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珠回到永定侯府,将东西一扔,便倒头睡去。一日一夜未曾阖眼,她只觉思绪繁杂头脑浑噩,实在是要吃不消了,至于宫翎,她只当她是遭了报应,谁让她当年有眼无珠得罪了他。
此时她早已肯定,这宫翎必然是将过往的怨仇铭记在心,只等着机会对她一一报复,而且手段高明,不露痕迹。
把夜明珠送给她,不就是说她有眼无珠么?
姜珠只觉猜到了真相,连睡梦间都不忘对他咬牙切齿,同时也对自己的迟钝懊恼万分,怎么当时就没觉察出来呢。
真是越活越蠢了。
至于那礼箱中为何多出来一样东西,她已经不想追究了,宫翎这人心思深沉心术不正,岂是她这种端直正派的人能揣测出来的!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也就颜面有损罢了,现如今他们侯府,仅仅是颜面有损又算得上什么。
姜珠想好了,自己还得继续修炼那宠辱不惊,哪天再遇上宫翎,干脆就让它唾面自干了。
姜珠这些年经历了大起大落,惯能调节自己,此时做了决断,心思放下,也就当真安然睡去。
而这一觉,她睡得足够漫长,第一天酉时睡的,及至第二天申时才醒来。她睡得昏天黑地,自然也就不知道家中发生了多少事。
第一桩,是众人都知道的。宫翎送了大礼来,侯府自然要回礼的,然后各房都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倒不是实在拿不出东西了,只是现在宫翎主动示好,侯府各房岂能不绞尽脑汁的抱紧腿根子。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些玲珑精致又芳香宜人的荷包香囊。当然,姜珠是没有这么做的,倒不是因为她睡着不知情,就算她醒着,她估计也宁愿花大钱买把宝刀,也不会乐意拿出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给宫翎——别人羞辱也就罢了,自取其辱这事还是少做为妙。
不过,当宫翎打开侯府的回礼时,却还是看到三房的礼箱中放着一个香囊,不似长房的梅如雪,不似二房的并蒂莲,也不似四房的旭日东升,而只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原因,夏氏在最后时候放进去的。
纵使女儿一脸否决,可作为母亲,还是不忘奢望一番自己女儿能觅得一位乘龙快婿的。而在夏氏的眼里,如今宫翎便是最好的人选。当然,也正是因为她为人矜持,所以在姜珠所做的一众花样各异香囊里,只挑了这么一个寓意寻常的——弥勒佛,保平安,送谁都冠冕堂皇。
而宫翎,在将所有的东西都退回后,也唯独留下了这一个香囊,不过这事谁都不知情,除了夏氏。
而第二件事,倒不是人人都知道,事实上,除了姜家老大跟老二,其他人皆是一无所知。
长房内,姜存忠跟姜存孝又开始闭门密谈。
姜存孝抻着脑袋,问:“大哥,六丫头的事怎么样了?马大人后来有没有来过什么话?”
姜存忠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再听得这一问,眉一压,声音带着愠怒,“老三生了个好女儿!”
姜存孝忙问:“怎么了?”
姜存忠默了半晌,还是将那天姜珠上门拒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事哪怕已经过了两天了,可回想起来,还是让他一阵气闷。
姜存孝听完,也是傻了:“这六丫头是要造反啊!”威胁长辈也就不说了,居然还想着祸害一家人!这心术,这手段,简直让人咋舌!
回神过来,他又道:“那该怎么办?咱们可是已经跟马大人说好了,要是临时变卦,可不得把人得罪狠了!”
“那我能怎么办!”姜存忠见自己弟弟明里暗里把责任推给自己,不满了,“我就不知道她到底怎么知道这事的,你说,是不是你无意间说漏了嘴!”
“没有!绝对没有!”姜存孝忙撇清自己,“大哥,我这嘴虽然常常把不住风,可关键时候还是知道好歹的,你跟我说了这事万万不能外传,我就死死忍住一个字儿都没跟人说。六丫头怎么会知道,我实在不知道啊!”
姜存忠盯了他半晌,见他不像说谎,只好作罢,“这事现在不能进行下去了,六丫头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把她逼急了,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可不想真的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搭进去。
“那马大人那边该怎么办?”姜存孝又赔着小心道。
姜存忠思忖着,没回答。
姜存孝想到什么,却又道:“大哥,六丫头的事你真得抓紧时间解决了,我昨天可又遇着了宫翎,你不是想让我问问他到底看上了咱们家的哪个么,我问了,人是没问出来哪个,不过听那意思,他是的确有跟咱们侯府结亲的打算的……”
“哦?”姜存忠一听,眼睛亮了,方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怎么说的!”
姜存孝面露得色,“倒不是他怎么说的,而是我问他贤侄如今尚未婚娶是否有心仪对象时,他反问了我一句,听说府上还有数位姐妹待字闺中……”说着,他的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笑容。
姜存忠低头细品这话,面色平静,眸色却又是亮了半分。思忖片刻,他又问:“那他没说是哪一个?”
