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下魂飞魄散,颤巍巍伸指到他鼻子跟前:完全没了鼻息!
摇头,摇头,再摇头,我反复安慰自己:可能还有转机,可能还有转机!
忽地抓出手机,我手心满是薄汗,差点没拿稳。终归,我捞回手机,先打120,再打110。挂断电话,我脑子又成了一团浆糊。
我又想起上次,那个“死亡通缉”死在我跟前的画面。
上一回是在夜色下的山野,这一回是青天白日,在陆潮生的书房里。
但我内心的惶恐与荒芜,远胜过上回。
我和杨玏再闹僵,他始终是杨玏啊。
他对我是隐瞒、是憎恨,可他更多的是帮助我、扶持我。重要的是,杨玏是跟我相识很久的人,就这样突兀地死在了我的面前。
谁干的?
此问题一出,我猛地抬头,张望四周。
书房连窗户都没开,摆设不乱,好像都没有打动的痕迹。查案子,找凶手,我无疑是门外汉。和上次一样,我怕我翻动东西,会影响警方的查案。
我所有的优势,可能是杨玏用最后的力气固执地跟我强调“项链”。
项链,又是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向他的伤口,很明显是刀伤。再看我腿边的泱泱血流,他一定失血过多。
给我打电话时,他不应该是受伤了。
所以,他是发现什么重大秘密,然后被灭口了?
接到杨玏电话后,我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但也差不多。我换个衣服能有多久?主要还是陆戎家和陆潮生别墅有段距离。我是打车,又开门,上楼之前还在楼下找了一段时间。
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概半个小时。
那个凶手,有半个小时的作案时间。
或者,我方才听到的一声动静,是他在逃?
这种时刻,我就恨我不是警察。
终结胡思乱想,我看着脸色泛白的杨玏,心中的火苗飘摇不定,濒临覆灭。
在我的期盼中,救护车、警车接踵而至。
作为唯一的目击者,我自然免不了被盘问。
审讯室内,极简的配置,幽暗的灯光。对面审问我的莫思致莫警官,生得很俊,浓眉大眼,穿着制服,男人的英武之气掩都掩不住。偏偏他冷着面,大公无私的模样,容易让人生怵。
当然,我不怕。
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才见到杨玏倒在血泊里,我是慌乱的。但现在杨玏被送上120,我颠簸一阵才到警察局,心情平静不好。
莫警官全程板着脸,公事公办,一个接着一个问题。
“叩叩叩”,有人敲门。
莫思致食指轻叩桌面,“进。”
进来的是个年轻小伙,看起来有些生涩,估计是新人。他将一份东西递到莫思致眼前,“老大,受害者确认死亡,死亡时间是在我们赶过去之前。”
听到这话,我最后的希望,幻灭了。所以,在他说完两次“项链”后,就已经死了?
杨玏竟真的死了,这么突然,这么……决绝。
项链,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年轻的警察出去后,我对莫思致说,“莫警官,我比你了解杨玏、也比你更想知道谁是真凶。我觉得,比起怀疑我,相信我会是更好的选择。”
莫思致平静回复:“我只是按程序办事,我私人的信任与否和案情无关。我希望林小姐不管作为嫌疑人还是目击证人,都不要对我有所保留。”
深呼吸,我说,“他临死前说了‘项链’,我问他是谁杀他,他重复第二遍。之前没说,他可能在怨恨我,死都不愿意告诉我是谁。‘项链’可能是他想让我本人知道的消息,现在想想,他临死之前拼却全力说的,也可能是和凶手有关。”
“他为什么会怨恨你?”莫思致说,“你怨恨他吗?”
“莫警官,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简单来说,我们曾经同仇敌忾,现在我和我们曾经恨的人在一起。所以,我和杨玏如今等同于形同陌路,他突然找我,我也知道事情不简单。谁想到,我居然是见证他死亡的人。”
莫思致不再追问:“林小姐,我的讯问结束。”
出审讯室,陆戎和程春生一齐出现在我的眼前。
陆戎似乎是,在担忧我。
所以,他想起来了?
被杨玏的死刺激得飘忽不定的心,感觉到了一点点的温暖,终究要回落原位。
怯生生地,我往前走了一小步,试探地喊:“陆戎?”
