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医士本就稀少,尤时只是留下了些药材而已,可是月娉溯对这药材最是无奈,陈小安四个人也是大老爷们,哪里干过这细致活儿呀!
月娉溯看着前方的一片荒芜,撩开窗帘对着冯旭说道:“柳楣这下子算是彻底病倒了,我们还是去找个城镇去给她看看吧,若是有了闪失,我可没法子向尤时交代。”
冯旭看月娉溯虽是面色轻松,可是语气却也流露出些许焦急,遂点头说道:“若是再往北去的话那就是嘉峪关了,可是嘉峪关那里除了军医,怕是边关事紧,也照顾不到柳公子,不如我们去嘉峪关东边的一座边城,那里向来民风淳朴,只是路途却有些遥远。”
再往东去?
月娉溯看着遥遥升起的朝阳,心中也浮现出冯旭所说的去处,那应当是梁城了。
边境梁城易守难攻,又地势险要,当年匈奴大单于呼邪惨死此地,以致于这让继任的大单于对此处都讳若莫深,从来都不曾在这里进攻。
而梁城也成了漠北最为安静的城镇,也是最为热闹的。
“也好,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去嘉峪关,况且小安不是想要联系刀法剑术吗?正好这两天我可以指导你一下。”
陈小安听到容月公子提到自己,很是兴奋,可是那个小安总让自己感觉有些尴尬,自己不比他小呀!
“公子,其实我本名陈安,只是因为比军中的弟兄小了些,所以这才被叫做小安的,要不您还是唤我陈安吧!”
骑在高头大马上,陈安摸着自己的头不好意思道,“冯大哥他们总是取笑我,所以才总是叫我小安的。”
陈安看容月公子脸上有些怀疑,连忙说道:“冯大哥他们知道的,我今年都已经十七了,只是出生的时候骨子弱了些,所以没能长成五尺大汉罢了。”
月娉溯闻言笑了起来,烟煤如同弯弯的月亮,很是明媚动人。
陈安不由看得呆了,喃喃说道:“容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比仙女都漂亮。”
月娉溯看着那呆头鹅般的傻小伙子,笑道:“那你见过仙女吗?真是胡说!”
陈安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我没见过仙女,可是也见过云安城里的大家闺秀呀!薛小姐最是英姿飒爽,听说董丞相的五小姐是云安城第一美人,可是俺觉得还不如你长得俊。”
“咳咳……”陈安身边齐头并进的刘广和冯旭都低声咳了两声,就连驾车的伍德也在偷笑,唯有陈安不明所以。
“冯大哥,你们怎么了,难道是渴了,我这里还有水。”
月娉溯看陈安一副紧张模样,不由扑哧笑出声来,“果真是赤子之心,只是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呢!”
那声音低不可闻,除了她,谁也不曾听到。
一路东行,却是越发荒凉,几人心中都有些悻悻,这场战事到底把这份热闹都破坏殆尽了。
接连赶了两天的路,总算是快要到达梁城了,月娉溯想起车内额头依旧有些发烫的柳媚,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不安。
“我去河边打些水来,过会儿就回来。”
几人显然是以冯旭为首,月娉溯交代一声就往南边走去。
漠北河流稀少,多是一些小河四处流淌,勉强能维持百姓用水。
月娉溯看着这一片苍茫的黄色,枯萎的模样不由心中冷冷的。
见识惯了云安城里的花团锦簇,四季花开,竟是对这土生土长的漠北生疏了许多,也许再过不久,自己便会彻底忘记了这里,忘记了当初的仇恨。
清凌凌的河水泛着湛蓝的水波,月娉溯看着河水,不禁有些出神,似乎看到了龙宸宇峻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凉薄的唇勾起了邪魅的弧度。
“阿峻,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是不好,这一场战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手中的水透过指尖的缝隙又洒落在河中,溅起朵朵水花。
月娉溯愣愣地看着那荡起微波的水面,唇角绽放出笑意。
水面上是泠泠倒影,天空飘过的云也都停驻了脚步,似乎在欣赏这赏心悦目的画面……
良久,月娉溯顿时醒过神来,隆隆马蹄声虽是沉沉的,可是却也异常清晰。
从梁城方向来的?
月娉溯眉目一拧,侧耳倾听,却发觉这马蹄声竟是越来越近了。
这四处并无半点遮掩,若是来者是敌非友,那他们一行几人怕是凶险了。
月娉溯连忙起身回去,刚走两步却听到一阵阵的哀嚎之声,她就近寻了一棵胡杨树跳跃上去,才发现那竟是承国百姓打扮!
兵荒马乱,大抵就是如此吧!
月娉溯刚一回来就看到冯旭几人竟是严阵以待,“公子,这情况不明,我们……”
月娉溯打断冯旭,道:“梁城怕是失守了,我们赶紧去嘉峪关。”
逃荒的百姓后面有百多骑,大概是护送百姓的梁城守军。
“我先去那边探探情况,你们先护送着柳楣往嘉峪关方向赶去,定不能有半点差错,否则提头来见,明白吗?”
