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时,李千兰忽的觉得承贤太子不只是一个九岁的孩童,而是一个十九岁,二十九岁,三十九岁的老道政治家,她觉得她瞒住了承贤太子所有的事情,可现在她忽又觉得,什么事情她都没有瞒住承贤太子。
失了那一会儿神,李千兰弯腰摸了摸承贤太子的脸,微笑道:“太子放心,皇上和本宫都会平安回来,太子在宫中也要格外小心,可让郑宰相和三师全部入宫陪伴。”
“那儿臣就在宫中静候母后佳音!”承贤太子说着,忽的扑进了李千兰的怀里,很孩子气的紧紧抱着她,细声说:“郑母后在世时,父皇也不曾如此迁就母后,武贵妃得宠最久,也没有母后此时的风光。父皇这次是真的,他是真心地疼爱母后,即使新皇后入宫,母后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也不会动摇,所以儿臣肯求母后,三思!”
三思!承贤太子到底知道多少?承贤太子到底有多深的城府?李千兰心情各种地复杂,她回到了景阳殿,才想起今晚赢帝在养心殿独寝,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和赢帝发生的种种事情。
第二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直把人心都照得沸腾起来。
方芍已经装扮一新,她头盖喜帕,由宫中的老嬷嬷搀扶着向赢帝和李千兰行完礼后,再按出阁的仪式由老嬷嬷把她扶上马车,随行而去的还有两个贴身宫女。李千兰让陈京华在宫中护住承贤太子,以防万一,而陈京华想了想,只道此去一路凶险,于是把笑笑留在太子宫,他则寸步不离的跟着李千兰。
待赢帝把仪式做完,李千兰才随赢帝上车,如此,送亲队伍才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出了皇城。
由于随行的人和物都太多,所以行动起来是十分的缓慢,本来到吐丝国只需半个月的路程,他们却走了十八天。不过好在,一路顺风,并没有遇到偷袭事件,想必是高太后也不想让和亲失败,把刺杀安排到了回宫的路上吧!
所以转身回去迎接额柯塔公主的路上,李千兰那是格外的心神不灵,外面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紧张到条件反射且伸手紧紧抓住赢帝。
赢帝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挂出一丝淡淡的笑,于车中或者假寐,或者挑逗李千兰,反正这一路赢帝走得是十分的痛快,毫无憋屈,一直到了哈尔城额柯塔公主下榻的郡王府,赢帝才恢复了国君的正色。
吐丝国国王迎到了方芍,很是满意,早早就派人去劝额柯塔公主上路,可是李千兰赶到郡王府时,远远地就听到了额柯塔公主还在府里大摔器皿:“不去不去,父王收了一个女人就又同意让我去和亲,不去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
赢帝的眉间已经积聚了怒气,如此不识大体,如果能在大宏国母仪天下,若不是为了交好,他还不想娶草原蛮子呢!
一个在里面不出来接驾,一个在外面怒气腾腾,府内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就连吐丝国的送亲队伍,也是跪在地上,一声不敢乱吭。
首先出来解围的是哈博克王子,他和以前一样,风姿飒爽,他从屋里首先出来并行至赢帝面前请安道歉:“额柯塔年幼无知,触撞到皇上,还请皇上海涵。”
赢帝这倒显出了风度,伸手托起哈博克王子,笑道:“待嫁的姑娘家,难免玩玩脾气!淑妃,你不是念叨了额柯塔公主一路么,你去陪她好好叙叙旧吧!”
李千兰被赢帝册封为淑妃,哈博克王子早就知道,但当面听到赢帝对李千兰的这种亲切称呼,哈博克王子的心情很是纠结,他明明很喜欢李千兰,上次他也明明可以带走李千兰,可是他知道李千兰的心属于沈墨均,所以他才忍痛割爱,不想她最后却嫁给了赢帝,还要和他的妹妹共侍一夫。
哈博克王子纠结的心都痛,只是纠结归纠结,两国交往的基本礼节,他还是知道的,他打量完今非昔比的李千兰,微微弯腰向李千兰施了吐丝国的大礼:“哈博克参见淑妃娘娘!”