他大步向前,不及我看清,我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入他的怀抱。
“扑通”、“扑通”,交缠在一起的心跳声,分不清谁是谁。
鼻端全是他熟悉的味道,我没有抵抗,反而往他臂弯里缩了缩。
如果他还是恨着我的陆戎,绝不会这样抱我!他肯定巴不得我身陷囹圄!
原本交错的心跳声,因为紧紧相贴的两具身躯,变得一致。
耳边是繁杂的声息,我全然不顾。
显然他亦是不管不顾,他箍住我腰身的怀抱,一紧再紧。我不觉窒息,只觉存在与完整。
没有言语,一个拥抱,让我知道:对于“小哥哥”,我失而复得。
这一曲折,让我清楚地意识到,陆戎的爱,使我完整。
我和陆潮生之间,太过顺畅。他把我宠上天,只要我想要,只要他有,他一定倾尽毕生之力给我。在他的庇护下,我娇蛮且恣意地活着,我的生命里只有他,我敬他爱他仰仗着他。
曾以为,我离不开他。
但他狠心离去后,我为了他与陆戎纠缠。
好也罢、坏也罢,陆戎让我尝尽酸甜苦辣,让我爱而不敢……历经各种心理的挣扎,我终于告诉自己:我原先就该爱着的陆戎的,所以我现在热烈地爱陆戎没有错。
我不必克制,不必回头。
旁若无人地抱了许久,我终究推开他。
他松开我,两个手掌虚虚贴在我的腰侧,他的眼神、神情,无不透露着缠绵悱恻。
“林蔓,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从最初的喜悦中恍惚回神,我想起他做的事。不管前因如何,他和吴佩睡在一起,明显不止一次那种。
“啪”,我再次给他耳光。
剧场一次,这里一次,我好像一直在挑战陆戎的承受底线。
现在,在警察局,人来人往。陆戎在琏城,好歹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庭广众下被我扇耳光……
缩了缩发烫的手掌心,打了之后,我又有点后悔。
可我,意难平。
陆戎偏了偏脸,将没挨过耳刮子的右脸凑近我,“够消气了吗?”
想到他受的煎熬不会少,我终究蜷了蜷手指,不再造次,“陆戎,我们回家吧。”
“好。”他将我拢在怀中。
往回走,我突然想起,我们似乎把程春生晾在一边。得知程春生可能对陆戎心存绮念后,我对他印象不好。但程春生是个尤为厉害的催眠师,他可以帮助我。
帮助我,找回一些,我会觉得无比珍贵的记忆。
“程春生呢?”我停住脚步,问出口。
陆戎说,“我恢复过来后,孙轶就打电话告诉我,杨玏出事了。我觉得,程春生可以做你的不在场证人。你肯定没有嫌疑,但早点解决麻烦会好。”
“那我们要等他吗?”我往他胳肢窝蹭了蹭。
他不怕痒,面色不惊,“不等。”
解释完,他继续使力带着我往前走,我脚步跟上。
对他的行为,我还没有完全消气。但有人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从来,我都是一个人走过来。可是太累,我所见所闻,都不能相信的处境,太让人心寒。
陆戎来了。
那个对许折愿固执到疯狂的陆戎,愿意磨合棱角,守护着我。
一直以来,陆戎要的,仅仅是我心甘情愿的爱罢了。就像被我遗忘的那几年。
出了警察局,阳光明媚,稍稍有些灼人。
杨玏出事,一下让我的世界昏暗。紧随着,警车里,审讯室里,我习惯了昏暗。乍走到青天白日下,我有些不自在。
探出手,我不顾形象地圈住陆戎的腰,慢慢地走着。
他的腿很长,不比那些走T台的男模逊色分毫,但他走得很慢,一点不着急的模样。
长长的路,我们没有说话。
好像我们两个形成一种默契,哪怕沉默都是最好的陪伴。
陆戎开车来的,他没有直接回家,选了个清雅的地儿,跟我共进午餐。
杨玏的死,暂时给我的生活蒙上一层阴影。
但也没有这么严重,至少在陆戎面前,我胃口不错,主动吃了个八分饱。
饭后,他不急着走,给我倒茶。
暖色调的包厢,衬得他愈发温暖。他的眉、眼、鼻,比起昨天没有任何改变,整合起来,却温和不少。
我觉得,现在,陆戎是十分好说话的。
“陆戎,杨玏的丧礼,我不想袖手旁观。”我提议,稍微有点忐忑。
杨玏是陆潮生的心腹,陆戎完全可以理解为,我处理杨玏的身后事,是对陆潮生旧情难忘。
“你刚出院,不适合太费心力。”他回。
我以为他是拒绝,蠕动嘴唇,组织语言。
不料,他继续说道:“你放心,杨玏的事,我会派人跟进。丧礼的话,你不用太过操心,只需要出现就行了。”
稍微一想,陆戎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好。
我突然发现,杨玏无亲无故的,便纵是办了丧礼,又有谁会前去悼念?想到陆潮生生前诸多朋友,丧礼上仍旧如此冷清,我心里就有了答案。
“陆戎,陆潮生在我心里,始终会有一点位置的。在你之后,我对他的情意,更像是亲情。他死了,你全然不用感觉到威胁。”
“如果,陆潮生活着呢?”他的眼眸透彻,直勾勾看我。
如果,陆潮生活着呢?
