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琛将付蓉赶走了后,宋清月站在一旁杵了会儿,旋即转过了身,自然的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吧”
他伸手接过,手握着纸杯,一直没喝。
“早就说让你早点来医院看看,非要硬抗着。”宋清月坐了下来,嘴里止不住的唠叨。
袅袅白雾冉冉上升,模糊了清润的眉眼,沈屹琛扯唇淡淡一笑,敛下的眉眼,低头喝水。
坐近了,宋清月才发现沈屹琛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皮肤白的病态,在强光照射下,皮下青筋隐隐可见,白若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眼前消失。
看到他眼窝下的青黑,憔悴的神色,宋清月咽了咽唾沫,启唇道,“你要不要多休养两天,然后再上班?”
“我看你状态好像很不好…”
沈屹琛没说话,握着水杯,热度源源不断的从手掌心传来。
难得面对面的坐着共处一室,离婚以后,宋清月是犹豫过要不要回公司上班,她怕撞到沈屹琛会很尴尬,很不自在。
到最后,她也还是回去了。
越是接近沈氏的中心地带,宋清月就越是能够看得清楚,沈屹琛这个人能力有多强,心思有多沉着,他是个强劲又难缠的对手。
更加可悲可怖的是…宋清月发现她一旦靠近沈屹琛多一点,就会抑制不住将目光搁置在他身上,控制不住的想去关心他的一切。
当初选择离婚,她不是不爱,而是…她找不到方法去接近他,找不到理由继续理所当然的霸占着沈家少奶奶的位置,也没有力气继续坚持下去。
“你先回去吧”沈屹琛让她先回去的原因只是怕她跟自己呆的久了,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也怕自己会更加不舍得放开手。
宋清月眉眼恍惚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又微微仰起头,看了眼输液袋,指着输液袋说,“没剩多少了,我陪你。”
他似乎是笑了,笑弧浅淡,淡到眨眼间就没了,宋清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安静的陪坐在一侧,她抿着唇角,视线四处乱瞟,就是不肯正视沈屹琛。
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宋清月萌生出一种想要落跑的冲动。
她干咳了两声,“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原本还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瞬间就收了回去,宋清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你跟他在一起了?”
“啊?”宋清月没能反应过来,美眸惺忪怔忪的看着他。
“靳旌聿。”
“……”宋清月眨巴了下眼睛,没说话。
“他挺好,我想你跟他在一起,应该会幸福。”
宋清月心口窒闷了一瞬,她僵硬的扯动嘴角,“嗯…是啊,他对我挺好的。”
是对她挺好的,是她不能承受的好,也还不起。
正是因为这样,她觉得很有压力,始终跟靳旌聿保持着距离,她始终觉得在心底还有放不下的人时跟其他人在一起,这对对方不公平。
她就算自私,也不会渣到受了伤就想从其他人身上汲取温暖的地方。
对她来说,不是她爱的人给予的温暖,她都不想要,能温暖她的人始终只有一个,一句话就能将她推进十八层地狱的人也只有一个。
垂放在大腿上的手,五指回拢,紧了紧。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走回了原位。”她是没想到沈屹琛还会跟宁晓媛搅和在一起。
黑眸糜烁着意味不明的暗光,他轻笑了一声,“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沈屹琛心底泛涩,他是走回了原位,不过身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她早就离开了。
这回…没有以后了。
“说的也对,我都能重新开始,你当然也能,毕竟咱们两已经离婚了。”
宋清月释然浅笑,“看来,我们还是当敌人比较适合。”
“嗯。”他唇角带笑,眼色沉浮不定。
敌人?
也好。
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想让宋清月彻底走出他的包围圈,让她重新振作,开始新的生活。
思及此,沈屹琛唇角的笑弧淡了下来。
宋清月心底闷闷的,鼻尖泛酸。
这么说,沈屹琛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宁晓媛,站在宁家那边了?
他明知道自己跟宁家势不两立,明知道她就算是死也要拖着宁家下水,还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宁家保驾护航。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爱宁晓媛,宋清月都觉得心底酸涩,她其实…还是想要沈屹琛站在她这边,哪怕不帮她,至少别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怕她没有勇气面对,没有能力抗衡。
陪着沈屹琛吊完水,宋清月扶着他出了门。
心事重重的宋清月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屹琛看她时,眼底复杂眷恋的深色。
在医院门口,恰好撞上了靳旌聿,看到他等在大门口,宋清月先是一愣,随即深深皱起了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医院的?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无疑是吸睛体,周遭的目光流连在他们几人身上。
一打照面,沈屹琛就知道了靳旌聿眼底的深意。
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随后,缓慢又艰难的站直了身子,将手从宋清月手中撤了出来。
趁着她还愣神,沈屹琛说,“你男朋友来接你了,走吧。”
男朋友…
宋清月刚想开口,就被靳旌聿打断,他沉声说,“清月,你出去等我。”
看得出来他们两人是有话要谈,宋清月硬是将要解释的欲望又逼了回去,迈腿离开。
看她出了门走远了,靳旌聿才出声,“沈屹琛,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实话?”