陈安看着眼前的横眉怒目的容月公子,不能置信这等气势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就好像大将军一样。
“是,属下遵命!”冯旭不清楚容月公子的底细,可是看他直呼尤时名讳却也知道绝不是简单易与之人,既然容月公子这按吩咐,他义不容辞!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和马匹,月娉溯心中缓了下来,刚要上马,却又听到嗒嗒马蹄声,回身往去,是陈安转了回来。
“公子,你可要去嘉峪关找我,你说好的要指导我刀法剑术的。”陈安特意强调道,他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却记住了冯旭他们经常说过的话:刀枪无眼,性命由天。
眼见得容月公子这般决绝,陈安心里总是不安,特意回来说道。
月娉溯对着这个有些胆小的天策军战士笑道:“那是自然,过些日子我就教你刀法剑术。”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过些日子,他们却已然天人永隔……
驰马片刻,月娉溯便来到了那逃荒的难民前头,横马而立,挡住了去路。
“什么人,竟敢挡路!”
为首的军官看着一身白袍的少年,虽是文秀似女人,却让见惯了沙场生死的他有些震撼。
这少年竟有这等气势!
“大人,大战当前,你却临阵退缩,依照大承律例,不知该如何处决呢?”
那般漫不经心,似乎说出这话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谁都知道按律当斩!
一身铠甲的军官为之一噎,却无言以对。
逃难的百姓看这少年气势逼人,不由问道:“小兄弟难道是骠骑将军逻炎?”
看着那目光里流露出的希望,月娉溯心头一紧,声音沙哑道:“少将军担心梁城安危,特派我前往梁城帮忙守城。”
“那骠骑将军什么时候能打败匈奴呀?”
难民最为关心的问题,一旦问出了口,就再也没有退路。
那军官也看着月娉溯,似乎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匈奴人向来对少将军的名头是退避三舍,大有闻风丧胆之势,此番匈奴竟然南侵,少将军又岂会轻饶了他们?”
月娉溯避重就轻,却让一众百姓无比信服,纷纷议论起来。
“不知道将军该怎么称呼?容月初到贵宝地,还请多多担待。”
那军官对月娉溯几句话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忙说道:“下官梁城副将梁权,公子言重了。”
“百姓们,此行南去,路途迢迢,又有谁想要背井离乡?若是信得过少将军和在下,不如随容月返回梁城……”
月娉溯顿了一下,接着说刀:“容月,誓与梁城共存亡!”
那般轻易交托了自己的性命,若是在七年前,月娉溯简直不能想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面对的是承国百姓!
难民中一阵骚乱不少人为月娉溯的话所动容,一苍老的声音响起,“就算逃到南边去我又能多活几年呀?人老了,总是要叶落归根的,我在这梁城活了一辈子,怎么也离不开他了,容月公子呀,小老儿我随你回去!”
“是呀,我们还有力气,可以帮助容公子守城的,梁大人,我们要回去!”
梁权看着顿时沸腾起来的百姓,心中也似有热血沸腾。
那是久违的激动,是在得知梁城城主下达撤退命令后第一次这般激动。
“吾等男儿,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月娉溯低声重复,却听到难民群中传来的响彻天际的高呼声,“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梁权吩咐随行的士卒安排返程,自己连忙来到月娉溯身边。
“梁大人,匈奴围城已经多久了?”
月娉溯开门见山道。
若不是匈奴围城,这梁城城主岂敢下达这最不能下达的军令?
“从三天前就已经集结了部队,如今,怕是有三万余众了。”梁权有问必答道,那已经是他做的最保守的估计了。
“那梁城又有多少守城士兵?”
“三千士兵,五万百姓……”
“若但是士兵守城,就要以一敌十了……”月娉溯喃喃自语,旋即又朗声笑道,“这次,带兵围城的是谁,你可清楚?”
梁权闻言,神色复杂,道:“匈奴单于于单!”
“他倒是不怕死,那本公子就再去回回他!”月娉溯微微一笑,语气狂傲,竟是没把这匈奴单于放在眼里一般。
梁权闻言不由诧异,什么时候这容月公子竟是和这匈奴单于短兵相接过?
再抬起头来,却见月娉溯说道:“我先去梁城守城,梁大人你护送百姓回去,到时候见。”
梁权还未答应,却见那一人一马竟是已经奔驰离开,只扬起一阵阵尘埃,遮挡了那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一片苍黄……
距离梁城不到二里地,月娉溯就隐约听到了那城中传来的厮杀声,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浓厚的血腥味。
匈奴进攻梁城的唯一门户便是那北城门,东西是高山耸立,其中更有狮狼虎豹,连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贸然进山只有死路一条。
当年惨死梁城的匈奴大单于就是不信这个邪,非要从山路进攻梁城,却被守城的梁城城主察得先机,结果以逸待劳将三万匈奴铁骑尽数歼灭,更是射杀了大单于,致使匈奴近三十年不敢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