姜存孝摇头,“一开始我们不是都以为他看上的是八丫头的么,那天他来时,前面几个谁都没看一眼,六丫头跟八丫头来时,他才看了一眼八丫头,还说记得她。可是昨天我拿八丫头试探时,他却只是笑着转过了话题,那明显就不是八丫头了……”
姜存忠觉得自己的弟弟判断无误,便又问:“那会是谁?”
姜存孝开始分析,“咱们侯府待嫁的也就五个姑娘,除开八丫头,还有就是你长房的七丫头,我们那房的五丫头跟九丫头,跟三房的六丫头。五丫头么,病西施一个,我想宫翎也看不上……”
那就只剩下三个了……姜存忠下意识的用手指敲击起了桌面。九丫头太小,今年才十四岁,七丫头跟六丫头跟宫翎年纪都相仿……
姜存孝像是瞧出了自家大哥的心思,嘴角一抿,露出了一抹奸猾的笑意,“不管宫翎是看上了你家的小七,还是我家的小九,咱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赶紧把上头两个姐姐许配出去,不然到时候,就算宫大人想娶,那也得等着……”
姜存忠看着他的笑容,明白了他刚才提起这茬的用意了,的确,六丫头是绝对不能许配给宫翎的,这丫头天生反骨,真要嫁到宫翎,别指望她拉拔了,别再踩一脚就不错了,所以这事绝对不能便宜她——得赶紧在宫翎明确是谁时提前把她许配出去!
可是马大人那边……
姜存忠眯着眼,开始飞快的思索起来,而在不知过去多久之后,他眸一沉,对着自家二弟道:“待会你就去一趟马湘启那,先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还是有意娶六丫头,你就告诉他,六丫头突然染了病,只怕不祥。作为补偿,咱们侯府再买上几名美艳的女子送去……”
“那这马大人能相信?”姜存孝有点不敢。
姜存忠眼一横,“现在这形势,只能这么办了,难道你真想让六丫头闹得鸡飞狗跳?反正就算得罪了马湘启,只要我们跟宫翎结了亲,那姓马的也不得不给我们交好,马湘启可是在宫翎手底下做事的!”
“可不是!”姜存孝猛一拍掌,极是兴奋,眼轱辘一转,又问,“那她之后要许给哪家?”
姜存忠抬起眼皮看他,半晌后回道:“这事我自有安排。”
姜存孝嘿嘿一笑,“大哥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家五丫头的事,只怕还要大哥多多费心了。”
所谓费心,也就是想把五丫头许配个好人家。五丫头身体孱弱,时不时就会生个病,能许到什么好人家?无非也就是想让他暗地里多出点嫁妆罢了。不过姜存忠也不能不答应,他们俩现在是绑在一起的,怎么的,也得给他点好处,所以姜存忠不作思考,便道:“知道了。”
姜存孝得到回答,喜滋滋的告退了,他还得赶紧上马家走一趟。
姜存忠在家等着自家二弟的消息,而不到一个时辰,姜存孝就托着自己的帽子赶回来了。姜存忠听着他带回的消息,却是吃了一惊。
“你说马湘启说他无意娶六丫头?”他睁着眼问道。也难怪他吃惊,上次说起时,那马湘启还一脸色相的笑着呢,虽然没直接答应,可那意思却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
姜存孝一拍手,“是啊,我还纳闷呢,就问怎么呢,谁知道马大人那副绿豆眼一斜,说,姜老二,你是存心要我倒霉不是。你说我怎么就找他倒霉了,我就问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可是他却不告诉我了,只端茶送客,让我走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存忠听着他这话,又寻思起来,可是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马湘启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不过不管怎样,这还是件好事,所以他撩了一下眼皮就道:“有什么气人的,马湘启无意结亲,不是省了咱们一桩麻烦么。现在咱们,还是先找几个合适的人家把六丫头说出去吧。”
姜存孝也不是当真感到生气,他可是第一个适应侯府没落的人,所以当即又堆上了笑容。
姜存忠从桌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姜存孝,“这是有意跟咱们结亲的几户人家,你先看看吧。”
这是让他先给五丫头挑了,姜存孝接过,仔细的开始看了起来……
而在马府,则又是一番光景。
兵痞子马湘启骂骂咧咧道:“那姜家老大老二真是混账!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想着当初差点心动,他简直心有余悸。
前几天,他在兵部,跟自己的心腹说起了姜家六小姐的事,哪知一不小心,就被宫大人听到,然后,又被叫住。
宫大人问:“你想娶永定侯府的六小姐?”
当时他还一阵憨笑,只谦虚的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哪知宫大人嘴角一抹,凉凉的笑道:“那就干脆别想着那撇了。”
他被他的阴鸷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的问怎么回事。
这宫大人却是瞥了他一眼,只问:“难道马大人想要肖想本官的未婚妻吗?”
唉呀妈呀!想想那时的场景,马湘启至今都有点快被吓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