陆戎始终是陆戎,问出的问题,还是那么要人命。
我一愣,歪过头,陷入思索。
种种诡异的迹象,让我真正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会再爱他。是恨,是感激,还是其他什么,取决于他对我做过什么。”许久,我缓慢说出深思熟虑的答案。
陆戎挑眉,嘴角噙着笑,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
我想起我挑起陆潮生话题的目的,再次开口,“杨玏在我心里,是战友吧。如果他不死,他恨我背叛,我厌他算计、欺瞒我,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但他死了,我不能否认他对我付出的事情。我不会做很多,就丧礼这一件事。”
“你觉得我会吃杨玏的醋?”他语带戏谑,一下搅散了有些沉闷的气氛。
我微微皱眉,“我就是觉得,我该说明白。”
“我负气离去,唯一的好处就是你重新有了活的斗志。林蔓,我很惊喜。你让我很惊喜。你放心,以后不会有吴佩不会有夏琤琤,谁都不会有。前段时间我对你的伤害,我会想方设法弥补你。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林蔓,我爱你,我希望你快乐。”
这样脉脉含情的话,瞬间让我回想起舞台剧上,对女孩无比宠溺的少年。
我自动把少年的脸,切换成陆戎年轻时的模样。
“陆戎,你办公室里,那个古色古香的木盒里,装的是我的照片吗?”
他眸光一闪,“你打开过?”
单手托腮,我眨眨眼,试图卖萌,“我没打开。”
抬手,他的长手顺利越过桌面,揉了揉我的发顶,“是。”
不知道是他亲昵的揉捏还是他的承认让我情躁,我脸上发烫。
徐徐吹气,我说,“我们走吧,再待下去,影响别人生意。”
“好。”
再次坐上他的车,我才如梦初醒,“陆戎,你今天不用工作?”
“休假。”他信口而出。
我瞅了眼专心开车的他,暗想做CEO就是了不起,想放假就放假。
深想下去,其实也不是。陆戎是个工作狂,他今天这样,肯定是因为我。
与前段时间对比,现在的陆戎在我眼里,那是好得不得了。
之前脑子里我闪过无数个让他道歉的方法,现在我全都不想了。尤其是杨玏突兀地死在我眼前,更让我觉得人生无常。
转眼间,我失去我的孩子,杨玏失去他的生命。
生活里,我们太容易失去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我想和陆戎好好的。
况且,他可以在警局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任由我打耳光并且送上他的脸让我继续打。于我,已经足够。
陆戎带我去了超市,直奔蔬果区。
我眼皮一跳一跳,“陆戎,你不会又让我做饭吧?”
耳后根突然传来柔软的碰触,我登时犹如电流淌过,痒痒麻麻,难以动弹。
我没躲,知道是他在捏我耳垂。
“你就这点出息。”他笑言,“我来做。你是未来的大画家,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顺势回:“那是,我一定会成为大画家的。”
他这样说话,真的让我觉得,我还年轻,未来有诸多可能。
让我推购物车,他挑选食材。他先问我想不想吃,然后在从中选他认为最好的。不管他挑的水平怎么样,他有模有样地,煞是迷人。
临到结账时,他问我,“林蔓,你想不想去进修?”