“什么实话?”沈屹琛意味不明的说。
“你不是…”
靳旌聿欲言又止,沈屹琛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嗤笑,“是又怎么样?告诉了她,能改变什么?她现在过得很好,我没必要去打扰她。”
宋清月现在过得很好,她曾经说为了自己没了梦想没了自我,她的世界中心都是自己,现在她终于脱离了这个怪圈,沈屹琛很欣慰她能够一个人站起来,也期待她能在不久后的将来得到她想要的自我。
黑眸紧锁着医院外,阳光下朦胧模糊的清丽身影,他说,“我不想将她托付给你,可现在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更加适合照顾他们母子两。”
说完,他又欠揍的加上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不介意当个便宜爸爸。”
“你这么瞒着她,她以后要是知道了会更加…”靳旌聿忧心忡忡。
话都没说完就被沈屹琛斩钉截铁的打断,“她不会知道。”
“永远。”
他一僵,皱起浓眉,“不可能,纸包不住火。”
“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你也没资格留在她身边。”沈屹琛冷眼看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靳旌聿一噎,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想瞒着宋清月,瞒着她,他心底更不好受。
万一未来她真的知道了真相,靳旌聿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自己在她心底不仅不会占有一席之地,还会被碾压的彻底。
这个赌约,他赌不起,因为他输不起。
“我不会瞒着她。”
他一说完,沈屹琛就低笑出声,眉含讥诮,“你要是不打算瞒着她,早在一开始就告诉她实话,更不用刻意将她支开。”
靳旌聿被他说的顿时尴尬起来,他冷笑,“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心底想什么,我很清楚;你不可能将实话主动告诉她,因为你怕她会甘愿再次回到我身边来,你怕我会在她心上驻扎的更深。”
他说的都是实话,所以靳旌聿罕见的沉默下来。
“如果不想前功尽弃,就装哑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沈屹琛冷声说完,随后迈开长腿离开。
“孩子呢?”
沈屹琛脚步一顿,声线愈冷,“那是我的孩子,不管你的事。”
他僵着后背站直,直到沈屹琛从医院离开,靳旌聿才松懈了下来。
他确实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告诉宋清月,沈屹琛的身体状况和孩子的事,可就跟沈屹琛说的一样,现在宋清月正在慢慢淡化沈屹琛存在的痕迹,如果现在被她知道这些事,她肯定会立刻回到沈屹琛身边去。
她会陪着沈屹琛走完接下来的时间,并且固执的为他守寡。
所以——他输不起。
“你为什么会来医院?跟踪我?”一上车,宋清月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质问,她很不喜欢自己到哪儿都被人跟着、监视着。
“我…”他想开口辩解来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担心你,所以…”
“所以你就跟踪我?”宋清月皱起秀眉,“我是个人,不是你掌控的玩物,拜托你不要跟监视犯人一样全天24个小时都跟着我跑!”
“嗯…”他心事沉重,没有心思跟过去一样跟宋清月调笑。
沈屹琛这个男人就是打定了主意,算准了他不会将实话告诉宋清月才这么有恃无恐,偏偏自己现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清月,你有想过要回到沈屹琛身边吗?”
“问这个干什么?”宋清月垂着长睫,眸色不明,只是声线冷了下来。
她想到刚刚沈屹琛的一句男朋友,心底就不舒服。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矫情,可是这股情绪来势汹汹,不受她控制。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她站在阴霾里走不出来,沈屹琛却可以不沾片叶的利索抽身?
站在遥远的远方,冷冷看着自己泥足深陷,看着自己挣扎,也没有要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的意思。
“问问而已,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我没说过。”靳旌聿说。
“我没想过要回到他身边去,老实说,当初选择离婚,我也想了很久,花费了很大的勇气才肯面对现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起他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会疑神疑鬼的去猜测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
“连基本的信任我都维持不了,我实在是做不到继续跟他生活下去,我怕迟早有一天,我会被自己逼疯。”她质疑着沈屹琛的一切,考量着他所有的真心有多少,长此以往,他们迟早是会走上离婚这条路的,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老婆跟个神经病一样,她自己更加受不了。