?
那士兵低着头,不敢反驳,心里却有些纳闷:怎么这个公子竟是比骠骑将军还要凶悍?
“约定的是未时,如今西域诸国的大军想来已经联兵出击了,胜负只在此时。”逻炎定定看着月娉溯,神色里是坚定的决心。
“原本就没有退路。”月娉溯低声道,“逻炎,千古留名正在此时,我相信你!”
这个将军,定是战场上闪烁的星星,定是承国的希望所在,也是她此生最好的朋友。
时间在慢慢的流失,只是看着远处的梁城,月娉溯忽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样。
手,瞬时间冰凉。
察觉到月娉溯的异样,逻炎关切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厮杀声已经响起,声音并不真切,只是自娱他们两人来说却很是清楚。
那是,梁城方向!
齐目望去,梁城城门已经打开,涌出的守城士兵不过数百人而已。城池外是匈奴骑兵蓄势待发。
“这是?”城门再度关闭,那数百人成为了弃子,生死不论!
猜测到了袍泽的举动,可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那兄弟倒在眼前。
“将军,我们……”
伸手阻止了那士兵的询问,逻炎看了看日头,闭眼道:“时辰不到,不许动。”
放眼望去,那数百人的梁城守兵陷在匈奴人的包围之中再也看不到了。
陈小安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了,只觉得到了此时他的胳膊似乎再抬起来就很是费力,再也没有气力一般。
“怎么?天策军就这点战斗力?”梁权侧身过去,替陈小安解决了一个匈奴兵,豪气万丈的笑道,“倒还是我姜还是老的辣,兄弟,你到底不如哥哥我呀!”
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水,一张白净的脸上顿时血迹遍布。
“谁说的?”陈小安倔强地仰着头,看着那越发毒辣的太阳,“天策军的战士从来不是孬种!”
只是身边的战友却一个个倒下,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只是机械地挥刀出去,然后再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