李千兰自所至终,对哈博克王子只有感激,而没有男女之情,她无视哈博克王子脸上尴尬心痛的神彩,淡淡一笑:“哈博克王子,你我朋友一场,何需这些繁复礼节!”
哈博克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领着李千兰走进屋子,沈墨均按规矩领人在外面守候,而赢帝却折身去了他处休息。
分别短短数月,就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次,李千兰和额柯塔分别,谁也没有想到再见面时,李千兰会成为赢帝的后妃,而额柯塔会这样结束草原生活,远嫁中原,成了赢帝的皇后。
额柯塔很委屈,见到李千兰眼泪不由“哗哗”地往下掉:“怎么会这样,我不想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在草原中骑马!和我们草原上的王子喝酒唱歌……”
李千兰搂着额柯塔,轻拍着她的后背说:“这是身为王族后人以生俱来的使命!所以自从你跨出大草原,你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活,你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影响到你们族人的幸福和安全。”
额柯塔可没少听哈博克讲这些大道理,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她很是不高兴,一赌气一噘嘴毫不留情地就把李千兰推到了门外,还反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我以为你还是我的朋友呢,没想到你却是来游说我的!”
李千兰站着门外,自然着急,赢帝也是有脾气的,如果真把他惹急了,大草原额柯塔回不去,以后皇宫的生活她也肯定不好过。
李千兰敲着门,着急地劝道:“额柯塔公主切莫以国事为儿戏,如果额柯塔公主不想谈国事,那我陪你聊……”
“不听不听,统统不要听。”额柯塔在屋里抓狂的大叫,哈博克王子想去为李千兰开门,却总被额柯塔以死相逼而制止。
“额……”
“你等会儿再劝,待她闹完这一阵子,她就会有一个时辰的安静时间,到时你再进去?”正当李千兰还要继续劝说时,立在一旁的沈墨均忽的开口道。
沈墨均瘦了,颧骨高高地突出,眼眶深深地陷下去,眼睛中还布满了血丝,李千兰收回敲门的手,看着沈墨均,忽然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里涌起,她心中再也找不到当初的迷恋,然而曾经无数夜晚的思念,在此刻的相见却成了淡然的相对。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爱了吗?心中没爱了吗?李千兰不明白,只是淡淡地望着沈墨均问:“保护公主辛苦你了,你竟然连公主这个习性都握住了。”
沈墨均把李千兰带到园中的亭下坐着:“公主一天三闹,和吃饭一样,定时定点,着实让人头痛。”说着,很是痛苦地摇了摇头,感情这任务还不真不如让他上前线杀敌来得痛快干净利落。
若大的花园修建的很是美丽,绿花红色交替重叠,假山小桥横穿其中,放眼扫去,只见在几个要害处还都设有护卫守护,严正以待的架势让人不敢掉以轻心,李千兰环视一圈,忽的取笑道:“墨均哥哥是否也很担心程蝶小姐有似公主这般?”
沈墨均一愣,定定地看着李千兰,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神中全是心痛到碎裂的光芒。
墨均哥哥,李千兰小时候就这样称呼着他,后来他追求着她,她也答应了他,那天,他夺走了她的初吻:“以后不许再叫墨均哥哥,只许叫均郎。”
“如果还叫了墨均哥哥呢?”当时她是这样问的。
“那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没了我。”当时沈墨均是这样答的。
李千兰似乎也想起了这一段,看着沈墨均的神色顿时尴尬了许多,她虽然拒绝了沈墨均多次,但她心里还是存放着沈墨均的,可是现在她轻而易举就忘记了过去的承诺,忘记了过去的甜蜜,哪怕是现在再想起,心口也少了一味。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爱了吗?心中没爱了吗?李千兰再次反问着自己。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李千兰随意解释了一下,便慌慌告辞离开,一夜没有再出门。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的额柯塔公主在园中散步,李千兰随后跟来,还未说话,就被额柯塔公主赌住了嘴:“你什么也不用说,再劝我一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愿见到你。”
李千兰哑口无言,完全被倔强的额柯塔公主难住了,晚上,赢帝来找她,见她愁眉不展,笑道:“你不是嘴利么,怎么连个小小公主都对付不了,小心她入宫吃定了,让你无处活了。”
李千兰懒得理他,卷着被子背对着赢帝说:“皇上好快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