这问题,轻飘飘地,却再次砸在我的心坎上。
他倾身问我,等我的回复。我眼见瞥见前面的结账完毕,我推了推他,“到你了。”
往前,他顺应我的想法,先去付钱。
我提前走出去,等着他。
他拎着大袋食材走向我,眼神温柔,却有不容推拒的意味。
拽过他的胳膊,我和他一起走,“陆戎,我是想要学的。可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现在我需要调养身体,的确空出大片时间。你肯定清楚,恨我或者恨你的人并没有消停。你可以帮我准备入学的事情,我有唯一的条件——要在琏城。陆戎,这一次,我要陪着你。”
要说,我唯一和陆潮生置过气的,就是他把我遣送到乐城。
当然我没有和他闹出朵花来,那时候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是不高兴,可我更怕陆潮生离开我。
这一回,我把话说在前头。
“林蔓。”
我截断他的话,“危险,当然危险,我连孩子都失去了。可是陆戎,我想要待在你身边。”
刚失去孩子,我的心仿佛一瞬枯槁。
要不是陆戎,我也不会一点点恢复过来。我要让那些害我的人得到报应,我要养好我的身体,再生孩子。对了,我要继续拿起画笔……
诸如种种,都是我活下去的企盼。
“好。”他说,“我这几天帮你准备,学业不会繁忙,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我点点头,表现得乖顺。
只要在琏城,我什么都愿意。
杨玏给我的刺激,最大的还是转眼天人相隔。
到陆家之后,还不急着准备做饭。我和他坐在阳台藤椅上沐浴阳光,被草木簇拥。
明明他可以和我分开坐,他偏生要和我挤在一起。我挤他,他压我,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捞我入怀,我压在他身上。
我们很少这样宁和相处,老夫老妻似的谈话。
他问我在医院受的苦,我回答之余,也告诉他对萧鸾的怀疑。告夏琤琤的事,我也没有瞒他。自从那天我们在温泉里肆意,他让夏琤琤目睹,我就知道,他不爱她。
意料之中,陆戎没有很惊诧,反而告诉我他一直在找证据,在找让他原形毕露的契机。
杨玏的事,我肯定对他全无隐瞒。
当然,我勒着他领带询问他吴佩的事情。
他说,在我之前,他会和一些有欲望、容易打发的漂亮女人发生关系,腻了就和平分开。在被催眠后,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吴佩符合要求,所以他找了吴佩。
虽然不悦,但我没有咬住这件事跟他发脾气。
有些东西,可以说是男人本性。
“陆戎,我不喜欢程春生,让他早点帮我完事,早点走人。”聊兴不浓,但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我觉得很温馨。
他托住我的后腰,按了按,使得我与他愈发契合。
“为什么讨厌程春生?”
我瘪瘪嘴,“他长得我不喜欢。”我要是说因为程春生可能喜欢他,他会抓住我吃醋这点不放。哼,再情有可原,他也伤害过我,我不想让他尾巴翘起来。
他捏捏我的鼻子,“瞧你这脾气。”
倏忽之间,我觉得,翘起尾巴的人,可能是我。
玩闹过后,他正经起来,回答我,“我现在恢复了,保不齐有什么副作用。再过段时间吧。你巴不得你不喜欢全世界除了我的男人呢。”
翕动的唇瓣,在薄薄的阳光下,忽地染上艳艳的潋滟。
他一直都是迷人的男人。
心随情动,我猛地扑上去,啃住他勾引我的地方。
他双手托住我的腰,不主动,由着我胡作非为。我拉扯挑弄,舔-舐-吮-吸,怎么带劲怎么来。
他的胸膛与我紧紧相贴,我感受得到他变了的心跳。
在感觉到他的变化后,我起身,半跪在他腿上,“陆戎,你该去做饭了。”
他:“……”
与我对视良久,他抱我下地,起身去厨房。
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厨房的门隔绝我的视线。因为是夏天,逼近黄昏的阳光,也是温暖且明媚的。我翻个身,继续躺着,心情大好。
他可以找吴佩,我也可以把他撩得欲-望爆棚却不满足他呀。
陆戎做饭,架势很足,长长的餐桌上,摆了十来道菜。卖相不是很好,却会飘出阵阵香味。
我瞠目结舌,“吃不完吧?”
“今天是我认错。”他补一句,“下不为例。”
“也好。”我缓慢说道,“我去洗手。”
一溜烟跑进厨房,把手给洗了。我翻箱倒柜,却发现陆戎已经将醒好的红酒放在流理台上。我猛地抓过,走出厨房。
陆戎摆放酒杯,我斟酒,配合得很好。这就印证了句老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入座之前,陆戎突然说,“林蔓,杨玏不是普通人。”
“啊?”我眨了眨眼,稍显无辜地看着他。
大约受不了我这样,他捏了捏我软Q的脸,“我是说,杨玏是真正为陆潮生而生的。我猜,他的死,他临死遗言都和陆潮生有关。”
“陆潮生呐。”我任他揉捏,神游九天。
他手指屈起,敲击我的额头,“林蔓,杨玏留给你的话,用尽最后的力气跟你说两遍的话,一定只有你能想明白。你不用着急,先吃饭。”
我点点头。
很温馨的晚饭,红酒陪衬,染了浓得抹不开的暧昧。
整个过程,我脑海却一直盘亘:陆潮生,项链,杨玏……
晚上顺水推舟地,他和我洗了个鸳鸯浴。
我心不在焉地,正好他全程伺候我。想到我替他擦身的场面,我的脸又变得滚烫。
躺在床上,我还在想:项链到底有什么玄机。
简直魔障。
大概是惦念我的身体吧,他没有和我做-爱,而是熄灯睡觉。他把我抱在怀里,“别再想了。”
他还真是把我看穿了。
“陆戎,我想不明白,恐怕睡不着。”我拽住他的睡衣衣摆,很是孩子气。
叹息,他说:“你不休息好,想明白又有什么用。”
电光石火间,我脑海中掠过一件往事。
我努力追寻,却模模糊糊,不得已。
“陆戎,陆潮生送过我项链。”我说,“送过很多,我都留着。”
之前我想,那么多项链,怎么可能呢?
但除了这个,我又想不到还有哪种“项链”。
陆戎说,“在这里吗,你找出来,我看看。”
“在。”我豁的起身。
他抬手开灯,“啪嗒”,暖黄的灯光顿时充盈卧室。
“不用急。”他沉声道。
我点头,趿着拖鞋,去隔壁翻找我的行李箱了。因为是陆潮生送我的珠宝首饰,我没敢放在陆戎眼皮子底下。
本来我也不戴这些,所以雪藏也没有影响。
但陆潮生送我的东西,不贴身戴,我肯定也要藏起来。
翻找出梨花木制成的木盒,我起身,边走边开锁。走到卧室,陆戎双腿盘起,坐在床头。
我也上床,和他一个姿势,急急把璀璨的珠宝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随意挑拣出亮红色的红翡雕件,“陆潮生对你,也真是上心。”
端起盒子,我将东西全都倒出来,“别看其他的,就看项链。”
拨开珍珠项链,他捏起一根银质链子,挂坠是变形却具有美感的同样材质的爱心。这算是普通的,甚至一开始我都没多看它一眼。
“这是陆潮生什么时候送你的?”
我转动眼珠子,陷入回忆。
“他送我去乐城之前。”我说,“他去我送乐城,是他最没有道理最让我不高兴的事。应该是觉得愧疚,那也不是特别的日子,所以就送了。”
“林蔓,这个时机,就很特别,不是吗?”他拇指、食指捏住项链,细细摩挲。
从他手中那会项链,我细细打量。爱心的正反面,甚至没有镂刻字母或者花纹。
陆潮生讲求情调,他送过我刻着他名字的戒指,送过我纹着藤蔓的胸针。要是有类似的东西,我好顺着对陆潮生的了解,顺藤摸瓜找出一些信息。
但是它干干净净。
我有些懊恼,“这个项链,有什么玄妙?”
他探手,我会意,将项链放在他的手中。他蜷起四指,把项链握在手心。
“你把这些收起来吧,不用藏好,喜欢可以戴。”他一顿,“至于我手里这个,我研究几天。”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放松,我有意打趣,“所以你想省了给我买珠宝首饰的钱。”
“我知道怎么样让你更快乐。”他说得笃定,隐隐缠绕着暧昧的气息。
抓起沁凉的饰物,我小动作放回木盒。我的确不会特别快乐,但古往今来都是女为悦己者容。这些东西,偶尔作为我的点缀,也无妨。
得他应允,我将木盒放在床头柜,懒得再折腾。
这条项链会不会和杨玏的遗言有关,尚不确定,但我能好好睡觉了。
两天后的周末,杨玏的丧礼。
杨玏的伤口鉴定出来,与我到达的时间不符。程春生给我的不在场证明起了作用,我彻底排除了嫌疑。没有凶器,初步坚定他杀,案子还在调查。
陆戎腾出时间,代我处理诸多繁琐的事情。当然,他有他强大的助手团。
我思量再三,终究去医院找夏琤琤。
逼近打官司的日子,我想单独见夏琤琤更加难了。我一去,并不意外任知足在。任知足好像很重视这案子,难道是因为,他曾经被沈颖打破不败纪录,所以这次尤为在意?
这一回,我没有什么算计,坦坦荡荡地。
当着任知足的面,我就对夏琤琤说,“杨玏今天丧礼,你要去吗?”
本来,杨玏和夏琤琤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可据杨玏所说,夏琤琤把第一次给了他。之后,他们还是有过一些往来的。他们之间的交往或许是应付、演戏,但终归是有所往来。
回想起,当初杨玏去接近夏琤琤,也是为了我。
杨玏对我的好,是不能抹杀的。他对我的不好我也记得,可他已变成骨灰,我大概变成了最后一个会在意他丧礼的人。
果然,夏琤琤表情松动,“什么?”
“杨玏死了,你不会忘记吧?我想,没什么人会去他的丧礼。你算是他的旧识,你要去吗?”
我不知道夏琤琤是不是把肉-欲和感情分开的,我更不知道,夏琤琤该不该去。
任知足阻断,“林小姐,夏小姐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去葬礼。她记忆时好时坏,状态也是。要是大闹丧礼,亵-渎亡灵,那就不妙。”
“任律师,我有问你吗?”我语气淡漠。
他比我更冷,“我只是在维护当事人的利益。”
“我去。”夏琤琤突然开口。
我和任知足几乎同时偏头,望向夏琤琤。
她再次强调,“我去。我去杨玏的丧礼。”
“夏小姐,你不用去的,想不起来的人,不用去的。丧礼不好玩。”任知足想法设法帮夏琤琤开脱。
这时候,我只要录音,夏琤琤这官司就很难赢了。
但我没有录音,我就是来问她,要不要去杨玏的丧礼。
她表情肃穆,“我知道,丧礼不好玩,我要去。任律师,我认识杨玏,我要去。”
登时,任知足面若冰霜,不再言语。
夏琤琤是任知足的委托人,他不能强迫她。再者,我还在场,他也不能说其他的内容阻止他。
我也很惊讶,她为什么坚决要去?
难道,她和杨玏之前,真的产生了什么感情?还是杨玏的死,刺激了他?
“林蔓,我下半身瘫痪,你可以帮我换一套黑衣服吗?”她完全是正常的模样了。
我看了眼任知足,突然有点同情这个男人。
一心想赢的律师,总是遇到不靠谱的当事人。
我应:“你的衣服在哪?”
她愿意去杨玏的葬礼,我暂时不想和她对着干。
她指了个方向,后对任知足说,“任律师,我换衣服不太方便,您可以出去吗?”
任知足眉头紧随,却也退出病房。
找出黑衣服,主要还是她来,我搭把手。我和她之间仇恨太多,看起和平的相处下,也涌着暗流。
夏琤琤坐着轮椅,并不方法。我多给出租车司机钱,才愿意帮我。
坐上车后,我看见脸上也有汗渍。
住院的她,总是素颜朝天,皮肤不错,仅仅苍白。这样,让她的表情更加藏不住。
“为什么?”我问夏琤琤。
她说,“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会出现的男人。我知道,他为了你才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我也是利用他这一点,所以,和他相处,我会觉得我在掌控时局。比起那些人,他让我觉得,我是个女人。”
或者是这些话再也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她心平气和地说给我听。
“夏琤琤,你根本没病。”我轻声说。
她轻笑,“我是因为忘不了杨玏。其他的事,我还是颠三倒四呢。”
我轻哼一声,不再多话。
车开到一般,突然下了阵雨。
丧礼,似乎总要和雨搭配。
杨玏的死,让我惆怅让我难以接受,却没有难过或者痛彻心扉。要是我和他之后没有心生嫌隙,现在看见窗外的绵绵细雨,我或许会哭。
我想起更多的,是陆潮生的丧礼。
恍恍惚惚地,竟过去了一年左右。
到灵堂,司机抱夏琤琤上轮椅,我则负责撑伞。
我推夏琤琤进去,她的吊唁走行程。由于她下半身瘫痪,全都在轮椅上完成。来的人并不多,零零落落来几个,好像都意在跟陆戎搭话。
嗤笑不已,看来,真的会为杨玏难过的,只有夏琤琤了。
杀死了我孩子的夏琤琤。
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同情她。
完事后,我问夏琤琤要不要提前走,我可以让陆戎的人送她。但她拒绝,坐在一隅,安安静静地。
她说:我都来了,多陪陪他吧。
我没有阻止她。
意外的来客,是吴司嘉。
吴司嘉是我的私家侦探,和杨玏肯定没什么交流啊。
“你怎么来了?”他黑衣黑裤,一脸肃穆的模样,我还有点不习惯。
他面色柔和,难得认真,“难道,我不是从他手中接手你吗?”
我一愣。
一定程度上是的。自从和杨玏闹僵,以前我会拜托杨玏的事,都交给吴司嘉。
可他这话,说得太暧昧了。
要是陆戎听见了……
“你别胡说。”我说,“你一番心意,进去吧。”
吴司嘉强调:“我的一番心意是因为你。”
恍惚间,我响起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事。他为我,差点丢了命。那时,我去看他,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不一样。
我瞪他,“你再胡说,我就解雇你。”
“别太严肃,老板。”他轻声细语的,姿态全变。
临近傍晚,夏琤琤终于要走。
我不是滋味,想让赵之平送她。
“林蔓,你推我出去,我和你谈谈。”夏琤琤说。
自从我让她来这里,她就有点不一样。
我点头,让赵之平去准备。我把她退出去,外面仍旧飘着细雨。我和她在屋檐下,听雨。
“你想说什么?”
逝者为大,我暂时克制,语气平和。
“林蔓,我可以认罪。”她说,“反正我半身不遂,住院和坐牢,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本来我想着他会来看我,其实根本不会。男人都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
“噢,那是好事。”我说,“你终于意识到你罪孽深重。”
不管她坐不坐牢,她让我失去孩子的痛,永远无法抚平。
但她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会更觉快意。
“林蔓,我有个请求。”
我回得利索,“我基本不会同意。”
我对她,没有半点温软之情。
“让我在牢里活着,痛苦地活着,难道你不觉得痛快吗?我一死百了,我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她说得轻缓。
“为什么?”
“我要在里面等他。”她轻飘飘道,目光专注,盯着细细的雨丝。
“萧鸾吗?”
她仍然有所保留,“你这么聪明,还需要从我口中认定?比起你,陆戎才是真的心狠手辣。我让他和你的孩子死了,他一定有什么狠招等着我。林蔓,我愿意认罪,你让我活着,在牢里活着。”
我还在思考,赵之平的车开来了。他停下车,走到夏琤琤面前。夏琤琤拽住我的手,不想被赵之平抱。
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回答。
她杀死了我的孩子,然后我要血债血偿吗?
而且,是陆戎去做?
移开她的手,我说,“那你认罪的态度,需要认真了。”
死亡总是给我很大震撼,我还是不想我和陆戎的手上沾人命。
她适才朝赵之平张开双臂,他稳当把她抱到车上,我把轮椅稍作折叠,放在后备箱。
出于对我身体的考量,陆戎自然不让我守夜。
一整天都站着,心情又沉重,我也累了,想回去好好休息。我交代陆戎,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处理好。
他答应的同时,将我抱上了车。
怕我跑似的,他弯身,先替我系上安全带。
“啪嗒”一声儿,他露出笑,在我脸颊落了轻如羽毛的吻,“安心。”
关上车门,他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发动之际,我说,“陆戎,我想跟你说件事。”
“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件事。”
“我先吧!”我抢话。
他手落在方向盘上,专心开车,“那你说,这么急干什么?”
捏了捏安全带,我说:“夏琤琤同意认罪,我告她那场官司,赢定了。”
“好事。”他的话,言简意赅。
“夏琤琤希望她可以活着坐牢。”
陆戎从来比我聪明比我周全,我说这么一句,他应该理解了。
他沉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深呼吸,我尽量温柔,“陆戎,我不想你为我杀人。失去孩子,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现在,我走出来了,我盼着一两年后,我再为你生个孩子。我不同情夏琤琤,我就希望她痛苦,希望她万劫不复。我只是,不想你为我、或者为了孩子去杀人。”
良久,他哑声道,“好。”
一个“好”字,足矣。一如当年。
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我知道,我赢了。
“那你呢,”我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陆潮生送你的项链,是把钥匙。”他吐字清晰,显然已经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